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厩的柱子上挂着一盏油灯,灯的百叶窗半合着,洒下一点昏暗的光线。马厩里大部分地方都被笼罩在黑影之中。兰德紧随麦特和护法走进马厩时,佩林从一堆干草上跳起身,他的身上披着一袭厚重的斗篷。
岚几乎没有停下脚步便问道,“你有没有照我说的那样警戒周围的状况,铁匠?”
“我一直在仔细看着,”佩林答道,“这里除了我们之外就没有别人了。为什么会有人藏——”
“小心才能长命,铁匠。”护法飞快地看了一眼被阴影覆盖的马厩和干草棚,然后摇摇头。“没时间了。”他半是自言自语地说着,“她说了,一定要快。”
仿佛是要确切表达自己的意思,岚以极快的速度走到拴在一起的五匹马前面。借助昏暗的灯光,兰德看见这些马都已经备好马鞍,其中两匹是兰德昨天见过的雄壮黑马和清秀白马,其他的虽然不如前两匹,但肯定也是两河最好的骏马。岚飞快却又仔细地检查了马的肚带和系鞍囊的皮带、水囊,还有鞍囊后面的行李。
兰德和朋友们彼此虚弱地笑了笑,他们正在竭力装出渴望进行冒险的样子。
麦特这时才注意到兰德腰上的佩剑,便指着它说:“你成为护法了?”他笑了起来,瞥了岚一眼,立刻又把笑声咽了回去。不过护法显然没注意他们的交谈。“还是你变成了商队保镖?”麦特的脸上也带着笑容,只是显得有些勉强。他举起长弓。“一个正直人用的武器,就很够用了。”
兰德本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剑,看见岚,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护法甚至没有朝他的方向看一眼,但他确定岚知道身边发生的一切,所以兰德只是故作轻松地说:“它也许能有些用处。”仿佛佩一把剑对他而言只是很普通的事情。
佩林的样子总像是在斗篷下面藏了什么东西。兰德瞥到铁匠学徒的腰上围了一条宽皮腰带,一把斧柄被系在腰带的皮环上。
“你带了什么?”兰德问。
“这肯定是商队保镖了。”麦特煞有介事地说。
满头鬈发的佩林皱起眉看了麦特一眼,仿佛是在说麦特的玩笑开得太多了。然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掀开斗篷,露出腰间的斧头。那并不是普通的木工斧。一道宽阔的半月形斧刃,斧背是一根弯曲的长钉。对两河人而言,它和兰德的剑一样古怪。但是看佩林伸手握住斧柄的样子,他应该很熟悉这把斧头。
“卢汉师傅在两年前打造了它。原先订造它的人是一名羊毛商的保镖,但作品完工后,那个家伙付不出事先商定的价钱,卢汉师傅也绝不讲价。后来卢汉师傅就把它给了我,因为……”佩林清了清嗓子,然后用刚才看麦特的那种警告眼神看了兰德一眼,“因为他看见我在练习使用这把斧头。他说既然这把斧头留在他那里没什么用,不如就送给我。”
“练习。”麦特窃笑一声,佩林立刻扬起了头,麦特急忙安抚似的举起双手,“练习就练习吧,我们之中如果有人知道该怎样使用真正的武器绝不是坏事。”
“那张弓是一件真正的武器。”岚忽然说道,他一只手臂放在黑色坐骑的马鞍上,神情严肃地看着三个年轻人。“你们村里小孩玩的投石索也是。虽然你们只是使用它们猎捕兔子或赶走狼,但这不代表它们就不能当武器。任何东西都能成为武器,只要持有它的男人或女人有足够的胆量和意志让它成为武器。在路上阻挡我们的将不只是兽魔人,你们最好在离开两河、离开伊蒙村之前明白这点,如果你们想要活着到达塔瓦隆的话。”
他的面孔和建议仿佛是一块死冷的墓碑,让三名伊蒙村的年轻人褪去微笑,咬住了舌头。佩林困窘地重新用斗篷盖住斧头;麦特盯着双脚,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干草。护法哼了一声,继续检查马具。马厩中的沉默持续着。
“这和故事里的不太一样。”最后麦特说道。
“我不知道,”佩林沉闷地说,“兽魔人、护法、两仪师。你还能要求什么?”
“两仪师。”麦特悄声说道,那语气仿佛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你相信她吗,兰德?”佩林问,“我是说,兽魔人为什么想捉我们?”
