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仙岛本是四季如春,可今年天降异象,入了七月好似大地流火,又不见半滴雨水。
包围着醉梦轩的大片烟青竹海没了雨水,枝叶萎顿,晒成了枯败的灰绿色。而靠这片竹海之精孕育而生的竹仙自然同竹海一荣俱荣,一枯俱枯。本是青葱水嫩的皮囊,现在干瘪成了一把骷髅趴在醉梦轩的竹廊下,一动不动,好似万年干尸。
天干物燥的,夜半都是熏熏然的热风,半人半狐形的游儿不时地跑过去看他什么时候咽气,随时准备把他丢出去,省得天热臭在家里。
最近店里生意冷清,又避免发生谋杀同伙的惨剧,身为一家之主的白寒露提议,“瑶仙北部屠龙山巅的落冰湖四季清凉爽利,是个不错的避暑之地。”
于是醉梦轩的大门上挂了“暑天歇业,举家远游”的木牌,白老板拖家带口的高高兴兴避暑去了。
屠龙山的山形粗陋,远望去像是一个醉卧花荫的美人。在瑶仙民间的传说中,情是穿心利刃,爱是入骨之毒。可屠杀龙神的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让冷漠的龙神深深迷恋上的女子。不过这年头若是哪个山川河流没有一两个催泪的传说故事,山神河神们聚会碰了面你都抬不起头跟人家打招呼。
山上景色极美,古树繁花,珍鸟奇兽,越往山上走越是凉快,灵气也越盛,走到山巅到了落冰湖畔,好似美人手心里捧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天然冰魄。
“哇,这么美的地方竟然没有人住,若能在这里住几百年,小爷连神仙都不要做了!”游儿大呼小叫,甩了木屐,一头扎进水中泡了个凉透,钻出水面痛快地甩耳朵。
幽昙对他温温柔柔地说:“你好好玩,我们收拾行李。”一转头就对白寒露说他的坏话,“小白,你真可怜,收了个仆人除了吃玩和添麻烦以外什么都不会。”
白寒露诚心诚意地说:“是的,你比他强些,你除了吃玩和添麻烦之外还偷看我洗澡。”
幽昙无辜地指着他脖子上露出的彼岸花的图腾说:“吾辈是想看长溪好些了没有啊。”几个月前在浮屠塔内,长溪耗尽微薄的法力附了白寒露的身体后,虽救了他们,却一直都在沉睡。
白寒露一脸不加修饰的鄙视:“你除了吃玩和添麻烦之外还偷看我和长溪洗澡。”
“那下次吾辈洗澡,你们俩再看回来好了。”
“我有洁癖,不想看到脏东西。”
“胡说!吾辈很香很干净!”
话不投机半句多,白寒露懒得理他了,将已经干成一把柴火的竹仙从袖里乾坤袋里拿出来,泡进落冰湖里。湖中的水一下子被吸走了大半。幽昙施了隔空转移的法术从蓬莱仙岛“借”了一座三层高的空木屋,等到他们离开时再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此时蓬莱仙岛的童子一回头看到木屋不见了,吓得魂飞魄散,边跑边喊,师父,不好啦,晒咸鱼的木房不见啦!)
木屋大约是年久失修,有股子咸腥的怪味,等他们收拾完,太阳已经西斜了,静幽幽的湖面上淡淡的金光转成银色,又碎成点点的星芒。
游儿从湖里抓了些鱼,于是晚饭做了烤鱼。
“喂,外乡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背着硕大的斗笠,拿着鱼叉,气急败坏地嚷道:“你们怎么还不下山,不要命了吗?”
幽昙是最老实的,点点头,“要的。”
“要命的话就赶紧下山!”少年脾气暴躁,跟只没开化的野猴子似的扯着嗓子吼,“就你们几个都不够给水妖塞牙缝的!”
白寒露原本就有些奇怪,这湖水灵气充盈,是个极好的修行之所,没沾惹半分污浊和妖气。湖里的鱼又肥又多,却不见半个渔民来。听这少年言辞凿凿说什么水妖,白寒露来了兴趣,问:“谁告诉你这湖中有水妖的?”
“还用谁告诉我吗?你去山下的村里打听一下,谁不知道这湖里有水妖的?不少人都被水妖的歌声迷惑跳进湖里,连尸体都打捞不到,肯定是被啃得渣渣都不剩啦。”入夜这山顶就凉透了,少年搓了搓肩膀,打了个喷嚏,“看你们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还是赶紧回家吧。”
白寒露伸出纤纤玉指,勉为其难地往那座木屋一指,“我们连屋子都备好了,暑天不过是断然不会走的,你去山下同那些村民说,若有水妖,我捉了就是了,以后你们大可以放心来捕鱼。”
“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少年抹着大鼻涕,一脸的鄙视,“你们赶紧下山,不要说我没有提醒你们啊,这湖里的水妖可是夜里出没的……”
突然,平静如镜的水面上“哗”地钻出个水淋淋的脑袋,黑漆漆的长发漂在水面上,发出“嗬嗬”的古怪的喘息声,“……在下闻到了肉味……肉……给在下肉……”原本还碎碎念个不停的少年,愣了片刻,突然怪叫一声拎起鱼叉鬼哭狼嚎地边跑边喊,“水妖吃人啦,水妖吃人啦!”
竹仙也从水里爬出来,拨开头发露出莹白的脸,身手敏捷地抢到架子上最后一条烤鱼。游儿动作慢了一步,气得扑上去与竹仙争抢打作一团。
半晌,小妖怪趴在地上挺尸,大妖怪心满意足地剔牙,慢悠悠地问:“对了,在下刚才听说有水妖,在哪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