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卿将匕首放回去,冲他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我想去弄些树枝来生火,带着匕首可以防身。毕竟这林子太大,说不定有猛兽出没,若是闻到血腥气前来,我和殿下都会葬身于此,需尽快找个藏身之地才行。”
宣瑾瑜这才松手,“要是你敢耍什么花样,或是想趁机逃走,孤会杀了你。”
姜婉卿笑吟吟地捧起了宣瑾瑜的冷峻的脸,“殿下当真舍得杀了我吗?殿下与手下的人走散了,杀了我,殿下也活不成了啊!”
宣瑾瑜气得俊脸扭曲变了形,可他重伤之后,身体实在已经虚弱至极,那支箭还插在他的背上,一动便流血不止,他双手收紧,紧握成拳,“放开孤。”
姜婉卿见他面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却笑吟吟地道:“殿下别动怒,瞧,殿下又流血了,要当心伤口。这把匕首便借我一用,我找些干柴来生火,不然长夜漫漫,殿下若是冻死在这里,我可舍不得好不容易相中的夫君英年早逝了。”
“你……”宣瑾瑜气得浑身发抖,紧咬牙关,极力忍耐着。
姜婉卿夺了匕首,拍拍身的雪,大步转身离开,冒着风雪走出洞口。
宣瑾瑜却因重伤伤口剧痛难忍,疼出了一身汗,他却只能趴着不动,避免血流不止。
过了许久,却仍不见姜婉卿的身影,暗道中计了。
他挣扎着起身,准备放一支响箭,虽说可能会暴露自己的所在,但姜婉卿关系着整个东宫的命运,比他这个太子还要重要。
他不能让她逃了。
雪地里嘎吱作响,他抬眼望向迎着风雪而来的那道瘦弱身影。
是她回来了。
“别乱动。”姜婉卿赶紧上前搀扶着他。
宣瑾瑜暗自将那响箭又藏回袖中,姜婉卿像是猜中了他的心思,“是不是以为我丢下你逃了?”
宣瑾瑜没有理会,他不想让姜婉卿碰他,却没有力气起身,差点踉跄跌到,只能任由她搀扶着自己,强忍着被人触碰的不适感。
姜婉卿笑道:“我说过舍不得你死,又怎忍心丢下你。”
宣瑾瑜冷哼了一声,“夜里难辨方向,林子里还有追兵,你要是乱跑,会迷失方向不说,若是遇到追兵,便只有死路一条。你那么聪明,自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姜婉卿看了宣瑾瑜一眼,却并没有反驳他,而是小心地扶着他的手臂,让他搭着着自己的肩膀,负担着他身体的重量,慢慢地扶着他走出洞穴,“我奉劝殿下还是留些力气,待会拔箭的时候,怕是会气竭而亡。”
宣瑾瑜气得心梗,偏偏姜婉卿双眸明亮,含笑的眼睛透着几分俏皮和幸灾乐祸。
与他在齐皇宫中见到的那个带着仇恨和敌意的亡国公主判若两人。
和姜婉卿眼神接触的那一瞬,他赶紧避开与她直视。
直到他脚底突然陷进了一处暗坑之中,身体也突然往下坠,幸得被姜婉卿一把拽住,宣瑾瑜被她猛地一拽,整个人失去平衡朝姜婉卿倒了下去,
将姜婉卿压在身下,彼比鼻尖相触,温热的呼吸萦绕鼻尖,一股好闻的冷香传来,这种香味不属于任何一种花香,也非那种调制的香料,而是一种独有的具有诱惑力的香味,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异香。
宣瑾瑜蹙了下眉,赶紧从她身上起身,转过身去,低声道:“方才是孤不小心。”
见他红了耳尖,姜婉卿低笑出声,“雪地难行,殿下可要当心些,一步步走稳了。”
宣瑾瑜虽然想要尽快到达姜婉卿说的避风处,雪地难行,他却也不敢走得太急,担心方才狼狈尴尬的事再发生,只得扶着姜婉卿的肩,依靠她的力量,慢慢地往前走。
林中难以辨别方向,他有伤在身,身体实在虚弱,好几次差点狼狈跌倒,姜婉卿却始终并未有半分不耐烦,耐心地搀扶着他,一步步稳稳地在雪地里前行。