他们不约而同地朝护法望过去,岚只是专心地紧着白母马的肚带。但三个年轻人都向门口退了两步,聚拢在一起,说话的声音也压低许多。
兰德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她说过,只有两座农场被袭击,她是对的。还有卢汉师傅的房子和铁匠铺是村里首先被袭击的地方,我问过村长。现在我能想到的答案是,我们是那些兽魔人的目标。”突然间,兰德发现麦特和佩林都在盯着他。
“你问过村长了?”麦特难以置信地说,“她说过不能跟任何人提的。”
“我没有告诉村长为什么会那样问,”兰德反对道,“你们真的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你们要离开?”
佩林防御般地耸耸肩:“两仪师沐瑞说不能告诉别人的。”
“我们留下字条了,”麦特说,“我们的家人到早晨就会看到那些字条。兰德,我妈妈一直都认为塔瓦隆和煞妖谷差不了多少。”他轻笑了一声,表明自己完全不同意母亲的观点,不过他的笑声中并没有多少信心。“如果她相信我有去塔瓦隆的念头,她一定会把我锁在地窖里。”
“卢汉师傅像石头一样顽固,”佩林又说道,“卢汉大妈更糟。如果你看见她一边在房子的废墟里翻找着,一边口中还说着希望兽魔人能回来,那时候就可以亲手把它们……”
“烧了我吧,兰德。”麦特说,“我知道她是两仪师,但兽魔人真的在这里。她说过,不能告诉其他人。如果两仪师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还有谁会知道?”
“我不知道,”兰德揉搓着额头。他感到一阵头痛,那个梦怎么也不肯离开他的意识:“我父亲相信她。至少,父亲同意我们必须离开。”
沐瑞突然出现在门口。“你和你父亲谈过这次旅行?”她穿着一套深灰色上衣和骑马用的裙裤,巨蛇戒现在是她身上惟一的金色。
兰德看着两仪师的手杖,尽管刚刚喷出过那么炽烈的火焰,手杖的两端却丝毫没有烧焦的痕迹。“我不可能不让他知道就离开。”沐瑞咬住嘴唇,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将目光转向其他人。“你们也都认为一封信还不够吗?”麦特和佩林急忙抢着向她保证,他们只是留下了纸条,就像她吩咐的那样。沐瑞挥手示意他们安静,又用锐利的目光看了兰德一眼。“做过的事情已经被编织进因缘了。岚?”
“马都准备好了。”护法说,“我们的食物足以支持我们到巴尔伦,也许还多一些。我们随时都可以离开,我建议现在出发。”
“不要丢下我。”艾雯一步跃进马厩,她的双臂间抱着一只用围巾裹住的包袱。兰德几乎一头栽倒在地上。
岚的佩剑已经从鞘中抽出了一半,看清楚来人是谁,他才把剑推了回去,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佩林和麦特开始争先恐后地向沐瑞解释他们没有告诉艾雯他们要离开的事情。两仪师没理会他们,只是注视着艾雯,一边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敲着嘴唇。
艾雯披着一件深棕色的斗篷,戴着兜帽,但这并不能挡住她眼中挑衅般的目光。“我已经把路上要用的一切都带来了,也包括食物。我不要被丢下,也许我再没有机会去看看两河以外的世界了。”
“这不是前往西林的野餐旅行,艾雯。”麦特没好气地说。但艾雯只是皱紧眉头瞪了他一眼,就让他后退了一步。
“谢谢你,麦特,如果不是你的提醒,也许我还真不知道。但你以为只有你们三个想去外面看看吗?我一直像你们一样梦想着去外面冒险,我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要离开的?”兰德问,“不管怎样,你不能跟我们一起走。我们不是因为好玩才要离开两河,兽魔人正在追杀我们。”艾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兰德的脸立刻红了,身上的肌肉也因气愤而绷紧。
“首先,”艾雯耐心地向他解释,“我看见麦特鬼鬼祟祟的,竭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我看见佩林努力用斗篷遮住那把大得不正常的斧头。我知道岚买了一匹马,我很奇怪为什么他需要多余的马。他能够买一匹马,当然也能买更多的马。再加上麦特和佩林那种公牛想装作狐狸的样子……嗯,我只能想出一个答案。兰德,我不知道在看见你时是不是觉得惊讶,你对我说过那番关于白日梦的话。既然麦特和佩林都已经参与其中,我想我早就应该知道你也会来的。”
“我不得不走,艾雯,”兰德说,“我们全都是被迫离开的,否则兽魔人就会回来。”
“兽魔人!”艾雯难以置信地笑着,“兰德,如果你们决定去看看这个世界,我没有异议,但请不要再对我说那些无聊的想象了。”
“这是真的,”佩林和麦特同时说道,“兽魔人……”
“够了。”沐瑞平静地说道,但她的声音像匕首般切断了他们的争论。“还有没有别人注意到这些?”她的声音很轻,艾雯却吞了口口水,并在回答前挺直了身子。
“经过昨晚的事情,大家所想的只是重建村庄,还有如果兽魔人再次来袭时该怎样应付,他们已经不会再注意别的事情了,除非那些事被塞到他们面前。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所怀疑的事情,绝对没有。”
“很好,”过了一段时间,沐瑞说道,“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一丝惊讶的表情掠过岚的面孔。他的脸瞬间就恢复了冷峻,但他的言辞相当激烈。“不,沐瑞!”
