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晚霞渐落,渲染出橙色的画报。
讲台上忽地传出声音,“还有几分钟就敲铃,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
周边渐渐有合书的动静,还有人在揉太阳穴,高中的生活很枯燥,经常要面对各种各样的考试,经历忽上忽下的成绩,身处瞬息万变的环境……
但这种天空,只有高中才能看到。
窗户没关紧,吹进一阵夏风。
姜议语只拿了一支黑笔,就自觉开始往外移动,这椅子很重,铁质椅腿,木质椅背,她搬着有些吃力,两只手抓着缝,手臂与椅背严丝合缝,带到中午的擦伤。
速度很快,在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走廊上靠着墙落座,像个逃跑的甲鱼。
走廊的顶灯太古老,亮度不大,穿过栏杆,天空是灰蓝的,她在教室里看到的明明是橙色的,只隔着半栋楼,却分割出了两个景象。
没看太久,突然多了个人入画。
苏诀提着椅子放到栏杆下,另只手拿了四张A3大纸。
“个子不高,倒腾得倒快。”
姜议语:“……”
她找不到反驳点,垂下眼,视线却被两张纸霸占。
卷子和答题卡送到她手边,姜议语抬眸。
只看到,苏诀不甚清晰的面庞,懒懒靠在栏杆上,白衬衫比反光板还亮,头发被吹得轻微波动,在说:“你卷子没拿。”
或许是作为背景的天空太漂亮,又太朦胧,姜议语觉得。
她后桌长得挺好看。
手里的卷子抖了两抖,苏诀的声音里藏着钩子,“我帮你考?”
“啊?谢谢。”姜议语忙接过他递来的卷子,上面标着。
【云城一中2018年高二理科数学综合训练二】
【时间:2018年9月1日18:20—20:20】
【组卷:田晓军】
这个卷面排版,和宁城的很不一样,选择题的数量也不同,但没关系,只要知识不变,她的成绩就不会变。
姜议语站起身,双腿弯曲打算往下蹲。
“田老让你坐着写。”苏诀的话制止了她的动作。
“……哦。”姜议语坐回去,把卷子放到腿上,拧开笔帽,开始答题。
至于苏诀在干嘛,她是不知道了,她只知道,这个题目范围超标了,无奈叹了口气,还好高一时有接触过,不然她还真没把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栋楼都无比安静,教导主任顺着一楼,巡逻到五楼。
看到这里的两人,打破了安静,“你搬个凳子出来是摆设?”
苏诀靠在栏杆上,没蹲下,更没坐下,卷子被他放到手心,姿势挺帅。
他把答案填到答题卡,头也没抬,眼下多了层小刷子阴影,“这不是您让搬的。”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透过教室玻璃,里面的光折射出来。
唐主任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转而去看姜议语的卷子,他是教政治的,数学不在他的主业范畴,弓着腰看了半天,姜议语也没抬个头看看他。
看了半天得出来的结论就是,字不错,专注度也不错。
五楼排了六个班,很快就巡逻完,再次路过一班门口时,田晓军出来喊住他。
没在走廊说话,去了楼梯口,田晓军把刚计划好的内容讲给他听。
“把单人单桌改成双人双桌怎么样。”
唐主任手撑在楼梯扶手,眉毛揪着,“这布置都坐了好几年了,一班人少,排成同桌不得空一大截。”
“他们之前还说柜子不够放书,后面加几个柜子不就得了,还有这走廊上的,尽早拆了,影响走路不说,我们班苏诀的书老是被人拿,他不计较,不查监控,但老放外面也不是个事。”田晓军的柜门有用,但为了实现同桌的计划,只能忍痛割爱,拆掉它们。
唐主任思考了好半天,手指在扶手上的敲击频率越来越大。
直到下课铃声奏响,他答应了。
“你们班不是用成绩排座位的,月考完再换。”
“行,我进去收卷子。”两人达成一致。
田晓军往门口走,先收了姜议语和苏诀的答题卡,再从后门进去。
姜议语把笔帽盖上,打算搬凳子回去。
椅背却被一只手率先握住,上面有三四个红点点,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手的主人眉眼冷淡,也没看人,也没说话,拎着俩凳往教室走。
“……谢谢。”姜议语看着他的背影默默补充。
走廊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栏杆上趴了一行人,呼吸新鲜空气,享受片刻的轻松。
教室里很空,大部分都出去晃悠了,余下的还在座位上,聊天的,吃零食的,看书的,各有事做。
姜议语在书包里翻找,她记得奶奶有给她准备花露水。
宁城的树木草丛多,蚊子更多,她又是个吸引蚊虫的体质,之前被虫子咬到腿,还留了个小疤,所以只要是夏天,就会随身带花露水。
即使她忘了,奶奶也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往她书包里塞一瓶。
手机,耳机线,咖啡盒,笔袋,钥匙,卡包,各个零散玩意都被姜议语翻开,最终在夹层的底部找到了,用分装喷雾装的一小瓶。
她把东西整理好,书包挂回椅背,握着小瓶回头。
没看到人,估计是又出去了,姜议语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面,又低着头看自己的手臂,这次怎么没有蚊子咬她,难道苏诀的血更甜吗?