风雪似弥漫的雪雾,刺骨的寒风刮在人的脸上,像是刀割一样疼。雪水从靴筒往脚底灌,双脚早已冻得麻木了,姜婉卿的脸颊、鼻尖和耳尖被冻得微红,额上却出了一层密汗,她用瘦弱的身体支撑着宣瑾瑜的重量,并没有半句抱怨。
宣瑾瑜偷看了姜婉卿一眼,细密的汗沿着脸侧往下滴落,他软了软语气道:“还是先歇一会吧。”
说出口他便后悔了,姜婉卿是齐国公主,他们是仇敌,她连自己都能下狠手,且眼下还不知她是真失忆还是装失忆,他不该对她心软。
姜婉卿累得长喘了一口气,却吸进了一股夹着雪意的冷风,呛得泪水涟涟,“就快到了,不能歇,雪越下越大了,今夜若是没个避身之所,我和殿下都会冻死在这里。”
方才她出去寻干柴,找到了一处避风的山洞,便想着在山洞中过一夜,摆脱了那些追兵再说。
宣瑾瑜不再说话,想要保存全部的体力,找到姜婉卿所说的山洞。
扶着他不知走了多久,姜婉卿突然停下,“就在那里,我们到了。”
那山洞背风,洞中干爽,又处于密林,十分隐蔽,是个躲避风雪的好去处。
姜婉卿将宣瑾瑜扶坐在地上,累的气喘吁吁,红彤彤的脸颊上满是晶莹的汗珠,她喘匀了一口气道:“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待明日天亮了再离开,这凤凰山太大,他们想要搜山寻人可不容易,这里应该很安全。”
姜婉卿用捡来的小捆干柴生了火,将冻得通红的手掌靠近火堆,搓了搓冻得麻木手掌,看向宣瑾瑜,“你坐那么远,不冷吗?”
宣瑾瑜坐着没动,只是虚弱地靠在石壁上,他中了一箭,方才挪动身体,伤口又出了血,已经疲惫虚弱到了极致,连话都不想说。
他脸色苍白,就连那紧抿的唇也没几分血色。
姜婉卿突然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宣瑾瑜忽而睁开双眼,蹙着眉,满眼防备,“你要做什么?”
姜婉卿蹲坐在他的面前,“你伤得很重,需尽快包扎上药,让我看看你的伤。”
宣瑾瑜薄唇抿紧,“不用。”
箭还留在身体里,他只能保持靠坐着的姿势一动也不能动,但血却不断从伤口渗出,湿了衣衫。
姜婉卿被拒绝也并不恼,而是在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扔进火堆里,“我虽不知是何人要杀你,但若是你死了,岂不是让杀你的人如愿?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才能让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宣瑾瑜突然睁开双眼,想要从姜婉卿的眼中寻到熟悉的仇恨和怨愤,但她那双晶莹透亮的眼眸里只有天真真诚。
“殿下放心,我会轻些,不会弄疼你的,再说你若死了,谁来当我的夫君。”
宣瑾瑜冷声道:“你住口,不许再提夫君这两个字,你是父皇的……”
“是你父皇的什么?”姜婉卿好奇追问道。
宣瑾瑜想起了郎中交代的注意事项,头部受伤的失忆病人不能再受刺激,否则会导致记忆混乱,更严重的甚至会危及性命。
“没什么,总之不许你再提夫君这两个字,孤绝对不可能娶你。”
“那我可以看看你的伤吗?”姜婉卿盯着他的胸口,黑色的衣袍湿了大片,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传来。
“不用。孤自己可以。”
“好吧,那殿下将箭拔出来。”逃了一晚上,为了寻找避风之所,又在雪地里走了许久,她已经累极了,既然宣瑾瑜如此抗拒,她也不想再管了,她闭上眼睛往石壁上一靠,趁着火堆还燃着,她要抓紧睡一觉。
“方才谢谢你。”宣瑾瑜咬了咬唇,尽管他再不愿姜婉卿的相助,但她方才有句话说的对,他要活着走出去,不能让那些想害他的人如愿。“劳烦公主替孤做一件事。”
