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都是有父母的——这显然是一句废话,但风笑颜从来未曾体会到过它的正确性。当她长到三岁、已经开始渐渐懂事了的时候,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哪怕是一面。
“你的爹娘在你出生后不久就都病死了,”舅父风长青、同时也是这个大家族的族长冷淡地告诉她,“所以你见不到。”
她还想多问,风长青什么也不愿意说了,而三岁的孩子在这方面也并无太多执着。所以没过半天,她就把这件事忘掉了,一个人跑到院子里去逗弄树上停着的一只鸟儿。其他孩子们聚在一起,玩着他们的游戏,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人愿意接近风笑颜。
几个月之后的一个深夜,风笑颜在睡梦中见到了自己的父母。在她的梦境中,父母的脸都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父亲英俊和蔼,母亲美丽慈祥。一家三口在一片花团锦簇的草地上游玩,阳光和煦,春风拂面,一切都那么美好。
然而突然之间,仿佛有一股阴冷的寒意侵入了身体,让风笑颜禁不住浑身一颤,那个温暖而令人沉醉的梦境顿时化作碎片、消失无踪,眼皮底下只藏着无尽的黑暗。她很不情愿地嘟哝了一声,还想要重新入睡,接续上刚才的梦,但这时候她猛地感受到一丝威胁的气息: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立在她的床头。
她慌忙睁开眼睛,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几乎凝固了。借助着透过窗户的黯淡星光,她看到自己身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布裙,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容色苍老,惨白如纸的脸上布满了刀刻般的皱纹,每一根皱纹的缝隙里都藏着肮脏的污垢。女人的目光呆滞而恍惚,正在用仅剩的右眼直勾勾地望着她,嘴角歪斜,带有一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女人的左眼处什么都没有,眼珠早已经消失,只有一个空洞的窟窿。
风笑颜差点被这个鬼魅一样的夜半来客吓到心跳停止,大张着嘴想要叫,颤抖的喉头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浑身僵直地躺在床上,只觉得那只幽深的右眼好象有什么独特的魔力,正要把她的灵魂整个吸出去。
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熬不住快要晕倒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撞开了,家族里的人一拥而入,不由分说抓住了那个女人,把她扭了出去。女人拼命挣扎着,但她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抵得过那些男人,仍然被粗暴地硬拽了出去。
“快把她拖出来!快点!”屋外响起风长青十分恼怒的声音。
在风笑颜的视野中,女人的五官狰狞,徒劳地摆动着瘦弱的身躯,却仍然距离她越来越远。那只残存的右眼圆睁着,瞪大到几乎快要裂开,死死地盯着她。就在女人即将被拖出门去的一瞬间,她蓦地张开嘴,从喉咙深处响起一声粗粝嘶哑的凄厉惨叫,那声音就像一把利刃,割开了夜的静谧,割开了风笑颜内心沉寂的记忆。风笑颜陡然间发现,这个女人和自己之间似乎有着什么极其重要的联系。但她甚至来不及多看这个女人一眼,对方就已经消失了,房门关上,把她一个人关入了无边的惶恐与迷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