“哈哈哈哈你看阿诀脖子。”
“你这要是被老唐看到了,不得吓死,年级第一小分跌至负两百。”
“我就说他血香吧,蚊子都爱咬他。”
后方传过来几阵打闹声。
姜议语重新握上小瓶子,回头看他们。
她没听错,苏诀的脖子被咬了个包,超红,估计是个毒蚊子。
“小姜同学!”童伊凡三步并作两步蹿过去,“考得怎么样。”
姜议语说:“还可以。”
“zi——”
椅子与地面摩擦。
苏诀手松松搭到颈间。
“啪哒。”
桌上多了个透明玻璃瓶,与他的笔就搁着几厘米。
“花露水。”姜议语把小瓶往他那边推了推,触到圆滚滚的黑笔。
苏诀睫毛动了下,修长的手指捏在塑料盖,清脆的一声响后。
空中飘散着水雾,茉莉花香漫出来。
注意到她在看苏诀的脖子,罗契手掌放到嘴边,声音压成蚊子嗡,但她听到了。
“之前我们去东湖的时候,他眼睛下面被咬了个包,直接把他眼睛肿得小了一半,特搞笑,还戴了几天的眼镜,我刚看到都没认出来,完全两个路子的,贼……”
苏诀眼神扫过去,罗契没把贼什么说出来。
这氛围不大对劲,估计是有秘密,姜议语生了点好奇,但也没过多关注。
上课铃声响起,后两节晚自习仍是数学。
学校一向信奉简洁,除了每月的大考要用到扫描,平时大大小小的考试卷基本都是老师人工批改。
田晓军又给他们发了两张卷子,让后两节课做完,下晚自习的时候收。
台下多了些细碎的吐槽声。
“刚做完一张,现在又来了两张。”
“脑子都废了田老。”
“啊!又做。”
田晓军把答题卡往桌上一放,低着头准备批改卷子,同时说道:“不做也行,你们想听我讲课就把书拿出来。”
“算了算了,还是做题吧。”
“我还能再写几张。”
“大脑突然就精神了呢。”
改口极快,比起大晚上的听课,他们更想做题。
田晓军手上拿着红笔,满意一笑。
这卷子难度不大,姜议语做完后,顺便把午休时没写完的几张也填满了。
十点准时下晚自习,黑板上面挂着的时钟刚刚走到九点五十五。
还有五分钟不知道能做点什么,姜议语干脆就把物理卷收了下,打算带回家做几张。
回身拿书包时,余光注意到,她后桌,正趴在桌子上。
脑袋抵在手臂,手搭在脖子,黑色手绳垂下,显然是睡着了,而且肯定睡了很久。
他昨晚难道真做什么黑心事了,睡眠真好,姜议语把整理好的东西放到书包。
“走读生回去早点休息,住读生早点收拾,别又等到宿管来敲门。”
田晓军在下晚自习后又叮嘱了一遍。
走廊上熙熙攘攘,人挤人下楼。
原先睡得正香那人,早就消失不见了,醒的还真是时候。
姜议语稍微等了会,人流量小点的时候才往下走。
大门外停着很多车,都是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马路对面停着很多摊贩。
有一家的锅盔生意最好,附近围了不少人。
姜议语被飘出来的香味吸引到,她还没吃过锅盔,从包里拿了五块钱攥到手心,站在一旁排队。
“最后一个,只掉下梅干菜了。”爷爷把锅盔装到纸袋,“要还是不要。”
云城话不难猜,姜议语把钱递给他,指尖小心捏着纸袋边边,这饼好烫。
爷爷又给她套了个纸袋子,“招呼掉了。”
“哦好,谢谢。”姜议语往中间捏。
马路上的车空了一大半,只剩下零散几个还在等。
她家离学校不远,走路三十分钟,暑假时就已经把方向摸清了,为了快点回家,姜议语走了小路,只需要二十分钟。
小路之所以被称为小路,一方面是偏僻,另一方面是昏暗。
她胆子不小,也不怕黑,捧着热乎乎的锅盔,酥脆的外壳掉了点渣渣到她手背。
忽的,前方传来打斗声。
姜议语面上表情一变,深知不要多管闲事的道理,但人总是对未知的事情充满好奇,这个脚就是不受大脑控制。
越来越近,手机已经按下了110这三个数字,她躲到墙的后面,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石头,全貌被展现在眼前。
姜议语瞳孔一缩,来不及喊叫,反应极快地把手上的书包狠狠砸到其中一个人头上。
他手上拿着刀子。
而刀子对着的人。
是苏诀。
作者有话要说:苏诀一直闻到的茉莉味,其实就是花露水啦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