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岁之被关入刑室的一上午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
下午时间充裕,燕从玉本来想回藏冬楼练剑,可想起林长渝对她的冷嘲热讽,她心里立刻不太舒服。
她承认,她没有顶尖的修行天赋,想要短短半个月就在交流大会上大放异彩,就算付出百倍努力都未必可以做到。
不过,祁岁之天赋不错,她也想看看他的剑术究竟如何,自己能否偷学一两招。
况且,她还想去见见爹爹。
看着祁岁之指尖符咒燃起,她忽然问道:“祁岁之,你不会御剑吗?”
祁岁之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我没有灵气,自然无法催动剑腾飞。”
燕从玉这才察觉到自己这话问得蠢,但她丝毫不慌,眉眼一扬,仿佛嗔怪:“我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就不能想办法学御剑吗?我还指望着你可以载我一程呢。”
系统被她的操作再一次惊呆。
【还可以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以往她从不把他放眼里,他心里会冒出无数恶毒的念头,可如今被她注视,祁岁之又会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他垂下眼睫,没有说什么。
直到燕从玉抓着他的衣袖往前道:“算了,你还是带我一起去天衍峰吧。”
他的眼神始终落在燕从玉的手指上,指尖微微动了动,最终蜷缩在衣摆侧,他声音低低的,叫风吹得听不分明。
“我能学会的。”
燕从玉回头,风将她的鬓发吹得蓬乱,丝丝缕缕,像是拂面而来的浓雾:“什么?”
他唇瓣翕动,最终只是道:“大小姐,你的头发乱了。”
眨眼间,燕从玉便和祁岁之来到天衍峰。
看着那巍峨高耸的拂云殿,她心里竟然莫名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来。
系统忽然提醒道:【宿主,你恐怕要小心些,不要在原主父亲面前露馅了,我等会恐怕帮不到你了,上次,他好像差点发现我的存在。】
燕从玉回了句:“我知道了。”
却依旧朝着拂云殿而去,不知为何,她步伐有些匆忙,几乎是跑着进去的。
祁岁之凝视着她的背影,她身上的裙摆如云一般拂动,像是一团抓不住的雾。
“爹爹。”
清脆的声音在殿外回响,正在处理事务的燕樊看到她,眼里含笑:“从玉,今天怎么来天衍峰了?”
燕从玉脚步一顿,忽然直勾勾地盯着案前的人看。
燕樊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模样,长相俊美,他的眼神很温和,看着她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含笑。
她的心脏像是被触动了,竟然会有一种类似于委屈的情绪产生。
燕从玉在现世的时候,一直被人说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她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次,自己也能有疼爱自己的父母。
燕樊,就是她理想中的父亲。
温柔,慈爱,强大。
她垂下眼睫,将所有情绪隐去,才重新朝着他走去,忍不住撒起了娇:“没什么,只是有点想爹爹了。”
燕樊似乎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放下手中的朱笔,细细盯着她:“从玉,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看到她身上的衣衫,他眼神微微颤了颤,最终叹息了一声:“又想起你娘了么?”
燕从玉低低“嗯”了一声。
燕樊静静看着她,心里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我听剑童道,今日祁岁之似乎被戒律堂请去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燕从玉摇头:“爹爹,已经没事了,这件事不关祁岁之的事。”
此刻的祁岁之正立在殿外,听着殿内父慈女孝的声音,仰着脸,看着远处明亮的太阳,眼神微怔。
原来,燕大小姐在自己父亲面前,是这样的。
燕从玉快速将今日发生的事同燕樊讲了,当然其中也隐去了祁岁之修炼艳鬼煞的事。
燕樊很认真地听着,最终听到燕从玉同林长渝打赌,才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从玉,你这个不服输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你怎么就确定,自己一定能赢得比试,若是输了,你可别哭鼻子。”
燕从玉立刻道:“当然是随了爹爹。”
燕樊微微一顿,摸了摸燕从玉的头,没有再说什么。
燕从玉这才意识到,她的性格,或许应该和她的母亲,白蕊夫人更像。
她踯躅了一会,又道:“爹爹,母亲去世太久了,久到我对她的模样也不太记得了,我能不能去看一看母亲的画像?”
不知道为什么,燕从玉也很想见见这个母亲。
燕樊没有立刻答应,只是道:“从玉,爹爹并非不想让你看,只是怕你触景生情,反而难过落泪,有时候,忘记其实反而是一种仁慈。”
燕从玉还欲说什么,燕樊起身道:“好了,从玉,你今日又不是一个人来天衍峰,既然想让爹爹指导祁岁之,怎么如今却将他一个人撂外面许久。”
他朝外面道:“祁岁之,进来吧。”
少年从阴影处踏着满殿的光亮进入室内,他的眼神却若有若无地落在燕从玉身上。
他来到燕樊面前,恭敬地唤了句:“燕掌门。”
燕樊道:“从玉这丫头被宠坏了,惯会胡闹,你今日在戒律堂受了刑,本该好好休养,她竟丝毫不顾你身体不适,还逼着你来天衍峰练剑。”
燕从玉立刻不服气了:“爹爹,是他自己非要来天衍峰的,我才没有逼他来。”
燕樊看着她:“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燕樊的眼神令燕从玉有些心虚,她赶忙将目光落在祁岁之身上:“不信你问他。”
祁岁之回道:“大小姐并没有逼迫我,能够得到掌门的指导,本就是我求之不得。”
燕樊又转眼望了燕从玉一眼:“我怎么听说从玉荒唐,经常欺负你呢?”
