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恶液质

因为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病人需要抢救,急诊蒋主任与护士长商量以后决定,把抢救大厅病情平稳的病患,全都转到急诊二楼的留观室。

这样,可以把抢救大厅的床位全都空出来,准备迎接新病人。

医院是最讲究科学的地方,同时又有某些不可言说的玄学,第一位病人就抢救无效,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将近二十位病患要移去留观室,是不小的搬运量,有许多事情要做。

医生们把龙卫病患们往二楼转移。

周洁带着时萱和其他护士们,抓紧更换床上用品,补充消耗品……有条不紊地忙碌着,随时准备接收新病人。

就在抢救大厅人来人往、穿梭不止的时候,十三皇子赵鸿走到保温箱旁,望着做好尸体料理的小婴儿,被装进相对过大的尸袋,两点水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金老和魏璋在治病救人方面帮不上什么忙,倒是有更多时间观察赵鸿,然后就发生了大家互相观察的尴尬。

赵鸿走到金老面前,特别黑的眼瞳还蒙着薄薄的水汽,神情带着说不出的哀伤,恭敬地问:“金老,请问飞来医馆的孕妇难产多么?胎死腹中的多么?夭折的多么?”

金老被难住,这问题超纲了,拿出对讲机:“妇产科吗?有个问题,目前产妇死亡率、新生儿死亡率是多少?”

对讲机那边传出谭主任的声音:“金老,最新数据统计,孕产妇死亡率是15.1/10万,新生儿死亡率是3.1/1000。”

金老仔细考虑后才翻译给赵鸿,希望他能听明白。

赵鸿后当场石化,整个人像被震惊得灵魂出窍一样。

魏璋与金老低语:“这孩子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金老清了清嗓子。

赵鸿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急切地抓住金老的手:“真的吗?可是,父王的孩子们也只活了一半啊!父王的嫔妃们难产而死的十五位,包括阿娘。”

一瞬间,魏璋和金老有些不忍,高度发达的现代医疗水平和技术,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降维打击。

帝王的孩子夭折率这么高,妃子难产死亡率这么高,大郸的情况未免也太惨烈了。

金老想了想,又问:“大郸平民百姓分娩也这样?”

赵鸿闭上眼睛,神情更痛苦地点了一下头。

短暂的沉默后,赵鸿离开抢救大厅去医院西边看有没有新病人,魏璋和金老留在大厅里准备翻译。

奇怪的是,抢救大厅的病患们都转移完毕,医护们连治疗护理记录的文字工作都做完了,第二位病人还没出现。

又过了半小时,随着推车轮的轻响,抢救大厅的自动门打开,推车上是位头发灰白、一时分不清男女的伛偻老人家。

随着病人越来越靠近,戴着口罩的医护们闻到了难以言说的异味儿,一阵阵的,很快就充满了整个大厅。

从推车移到1床时,医护们都怔住了,怀疑自己刚才抱过来的是不是一堆衣服,而不是一个真实的病人。

赵鸿向金老介绍:“这位女子二十有二,三个月前难产,胎死而她侥幸活着,一直发热出血,毫无食欲……”

???

!!!

1床病人才22岁?

医护们粗壮的神经再次受到了重击。

护士长周洁抱起病人进了急诊内科诊室,站上了健康秤,又抱着病人小心翼翼地放回1床,替她换好病号服后又看向时萱:“体重31.4kg,身高约一米五,体温38度。”

时萱在病人评估表上刷刷地写,病人“极度消瘦”……

池敏拉上床帘,在周洁的帮助下替病人查体,感觉在检查一具活着的骷髅,两眼空洞,头发稀疏而灰白,两颊凹陷,骨骼上仅包裹了薄薄一层皮肉,身上共有十三处褥疮,也是恶臭的来源。

时萱给1床病人建立静脉通路,花了不少时间却找不到一根可以打留滞针的血管,最后在周洁的帮助下才穿刺成功,两人连拍带挤压,终于凑够了血生化、血常规等检查项目需要的血量。

在此期间,病人都毫无反应,任人摆布。

急诊是最真实也最残酷的地方,急诊医生们经常一眼就能推测出病患的愈后,很明显,1床病人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接下来的病情发展可能会让人非常头疼。

文浩开了静脉营养能量合剂,与池敏一起查体后,又叫了妇产科会诊。

十分钟后,妇产科女医生裴莹走进抢救大厅,问:“几床?”

“这里!”文浩掀开床帘招呼道,“难产后并发症。”

裴莹掀开薄毯时倒吸一口凉气,这病人怎么瘦成这样?瘦成这样还能活着?还有,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褥疮的病人。

不论对医护,还是对病人,都太难熬了。

赵鸿见围在1床旁的医护人员越来越多,每个人都专注地观察或思考,从不因为素昧平生、也不因为1床病人身上的异味,显露出半点不耐烦或厌恶。

不由的,他想到了阿娘难产那日,围在她身旁的御医们窃窃私语,带着各种考量和算计的眼神,让他小小年纪第一次体会到不寒而栗。

一整套检查流程下来,裴莹说出自己的判断:“产道撕裂、反复感染、持续发热、褥疮感染、恶液质样貌、病人神情淡漠、心跳呼吸脉搏都十分急促……下个病危通知书。”

这种病人能救回来的机会少之又少,但偏偏病人的求生欲还很强,在静脉补充了营养液后,心跳呼吸脉搏都趋于稳定。

一时间,医护们喜忧掺半,喜的是病人年轻、求生欲强;忧的是病人恶液质,连带内里的脏器有多种损伤。

这位病人就像深秋时坠在枝头颤抖的落叶,要掉不掉,但当一阵风刮过,掉得飞快,病人很可能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裴莹看了看自己的小圆手和胳膊,再看1床病人的爪形手和只包了层薄皮的胳膊,落差大得惊人。

裴莹微微叹气,如果是现代社会遇到这样的病患,肯定非常和善地暗示病人家属,尽快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