“这已经是因缘的一部分了,岚。”
“这太荒谬了!”岚仍然在反驳,“她没理由跟随我们,所有的理由都表明了不该带上她。”
“是有一个理由,”沐瑞平静地说,“因缘的一部分,岚。”护法石头般的面孔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但,艾雯,”兰德说,“兽魔人会追杀我们,我们在到达塔瓦隆之前都不会安全。”
“不要想吓退我,”艾雯说,“我已经决定了。”
兰德知道这种语气,上一次听到艾雯这样说话的时候,他们还都只是小孩子,那时艾雯开始认为一心想要爬上最高的树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他清晰地记得艾雯那时的样子。“如果你认为被兽魔人追很有趣的话——”兰德开口道。沐瑞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没时间讨论这些了,我们要在破晓时分尽量远离这里。兰德,如果她被留在这里,她会在我们走出不到一里路时就把全村人都叫起来,而这样肯定也会让魔达奥有所警觉。”
“我不会那样做的。”艾雯表示反对。
“她可以骑走唱人的马,”护法说,“我会给走唱人留下足够的钱,让他再买一匹。”
“这不可能。”汤姆·梅里林充满共鸣的声音从放干草的阁楼里传了出来。岚的剑这次完全出了鞘。当他注视着走唱人时,也完全没有收剑入鞘的意思。
汤姆从阁楼上扔下行李,将放长笛和竖琴的匣子背在背后,鞍袋扛在肩头。“这个村子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而且我从来没有在塔瓦隆演出过。虽然我经常孤身旅行,但发生过昨晚的事情之后,我完全不反对结伴同行。”
护法严厉地瞪了佩林一眼。佩林不安地动了一下身子,嘴里嘟囔着,“我没想到要去看看阁楼里。”
当肢体修长的走唱人从阁楼的梯子上爬下来时,岚以僵硬的口吻说道,“这也是因缘的一部分吗,两仪师沐瑞?”
“一切都是因缘的一部分,老友,”沐瑞轻声回答,“选择不由我们,但我们可以见证。”
汤姆站到地板上,从梯子前面转过身,掸去百衲斗篷上的干草。“实际上,”他用比较正常的语调说,“你们可以认为是我坚持要和你们同行。我已经用了许多小时和许多杯啤酒来思考该如何结束我的日子,但兽魔人的炖锅并不在我的考虑之列。”他觑了护法的剑一眼,“这里不需要这东西,我不是一块等着被切片的奶酪。”
“梅里林师傅,”沐瑞说,“我们必须迅速行动,而且时时都会遭遇巨大的危险,兽魔人仍然在村外潜伏,我们要趁夜色赶路。你确定你想和我们同行?”
汤姆带着有些质疑的微笑看着众人。“如果这对那女孩不算很危险,那么对我也就不会很危险。而且,想在塔瓦隆表演的走唱人,怎么可能不面对一点危险?”
沐瑞点点头。岚收起了佩剑。兰德突然有些好奇,如果汤姆改变了主意,或者是如果沐瑞没有点头,会发生什么事。走唱人开始给自己的坐骑备鞍,仿佛兰德的疑问并未出现在他的脑子里。不过兰德还是注意到,走唱人的视线不止一次扫过岚的佩剑。
“那么,”沐瑞说,“艾雯要骑哪匹马?”
