直到维林用手托起兰德的脸,兰德才看见这位两仪师。在他刚刚能看清楚东西的时候,兰德觉得自己在两仪师的脸上看见了忧虑,甚至是恐惧。突然间,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浸入冷水之中,不是那种湿润的感觉,而是一种冰冷的刺痛感。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颤抖到他再无法发出笑声。维林离开他,转身去看修林。兰德和朗读者同样小心地看着两仪师。她刚才做了什么?怎么好像她什么都没有做?
“你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麦特的声音很刺耳,“你们就那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而现在却又赶在我们之前抵达凯瑞安。罗亚尔,这是怎么回事?”巨森灵望着周围的人群,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耳朵轻轻地抖动着。有半数看热闹的人已经从火灾现场转过身,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这些新来的异乡人。还有几个人凑到他们身边,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兰德向佩林伸出手,让他把自己拉起来。“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家旅店的?”他看了维林一眼,两仪师正把双手放在嗅罪者的额头上。“是她带路的?”
“因为你留的话,”佩林说,“那些卫兵要我们报上姓名。当时正有一个人从警卫室走出来,他听到印塔的名字,仿佛很吃惊的样子。我们询问他是否认识印塔,他说不认识,但他脸上的假笑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他在撒谎。”
“我想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兰德说,“他永远都带着那种假笑。”
“维林给那个人看了她的戒指,”麦特插话道,“又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麦特的脸色和声音都是一副生病的样子,他的双颊紧绷在颧骨上,上面覆盖着两团不健康的红晕。他还是咧着嘴在笑。当他说话的时候,兰德只是注意到,他以前从没有过这么突出的颧骨。“我听不见她说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听了那些话之后,是他的眼球先会蹦出眼眶,还是他的舌头先会被咽到喉咙里,反正就是一转眼的工夫,他的态度全变了。他告诉我们你正在等着我们,还有你们住在什么地方。他还主动说要带我们过来,不过,维林拒绝了他,他立刻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这时,麦特又哼了一声,“亚瑟家族的兰德大人。”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兰德说,“乌诺和其他人在哪里?我们需要他们帮忙。”
“在首门。”麦特皱着眉看了兰德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乌诺他们不愿意进城,他们宁可待在那里,其实,我也宁可和他们在一起。兰德,为什么我们需要乌诺?你……找到它们了?”
兰德知道自己终于要面对一直竭力避免的话题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友人的眼睛。“麦特,我找到了那把匕首,但我又把它弄丢了,暗黑之友把它抢回去了。”他听见偷听他们谈话的凯瑞安人惊讶的呼声,但他并不在意。如果他们愿意,他们尽管继续他们的权力游戏,印塔已经来了,而他也终于可以摆脱这种无聊的阴谋诡计了。“不过,他们一定还没有逃远。”
印塔一直没有说话,但现在,他走上前抓住了兰德的手臂。“你找到那把匕首了?那么……”他看了身边的围观者一眼,“……另一件东西呢?”
“也被他们抢走了。”兰德低声说。印塔一拳打在自己的手掌上,转身离开了兰德。有几个被他的目光扫到的凯瑞安人纷纷向后退去。
麦特紧抿嘴唇,然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它已经被找到了,所以我不觉得它是再次弄丢,它一直都是弄丢的。”很明显的,他是在说那把匕首,而不是瓦力尔号角。“我们会再找到它的,我们现在有两个嗅罪者,佩林也是嗅罪者了。在你带着修林和罗亚尔消失之后,他跟踪那股罪恶的气味一直来到首门。我以为你们一定是逃跑了……嗯,你知道我的意思。你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我还是不明白,你们怎么超前我们那么多,那个人说你们到这里已经有好几天了。”
兰德看着佩林,他是嗅罪者?而他也看见,佩林正同样端详着他。他觉得佩林在喃喃地说着什么,影杀?我一定是听错了。佩林的黄眼睛一直盯着他,仿佛兰德的眼里藏着什么秘密。兰德告诉自己,这只是他的幻想,我还没发疯,还没有。瞬间红了起来。“抱歉,印塔,我猜,我已经开始习惯发号施令了。我不是有意他转过头,避开了佩林的目光。
维林帮助还显得很虚弱的修林站起来。“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根鹅毛那么轻,”嗅罪者低声说,“还有些累,但……”他闭上嘴,望着维林,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两仪师,第一次知道两仪师的这种能力。
“这种疲惫感会持续几个小时,”维林告诉他,“肉体的迅速痊愈必然会导致它整体的虚弱。”
凯瑞安的朗读者站起身,“两仪师?”她轻声说。维林点点头,朗读者立刻行了一个屈膝礼。
“两仪师”这个词立刻传遍整个人群,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声音里,从敬畏、害怕,一直到咬牙切齿。现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维林身上,就连库俄也不再注意他的旅店了。兰德觉得,这种时候还是小心一点儿好。
“你们找到地方住了吗?”兰德问,“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好主意,”维林说,“我们就住在前面的大树旅店。先到那里去吧!”