燕从玉心口一颤,想起刚穿过来的时候,自己把祁岁之关在房里凌辱,难得生出一丝窘迫来。
但是她依旧强迫自己面不改色:“我才没有欺负祁岁之,不信你问他自己。”
祁岁之深深望了燕从玉一眼:“大小姐对我很好。”
这话听起来情真意切,饶是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事的燕从玉,此刻耳朵莫名有些烧。
她轻咳一声:“好了,爹爹,你就不要盘问我的事了,赶紧教祁岁之练习,我在一旁看着,说不定也能学到什么。”
燕樊轻轻笑了起来:“你既然想赢过比试,怎么不让爹爹指导你?”
燕从玉很有自知之明道:“饭要一口一口吃,我如今走都还没学会,就不想着飞的事了,况且,如今当务之急是让祁岁之赢过师兄。”
“为什么一定要让祁岁之赢过南星呢?”燕樊诧异:“你不是一直很崇拜南星,认为南星剑术无人能敌吗?”
燕从玉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暗恋师兄的人设,看来,她之前的心思恐怕没有瞒过燕樊。
她咬了咬唇,小声道:“师兄就是太顺风顺水了,所以才需要一个人来打败他,让他更近一层楼,我这可是为师兄好。”
燕樊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歪理倒是很多。”
祁岁之望着少女局促的样子,分明是被戳破心思的羞赧,他心口阴暗的情绪又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
掌心的“玉”字一瞬间滚烫而疼痛,像是被人洒了盐粒。
他想,果然如此。
无论输赢,他也只是苏南星的垫脚石。
燕樊领着祁岁之和燕从玉来到旁边的重华殿,上台后,祁岁之抽出木剑,对上铁俑。
燕从玉则选了一个位置,静静坐着,看着燕樊指导祁岁之。
身影腾挪之间,少年的剑光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杀气腾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燕从玉注视,祁岁之心里想要赢的念头越发迫切,挥剑之间竟然不管不顾,宁愿露出后背的空门,硬生生吃了铁俑一剑,也要刺中铁俑,只是他受了鞭刑的后背顿时渗出血来。
香甜的气息在殿内弥漫。
嗅到这个味道,燕从玉不自觉露出一种微醺而迷醉的神情。
祁岁之似乎是注意到她那双含着水雾的眼睛一直凝视着自己,忽然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转身,扭转手腕,剑尖抵住铁俑的咽喉,这个绝地反击堪称漂亮。
可铁俑毕竟不是真人,没有痛觉,又挥出一剑,打在祁岁之胸口。
又受了铁俑一剑,祁岁之再也撑不住,唇角也不自觉渗出血来,整个人看起来美丽而破碎。
可他眼睛却亮煞煞的,带着不死不休的疯狂。
“够了。”
燕樊见他这般不要命的打法,忍不住蹙了蹙眉,挥手让铁俑停下。
他叹息道:“祁岁之,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终非长久之计,若是,你这般应付南星,只怕会受更重的伤。”
燕从玉顿时有些失望:“爹爹,祁岁之真的不能赢师兄吗?”
她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的确强人所难了。反派此刻还来不及发育,怎么比得过男主。
况且,这场比试也不是非比不可,本来就是拿来逗祁岁之,顺便看看能不能帮助她攻略祁岁之。
万一祁岁之真有个三长两短,等待她的都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她越想越觉得头疼。
她起身道:“要不然,就让师兄不要和祁岁之比了吧。”
燕樊瞥了她一眼,再次无奈道:“从玉,你这个胡闹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祁岁之却攥紧了手,冷冰冰道:“多谢大小姐美意,只是,与苏师兄比试,本就是我求之不得的机会,我不愿意放弃。”
真是敏感的自尊心。
燕从玉忍不住望了祁岁之一眼。
祁岁之却偏过了脸,故意不看她。
他对燕樊道:“掌门不是说过,只要我能寻到溯星,便有可能赢过苏师兄吗?”
燕樊叹息:“那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祁岁之意外的固执:“有些事情,不试一下,又如何知道能不能做到呢?”
闻言,燕从玉的立刻来了兴趣,她来到祁岁之和燕樊中间,双眼亮晶晶的:“爹爹,溯星在哪里,我可以见见吗?”
这可是书中祁岁之的宝剑,据说非常漂亮,湛如秋水,光彩照人。
她对漂亮的东西总是充满兴趣的。
燕樊显然知道她跳脱的性子,无奈道:“爹爹并不知道溯星的下落。”
祁岁之道:“溯星,就在蛇窟。”
他向燕樊行了一个大礼:“掌门人,我能否回蛇窟一趟,寻找溯星。”
听到蛇窟,燕从玉明显顿了一下,她记得原主中毒的时候,就被祁岁之骗到了蛇窟里,差点半条命都没了,想必那肯定是个极为凶险的地方。
燕樊点头,语气怀念:“也好,你也许久未曾回去了。”
他指尖微动,一柄漆黑、布满暗纹的宝剑立刻浮现在眼前,燕樊道:“只是这一趟路途遥远,便用我的本命剑摇光送你,期间你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它也能保护你。”
见一旁燕从玉在发呆,他又问:“从玉,你想和祁岁之回蛇窟看看吗?”
祁岁之的眼神不动声色地落在燕从玉身上。
燕从玉一怔,回?
燕樊见她懵懂,解释道:“你十岁那年偷偷背着我下山游玩,却不慎被白骨妖抓走了,幸好,你身上还有我给你的护心镜,那白骨妖知道看到护心镜后,认出你是天瑶门掌门之女,出于忌惮,没有杀你,只是把你丢在了荒山野岭。”
“等我收到你的求救信息赶来的时候,发现你虽然掉进了蛇窟,但是却被照顾得很好。也是那次,我发现了故人的孩子祁岁之,便将他一同带回了天瑶门,可惜,你当时被白骨妖吓到后大病了一场,高热不退,醒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