“卖货郎的马和杜兰马一样不合适,”护法不悦地回答,“它们很强壮,但也很笨重。”
“贝拉。”兰德说道。护法看了他一眼,让他很希望自己没开口。但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劝阻艾雯,那么他能做的就只有帮助她。“贝拉也许不像其他马那么快,但它很壮实,我有时也会骑它,它能跑很长的路。”
岚看着贝拉所在的那个厩房,低声嘟囔了几句,最后他说道:“它也许比其他马好一点,我想我们也没有选择了。”
“那就这样吧!”沐瑞说,“兰德,为贝拉找一副马鞍。快!我们已经耽搁太久了。”
兰德急忙在后屋里挑了一副鞍具,又将贝拉从厩房里牵出来。这匹母马睡眼惺忪地看着兰德,当兰德将马鞍放在它背上时,它显然有些吃惊。兰德骑它时总是不用马鞍的,它并不习惯背着马鞍。兰德一边轻声安抚着它,一边系紧了肚带。贝拉只是抖抖鬃毛,便接受了这套怪异的装束。
随后兰德接过艾雯的包裹,将它系在马鞍后面,艾雯则坐上马背,整理好自己的裙子。艾雯穿的不是骑马用的裙裤,所以她的裙摆被提到膝盖以上,露出了长羊毛袜。艾雯的脚上穿着村中女孩常穿的软皮鞋,它们甚至不适合前往望山的旅行,更不要说去塔瓦隆了。
“我仍然认为你不该跟我们走,”兰德说,“我说的兽魔人不是假话。但我一定会照顾你的。”
“也许是我要照顾你。”艾雯轻快地回答。看着兰德生气的样子,艾雯微笑着,俯身用手指梳了一下兰德的头发。“我知道你会照顾我的,兰德,我们要互相关心。但现在你最好先照顾好自己骑上马背。”
兰德这才发现其他人这时都已经上了马,在等兰德了。留给兰德骑的马名叫飞云,是一匹高大的灰马,有着黑色的鬃毛和尾巴。它原先是属于琼·赛恩的。兰德爬上马鞍,将另一只脚也踏进马镫。飞云一直在甩着头,躲避着兰德,再加上剑鞘一直在绊腿,让兰德上马时格外困难。飞云并不是碰巧留给兰德的,如果他有机会先挑也不会要这匹马。赛恩师傅经常会骑着这匹马和商人们的马比赛,兰德从不记得它曾败阵过,但飞云也绝对不是一匹好骑的马。岚肯定是付了一大笔钱才让磨坊主让出这匹马。兰德刚刚在马鞍上坐稳,飞云的跃动更加厉害了,仿佛它迫不及待要奋蹄疾驰。兰德紧紧抓住缰绳,竭力告诉自己不会有事。也许如果他能说服自己,他就能说服这匹马。
一只猫头鹰在夜幕中发出啸声,伊蒙村的四名年轻人全都吓了一跳。当他们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时,他们一边紧张地笑着,一边交换着羞愧的眼神。
“下一次,也许一只田鼠就能把我们追到树上去了。”艾雯带着不稳定的笑意说。
岚摇摇头:“如果是狼嗥的话也许还好一些。”
“狼!”佩林惊呼了一声。护法冷峻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狼不喜欢兽魔人,铁匠,兽魔人也不喜欢狼或狗。如果我听到狼叫声,我会确定外面没有兽魔人在等着我们。”他一催马走出马厩,在月影中缓缓前行。
沐瑞丝毫没有停顿就紧随在岚身后。艾雯竭力走在两仪师旁边,后面是麦特和佩林,兰德和走唱人殿后。
旅店背后是一片黑暗和寂静,马厩院子里只能看见斑驳的月光,轻微的蹄声很快就被黑夜吞没了。在黑暗中,护法的斗篷让他如同一片影子。伊蒙村的年轻人很想靠在他身边,但因为他要负责引路,所以只能让他单独走在前面。走出马厩大门时,兰德觉得就这样走出村子却又不被发觉一定是很困难的事。至少他们不能被村民们看见,但许多窗户里都闪动着昏暗的灯光,夜幕似乎把这些光团压得很小,在灯光的掩映下不时能看到人影晃动。村民们都保持着警戒,没有人想要再一次遭到夜袭了。
在旅店旁边深黑色的影子里,刚刚要离开马厩院子的地方,岚突然勒住马,用力一挥手,示意众人保持安静。
马车桥上传来靴子踢踏的声音,月光在那里反射出不止一处金属光泽,靴子声过了桥,又经过砾石路面,朝旅店靠近。兰德身边没有任何声响。兰德怀疑他的朋友们都已经害怕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就像他一样。
脚步声停在旅店前面,恰好是大厅窗户透出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随后,琼·赛恩向前迈出一步,走进了光亮里。他壮实的肩膀上扛着一柄长矛,一件缀着许多钢片的旧马甲紧绷在他胸前。兰德逐渐看清他背后是十来个村中和周围农场的男人,有些人戴着头盔,穿着一两片甲胄。看那些盔甲的锈迹,它们一定已经在阁楼上被弃置若干个世代了。这些人手中有的拿着长矛,有的拿着伐木斧,有的拿着尖嘴锄。
磨坊主朝一扇大堂窗户中望呀望,然后转过身去,“看来这里没问题。”其他人在他身后排成两列纵队,继续在黑夜中进行巡逻,只是他们的步伐仿佛是听着三种不同的鼓点走出来的,并不整齐。
“两个达瓦兽魔人就足以把他们全做成早餐了。”等到靴子声逐渐远去后,岚嘟囔着说:“不过他们毕竟还是有所行动了。”他回头说了一声:“走吧!”