“好啊!”姜婉卿笑吟吟地将脸凑了过来,整个人笼罩在暖黄的光晕里,一双潋滟的眸子美得像是枝头沾着雨露的桃花花瓣,“你说。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宣瑾瑜避开与她直视,“劳烦公主为孤寻一味药草,不过是一味寻常的止血疗伤的草药。”
他将草药的外形和生长的环境都详细告知了姜婉卿。
“好,我一定会为你寻来。”姜婉卿穿上斗篷,走出山洞,冒雪出去寻草药。
宣瑾瑜提醒道:“小心。”
姜婉卿回头冲他笑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宣瑾瑜皱了皱眉头,不再说话。
待姜婉卿出了山洞,宣瑾瑜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缓缓退下外袍,紧咬住匕首,持剑削去箭尾,疼出了一身冷汗。
而后深吸一口气,紧握住断箭,一把将箭拔了出来。
他痛苦地倒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全都是冷汗,汗水沿着脸颊滴落。
一道血迹飞溅至石壁上,血迹斑斑,甚是吓人。
姜婉卿采到草药再次返回山洞便见到眼前这一幕,见到石壁之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心中震撼,宣瑾瑜竟有如此胆魄,手法熟练,还能把握分寸和力道,看来以往没少经历过这般凶险的刺杀。
此刻宣瑾瑜正背对着她,听到动静,正在去抓衣裳遮挡上身,却被姜婉卿夺下衣袍,“伤的如此严重,你别逞强了,上药包扎的事就交给我吧。若殿下不想因此断送性命的话。”
宣瑾瑜痛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然也不能反抗。
她先将草药捣碎,敷在伤口处,再撕开内裙,替他包扎伤口。
他裸着上身,那紧实的腰腹,结实的肌肉,简直惊为天人。姜婉卿不禁在心中感叹这魏太子不仅长得好看,容貌举世无双,身量高挺,虽身形偏瘦,但每一寸肌肉都恰到好处,腹部和胸前的肌肉收紧,肌肉饱满匀称,像是经过精雕细琢的工艺品。
只是他背上却是伤痕累累,整个后背都布满了细密交错的伤痕,像是鞭伤。
全都是陈年旧伤,伤口虽已愈合,但都留下深深的疤痕。
如此长而密集的疤痕,想必当时伤得极重。
他是太子,到底是谁敢伤他。
姜婉卿抬手轻触在这些疤痕之上,沿着细长的疤痕往下轻抚,“这些伤疤是怎么回事?”
宣瑾瑜脸色一变,从姜婉卿手里夺过外袍,裹在自己的身上,忍痛穿上衣袍,“与你无关,你以为孤真的不敢杀你吗?”
而后他闭上双眼,靠在石壁上,抿着唇,再也不愿搭理姜婉卿。
方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变脸,姜婉卿为了找草药,在雪地里走了许久,心里也来了气,干脆也靠在石头上,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
半夜被冻醒来,她朝火堆添了几根柴,见宣瑾瑜仍是保持这个一动不动的姿势睡着。
但她的身上却盖着宣瑾瑜的披风,心想宣瑾瑜并非全无良心,也不枉她冒着风雪为他寻来草药。
她起身走到宣瑾瑜的面前,多看了他几眼,他长眉入鬓,眉目如画,鼻高而挺拔,薄唇微抿,没有几分血色,光影在他脸上跳动,暖黄的光茫让他的眉眼轮廓更加柔和。
她悄悄靠近,以环抱的姿势,手伸向他的侧腰。
宣瑾瑜其实一直没睡着,姜婉卿突然靠近他,分明是想图谋不轨,他身体紧绷,一只手悄悄去摸手边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