罗亚尔去马厩牵出他们三个人的坐骑。龙墙守卫者旅店的屋顶已经全部塌陷,但火灾并没有波及马厩。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火场,除了罗亚尔之外,所有人都骑在马上。巨森灵觉得还是走路的感觉好些。佩林手里还牵着他们带到南方来的一匹驮马。
“修林,”兰德说,“你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再次开始追踪那些暗黑之友的气味?你还能找到他们吗?那些攻击你和纵火的人一定留下了气味,是不是?”
“我现在就能追踪他们,大人,我能在街道上找到这股气味,但这股气味不会持续很久。这里没有兽魔人,而且它们也没有杀人。大人,我只闻到了人类的气味。我猜是暗黑之友,但仅从气味无法确定这一点。也许过了今天,这股气味就会消散了。”
“我不认为他们能打开箱子,兰德。”罗亚尔说,“否则他们只要拿走圣号角就行了,那个箱子远比一只号角要重得多。”
兰德点点头:“他们一定是把箱子放在马车上,或是马背上。只要他们将它运出首门,他们就会与兽魔人会合。修林,你可以跟踪这股气味吧?”
“是的,大人。”
“那么你先休息一下,做好追击的准备。”兰德对他说。嗅罪者看起来仿佛想立刻展开行动,但他还很虚弱,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兰德安慰他:“他们顶多只比我们提前几个小时的路程。如果我们赶紧一些……”兰德突然发现维林、印塔、麦特、佩林……所有人都看着他,兰德这才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的脸要取代你的位置。”
印塔缓缓地点点头。“沐瑞让爱格马领主点名你为第二指挥,她的选择是正确的,玉座也许应该一开始就任命你为指挥官。”这名夏纳人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至少你真正碰过圣号角。”
接着,众人一言不发地继续赶路。
大树旅店差不多有龙墙守卫者旅店的两倍大,它是一座高大的方形建筑,有一个挂满白银饰品的乌木大厅,一个光洁闪亮的大钟挂在大厅的壁炉架上。这里的旅店老板提妲夫人看起来就像是库俄的姐妹,她有着和库俄一样的微胖身材,一样的满脸殷勤,一样的锐利目光,一样不相信你在说实话的神情。但提妲认识维林,她对这位两仪师展露的笑容是热情的。她绝口不提两仪师这个词,不过兰德确信,她知道维林的身份。
提妲和一群仆人很快就安排好了他们的坐骑和住宿处,兰德的房间和他在龙墙守卫者旅店里的那间房一样舒适。不过,更让他感兴趣的还是两名侍者抬进来的大铜澡盆,还有女仆从厨房提来的一桶桶冒着蒸气的热水。兰德一进门的时候就朝脸盆架上的镜子望了一眼,他的脸看上去就像是刚刚敷了一层木炭粉,而他的红色外衣也差不多都变成了黑色。
热水一倒好,兰德立刻脱下衣服,爬进澡盆里。热水让他放松了身体,却无法让他放松自己的心神。维林就在这里,她是三名不会驯御他、也不会揭露他的秘密的两仪师之一,至少她看起来不会这么做。这三名两仪师还相信他就是真龙转生,并且要像利用伪龙一样利用他。她是沐瑞派来监视我的,沐瑞依然要控制我。但我逃出了她的控制。
兰德的鞍袋已经被放进了这个房间里,此外还有从驮马背上卸下来的干净衣服。兰德擦干身体,打开装着衣服的包裹,长叹了一声。他所有的衣服都像刚刚被他脱下来扔在椅子上,留给女仆去清洗的那些一样华贵雅致。他愣了一会儿,才选了那件黑色的外衣,兰德觉得这件衣服的颜色很适合自己现在的心情。银色的苍鹭站在高领子上,银色的激流从肩上一直倾泻到袖口,浪花在岩石上撞成细碎的泡沫。
兰德把旧衣服中的东西拿出来放进黑色的外套里。他拿出那几封信,心不在焉地将邀请函塞进黑外套的口袋里,对赛琳的两封信则是看了又看,一边纳闷自己怎么会这么傻。她是年轻美丽的贵族之女,而他只是一个被两仪师当成木偶的牧羊人,一个不是会疯掉就是会死掉的男人。但每次看到她,他还是禁不住心神摇荡,她的体香似乎又在轻抚他的鼻翼。
“我是一名牧羊人,”他对着那封信说,“不是个伟人。就算我要和谁结婚,那个人也应该是艾雯。但她要成为两仪师啊!而且,我怎么能结婚,怎么能有爱情呢?难道让我在疯掉的时候杀死她吗?”