缓慢而又安静地,护法带领他们走出马厩院子,穿过柳树林,直接跨过了酒泉。冰冷的酒泉水飞快地流动着,在马腿周围留下一个个漩涡。骑在马背上的人鞋底也刚好碰到水面。
爬上另一侧的堤岸后,马队在护法的指引下快速地蜿蜒前行,绕过所有村民的房屋。岚一次又一次停下脚步,示意他们保持安静,不过没有任何村民察觉到他们。他们就这样又躲过了几支村民巡逻队,缓缓向村子北缘前进。
兰德在黑暗中盯着一幢幢尖顶房,竭力想把它们印在自己的记忆里。我还真是一名优秀的冒险者,他心想。他甚至还没走出村子,心中却已经有了思乡之情。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警戒周遭的状况。
他们终于走出村子边界,来到乡野之中,现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与通往塔伦渡口的北方大道是平行的。兰德相信,别处夜晚的天空肯定不像两河的天空这样美丽,接近纯黑色的帐幕延伸到无限遥远的地方,无数闪烁的星星如同散布在一块水晶中的光点,接近满月的月亮仿佛伸手可及。如果他伸出手……
一片黑影缓缓滑过银色的月轮。兰德下意识地一拉缰绳,让飞云停了下来。也许只是一只蝙蝠,他有些无力地想,但他知道那不是。蝙蝠在日落后很常见,它们总是在暮色中追逐苍蝇和小虫。那只伸展翅膀的生物也许有蝙蝠的皮翼,但那种缓慢的、充满力道的扇动方式只有鸟类才做得出来。那是猛禽寻找猎物的姿势。那种大幅度的盘旋弧线更让兰德确认了这点。而最可怕的是它的大小。如果一只蝙蝠想在月亮中映出那样的影子,它必须近在咫尺。兰德竭力思考着它距离他们到底有多远,它有多么大。它的身子一定和一名成年人相当,而那双翅膀……它再次飞过月亮表面,又突然向下盘旋,融入夜色之中。
兰德的手臂突然被护法抓住。他才发觉岚已经返回到他身边。“你在看什么,孩子?我们不能耽搁。”其他人都等在岚身后。
兰德描述了他刚才看到的东西。他有一点期待岚告诉他是兽魔人把他吓糊涂了,那只是一只蝙蝠,或者是他眼花。
岚带着怒意说道:“人蝠。”那种语气就如同舌头尝到了某种糟糕的东西。其他两河的年轻人们都紧张地望着天空。走唱人微微呻吟了一声。
“是的,”沐瑞说,“不可能是其他东西。如果魔达奥控制着一只人蝠,它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在哪里,或者它已经知道了。我们在荒野中的移动速度必须更快。我们还有可能抢在魔达奥之前赶到塔伦渡口,它和它的兽魔人想要过河绝对不像我们那般容易。”
“人蝠?”艾雯问,“那是什么?”
汤姆·梅里林哑着嗓子回答了她。“在传说纪元的战争末期,被创造出来的比兽魔人和半人更可怕的怪物。”
沐瑞猛地转过头盯着汤姆,即使是黑暗的夜色也无法遮蔽她凌厉的目光。
还没有人向走唱人继续追问,岚已经说道,“我们现在上北方大道,想要活下去,就跟着我,一定要聚在一起,不要脱队。”
他转过马头,其他人都一言不发地在他身后快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