但这些话并不能让赛琳在他心目中美丽的光辉稍有黯淡,想到她的目光,兰德总是克制不住自己血液的沸腾。看着她的信,闻着淡淡的香气,兰德觉得赛琳就在这间屋子里,就在他身边。他抬头望去,才发现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听见呵呵的笑声正从自己的嘴里传出来。
“我好像已经疯了。”他喃喃地说道。
他迅速地拿掉桌上油灯的罩子,点燃了灯芯,将那两封信放进火焰里。从窗外吹进房里的冷风带来一声怒吼,吹起灯火,火苗瞬间吞没了整个信笺。兰德急忙将两封信扔进冰冷的壁炉里,拼命甩动被烫痛的手指。他看着那两封信焦黑,卷曲,最终变成一堆粉末,才佩上苍鹭徽剑,离开房间。
维林为他们这一行人订了一间私人的饭厅,这里的乌木墙壁上挂着的银器甚至比大厅里还要多。麦特正在这里耍弄着三个水煮蛋,兰德走进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印塔皱着眉,盯着没有生火的壁炉。罗亚尔从口袋里拿出仅剩的几本书,继续在灯边阅读。
佩林趴在桌上,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他的鼻子里充满了用来抛光壁板的蜂蜡味道。那就是他,他想道,兰德就是那名影杀。光明啊,我们都怎么了?他将双手紧握成拳,那是一双棱角突出的大拳头。放在这双手里的本该是铁匠的锤子,而不是杀人的斧头啊!
他一抬头,刚好看见兰德走进来,佩林觉得自己在他的脸上看见了决心,仿佛兰德正要采取某个行动。两仪师示意兰德在她面前的一把高背椅里坐下来。
“修林怎么样了?”兰德问她,一边将佩剑挪到腿侧,坐进椅子里,“还在休息?”
“他坚持要出去,”印塔回答,“我告诉他,一闻到兽魔人的气味就回来。我们明天开始追踪它们。或者,你今晚就想出发?”
“印塔,”兰德不安地说,“我真的不想得到指挥权,我不想这样。”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佩林想。影杀。我们都变了。
印塔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壁炉。
“有些事情让我很感兴趣,兰德。”维林平静地说,“一个是你们怎么无声无息地就从印塔的营地消失了。另一个是你们怎么会超前我们一个星期的时间到达凯瑞安。想要做到这点,除非你们能飞。”
麦特手里的一只鸡蛋掉在了地上,摔裂了,但他并没有看那个破蛋,他正看着兰德,印塔也转过身。罗亚尔假装还在阅读,但他忧虑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的耳朵也已经竖了起来。
佩林发现自己也在望着兰德,他突然说道:“嗯,兰德没有飞行,我没看见他的背后有翅膀,也许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们。”维林的注意力转移到佩林身上。佩林试着让自己不要逃避两仪师的目光,但第一个转过头去的,依然还是他自己。两仪师,光明啊,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愚蠢,为什么要跟随两仪师?兰德感激地看了佩林一眼。佩林朝他咧嘴笑了笑。他不再是原来那个兰德了,现在,他已经逐渐配得上他身上的那套高贵的衣服,而他却还是那个长不大的佩林。影杀。一个让狼也感到尊敬的男人。一个有导引能力的男人。
“没关系。”兰德说着,把以往的经过扼要地告诉了大家。
佩林感到一阵窒息。传送石。另外的世界,不断扭曲的世界。修林跟踪着应该是暗黑之友的气味。遭遇危难的美丽女子。这一切都只该发生在走唱人的故事里。
麦特惊讶地吹了声口哨。“她把你带回来了?通过那些……那些石头?”
兰德犹豫了一下。“是她干的,”他说,“所以我们才会超前你们那么多。当帕登出现的时候,我和罗亚尔在晚上将瓦力尔号角偷回来,并赶到凯瑞安;因为我不认为我们能绕过那些兽魔人,在它们追上我们之前与你们会合。我知道印塔会一直向南走,到达凯瑞安。”
影杀,兰德看着佩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佩林意识到,自己说出了那个名字,他的声音不算大,除了兰德之外,别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佩林发现自己想把那些狼的事告诉兰德。我知道你。你也应该知道我的秘密。但维林正坐在他们身边,他不能让维林知道这件事。
“有趣,”两仪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很想见见那个女孩,如果她能使用传送石……至少,她知道这个名字,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名字。”维林晃了晃身体。“嗯,这件事先不急,想在凯瑞安的贵族里找到一名高个子女孩并不是难事。现在,我们该吃饭了。”
佩林闻到了羊肉的香味,随后,提妲夫人和一队仆人就捧着一盘盘食物走进了饭厅。端上桌的菜肴里还有豌豆和南瓜、胡萝卜、卷心菜,以及热气腾腾的面包卷。口水差点从佩林的嘴里流出来。他还记得,自己曾经那么喜欢蔬菜的味道,但他现在愈来愈开始幻想没有经过任何烹调的血红鲜肉,他看见被切成精致薄片的羊肉,被它鲜亮的粉红色深深吸引,这让他的内心感到一阵不安。他定了定心神,坚持在每道食物托盘里都夹一份,但他最后还是夹了两份羊肉。
用餐时间里,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想自己的心事。佩林发现,看着麦特吃饭很痛苦。麦特的胃口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尽管双颊上高热的红斑一直退不去,但他还是拼命将食物铲进嘴里,好像他吃完这顿饭就要死了。佩林尽量将目光停在自己的盘子里,同时心里希望他们没有离开伊蒙村。
等到女侍从桌上撤走吃剩的食物之后,维林坚持所有人都留在饭厅里,直到修林回来。“也许他一回来,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
麦特继续玩他的杂耍。罗亚尔回到灯边看他的书。兰德询问旅店老板,是否还能找到一些书。提妲给了他一本《简·法斯崔德游记》,佩林也很喜欢这本书,它记载了许多关于海民和越过艾伊尔荒漠,向更遥远的东方旅行的故事,丝绸就是从那个地方来的。不过佩林不是很喜欢阅读,所以他要了一盘棋,和印塔在桌上厮杀起来。夏纳人的棋风杀气甚重,但佩林的防守也很顽强,双方在棋盘上寸土必争。但佩林很快就发现,其实他落子和印塔一样鲁莽,大多数棋局都是以和局结束的,而他和印塔赢棋的次数也差不多。接近早晨的时候,夏纳人看他的眼光里出现了一种新的尊敬。这时,嗅罪者也回来了。
修林的笑容里充满了得意,也透露出些许的不知所措,“我找到它们了,印塔大人,兰德大人,我找到它们的巢穴了。”
“巢穴?”印塔厉声说,“你的意思是说,它们就藏在附近?”
“是的,印塔大人,圣号角就在那些人手里。我一路跟踪到那里,那里到处都是兽魔人的气味,不过它们还是可以隐藏自己的行踪,似乎是害怕被别人看见。但那里……”嗅罪者深吸了一口气,“是巴兰奈大人刚刚建成的大庄园。”
“巴兰奈大人!”印塔惊呼一声,“但他……他……他……”
“高位者里的暗黑之友和平民之中的一样多。”维林平静地说,“权力让他们的灵魂更加软弱,更加容易被暗影俘虏。”印塔只是阴沉着脸,仿佛并不想思考这个问题。
“那里有卫兵看守,”修林继续说,“所以我们不能二十个人一起去,否则绝对出不来。也许一百个人还够用,但两个人会更好。我是这样想的,大人。”
“国王呢?”麦特说,“如果这个巴兰奈是暗黑之友,国王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我相信。”维林面无表情地说,“如果听到巴兰奈是暗黑之友的传闻,那个盖崔安·瑞亚丁一定会立即着手处置巴兰奈·达欧崔,他将很喜欢这项指控。我也同样相信,只要瓦力尔号角落在盖崔安手上,他绝不会放过它,他会举办一个节日,在公众面前展示那只号角,告诉他们凯瑞安的强大。除此以外,将不会有其他结局。”
佩林惊讶地眨眨眼:“但瓦力尔号角将出现在最后战争爆发的地方,他不会把它留在凯瑞安的。”
“我对凯瑞安人了解不多,”印塔对佩林说,“但我听说过很多关于盖崔安的传闻,他会为我们设下盛宴,感谢我们将荣耀带给凯瑞安。他会用黄金塞满我们的口袋,并在我们的头顶上罗列一大堆荣誉。而如果我们打算带着圣号角离开,他就会眼也不眨地将那些荣誉和我们的头一起从脖子上拿下来。”
佩林用手掌抚着头发。他对这些国王的事情知道得愈多,愈不喜欢这些国王。
“那把匕首呢?”麦特有些心虚地问,“他不会想要那东西的,对不对?”印塔看了麦特一眼,麦特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我知道号角很重要,但我不打算参加最后战争。可是那把匕首……”
维林将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盖崔安同样不能得到那把匕首。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进入巴兰奈庄园的方法,只要我们能找到那只号角,我们应该就能有办法把它弄出来。是的,麦特,还有那把匕首。现在这座城里的人都知道有两仪师在城里,我一般会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但如果我让提妲知道,我想看看巴兰奈的新庄园,我应该能在一或两天之内获得邀请。那时,我带几个人进去应该不成问题。怎么样,修林?”
当两仪师提到邀请的时候,嗅罪者正忧心忡忡地转动着他的脚后跟。“兰德大人已经得到了邀请,巴兰奈大人的邀请。”
佩林紧盯着兰德,而他不是惟一这么做的人。
兰德从外衣口袋里拿出那两封信,一言不发地递到两仪师面前。
印塔越过兰德的肩膀,好奇地望着信上的蜡封。“巴兰奈,还有……还有盖崔安!兰德,你怎么得到这些的?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兰德说,“我没有做任何事,所以他们才会把这些送给我的。”印塔呼出一口气。麦特的嘴张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合上。“嗯,他们就这样把这些给我了。”兰德低声说。兰德的神态里有一种威严,那是佩林从没见过的。兰德的目光此时正望着两仪师和印塔。
佩林摇摇头。你配得上这样的衣服。我们都变了。
“兰德大人把其他的邀请函都烧了。”修林说,“他每天都会收到邀请函,也每天都会把他收到的邀请函烧掉,这是惟一没有被烧掉的两封。邀请函寄来的愈晚,所代表的家族就愈强大。”修林的声音里充满了掩饰不住的骄傲。
“时光之轮按照它的意愿将我们编织在因缘里,”维林一边说,一边看着那两封邀请函,“有时候,它会在我们有所察觉之前,就为我们准备好所需要的东西。”
她随意地将国王的邀请函扔进壁炉里,让它躺在没有燃烧的圆木上,随后用拇指打开另一封信的封蜡,开始阅读上面的内容。“是的,是的,这很好。”
“我怎么能去呢?”兰德问她,“他们以为我是一名贵族,但我只是个牧羊人,一个农夫。”印塔怀疑地望着他。“我不是贵族,印塔,我告诉过你,我不是。”印塔耸耸肩,看样子,他并不相信兰德的话。修林对兰德这番话的否认则明白地写在脸上。
该死,佩林想,如果我不是原来就认识他,我也不会相信他不是贵族。麦特则是双眉紧皱,歪着脑袋看着兰德,仿佛正在看着某件他从没有见过的东西。现在麦特也看出他的改变了。佩林想到这里,开口对兰德说:“你能做到,兰德,你能的。”
“不必那么紧张,”维林说,“只要你不是逢人就说你不是贵族,就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份,人们只看见他们想看见的东西。对他们说话的时候,看着他们的眼睛,语气要坚定,就像你和我说话时一样。”听到她这样说,兰德的脸有些泛红,但他仍然望着维林的眼睛,听着她把话说完。“你说什么并没有关系,凡是你失言的地方,他们都会解释成因为你是一个异乡人。如果你还记得晋见玉座时你的所作所为,它会给你很大的帮助,那种傲慢的态度会让他们相信你是一名贵族。即使你穿着麻袋,他们也不会改变看法。”兰德这时听到麦特的窃笑。
兰德摊开双手,“好吧,我会去的,但我还是觉得他们在我开口五分钟之内,就会看出我是什么人了。什么时候去?”
“巴兰奈为你提供了五个不同的日期,其中最近的一个是明天晚上。”
“明天!”印塔喊道,“到了明天晚上,圣号角一定已经在五十里外下游河道上了,要不然——”
维林打断他的话,“乌诺和你的士兵会监视那座庄园,如果他们想带走那只号角,我们很容易就能追上他们。在那种情况下,我能拿回它的难度也许比在巴兰奈的庄园里还要小得多。”
“也许吧!”印塔勉强表示同意,“我只是不喜欢等待,现在,圣号角几乎就在我们手上了。我要夺回它,我必须去夺回它!我必须去!”
修林望着他。“但,印塔大人,这样做是行不通的,以现在的情况……”印塔恼怒的目光打断了他的话,但嗅罪者还是低声嘀咕着,“这不是办法,不能这样。”
印塔僵硬地转向维林。“两仪师维林,凯瑞安人在书面规范上是极其严格的,如果兰德没回信就主动前往巴兰奈的庄园,巴兰奈一定会把这当成是一种侮辱。但如果兰德真的……嗯,至少帕登认识他。我们要小心他们设下圈套。”
“我们会让他们大吃一惊的。”维林短暂的笑容里并没有什么喜悦的感觉。“但我认为,不管怎样,巴兰奈都想见见兰德。无论他是不是暗黑之友,他一定都在进行着夺取王位的阴谋。兰德,他在信里说你对国王的一个计划感兴趣,但他没有说那是什么计划,他指的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兰德慢慢地说,“自从到这里以来,我什么事都没做,我只是在等待。也许他说的是那尊雕像。我们路上经过了一个村子,那里有些人正在挖掘一尊巨大的雕像,他们说那是传说纪元的遗物,而凯瑞安的国王要把它搬到凯瑞安城来。我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移动那么巨大的东西。我所做的,只是问了问那尊雕像的情况而已。”
“我们也看见了那尊雕像,但我们并没有停下来问任何问题。”维林将那份邀请函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盖崔安这么做并不聪明,他也许不应该把它挖出来。这件事里没有什么可预见的危险,但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对传说纪元的东西动手动脚,绝对是不明智的。”
“那是什么?”兰德问。
“一件超法器。”维林的声音听起来仿佛那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但佩林突然有一种感觉,两仪师和兰德进入了一种完全与世隔绝的私人交谈,好像再没有别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话。“它们原来是一对。据我们所知,是两件最大的超法器,而且它们也是很奇怪的一对超法器。其中一件被埋在索马金,只有女子才能使用,而这一件只有男子才能使用。它们在至上力之战期间被制造出来,原本要被当成武器来使用。如果说,世界崩毁和那个纪元的结束有什么值得欣慰的地方,那就是那个纪元在这一对超法器能够被使用之前就结束了。把这两件超法器放在一起,它们的力量足以让世界再次崩毁,也许比第一次崩毁的情况还要可怕。”
佩林的双手紧握成拳。他故意不去看兰德,但即使从眼角的余光里,他还是能看见兰德惨白的脸颊。佩林以为兰德是在害怕,他觉得兰德的这种表现很正常,丝毫没有应该责备的地方。
印塔看起来也很震惊。“那东西应该被再次埋起来,而且埋得愈深愈好。如果洛根找到它,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现在一定还有很多能够导引的恶人逍遥法外,他们早晚都会自称为转生真龙。两仪师维林,你必须警告盖崔安。”
“什么?哦,我想没有必要这么做。那两件超法器必须协同运作,才能导引足够的至上力,毁掉这个世界。那是传说纪元才有的方法。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齐心协力,会比他们单独一个人强大十倍。今天,有哪名两仪师会帮助一个男人进行导引?能操纵这两件超法器中的一件,当然也会引发极为巨大的力量,但我想不出有几个女子能使用索马金的那件超法器。那件超法器的巨大能量会摧毁力量不够的使用者。当然,玉座有资格使用它,还有沐瑞和爱莉达,也许还有另外一两个人,还有三个仍然在受训的孩子。至于洛根,他的力量也只能让他在这件超法器的能量中不被烧成一堆灰烬,他用这件超法器做不了任何事情。不,印塔,我不认为你需要担心,至少,直到真正的转生真龙承认他的身份之前,我们不必担心。而如果转生真龙真的出现,我们要担心的就不止这一件事了。现在,先让我们想一想在巴兰奈的庄园里应该做些什么吧!”
佩林知道她这些话是对兰德说的。从麦特闪烁的眼神中,佩林知道麦特也明白这点,就连罗亚尔也开始在椅子里不安地挪动身体。哦,光明啊,兰德,佩林想,光明啊,不要让她利用你,兰德。
兰德的手用力按在桌面上,指节没有半点血色,但他的声音依然坚定。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两仪师。“首先,我们必须夺回瓦力尔号角,还有那把匕首。然后,就结束了。维林,就结束了。”
维林的微笑轻柔而神秘,让佩林感觉一阵寒意。他不认为兰德知道他的心思。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