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泰发觉某张桌子上闪过一块异常的光点时,已经太迟了。
甲乙的剑锋中钻出的雪光,透过这面被撑起来的放大镜,射中了他的身体,他只觉得有一枚小刺,狠狠扎进了他的腹部,无法控制的麻痹与疼痛,瞬间淹没了她的身体与意识。
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缓缓地坐到了地上。
放大镜后的我们,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这只是一面普通的放大镜,可是要将它撑起来让甲乙施展出的剑光穿出去,一点都不容易。
一把年纪的校长,顾不得老胳膊老腿,拼死抵住了放大镜的手柄,旁边的老师学生们,每一个都咬紧牙关,紧紧靠在一起,彼此互相支撑着,用身体做成支架,所有的“小不点”,豁出自己的命去,才勉强让放大镜立了起来。
不过,这帮拼命的人里,没有司徒优。这个家伙,一直站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袖手旁观。不知在他这个天才的眼里,我们这群不会制造生化武器的、数学不及格的、米粒一样大的、为了支起一个放大镜而拼命的、为了活下去而想尽办法的家伙,是不是愚蠢依然。
就在我们所有人都放下悬着的心,从放大镜后钻出来时,瘫坐在地的阿泰,竟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从地上胡乱摸出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用力朝我们站的这张桌子上砸过来。
一把锋利无比的裁纸刀。
就算不被它的刀锋割到,这么巨大的一把刀,速度又这么快,随便砸到哪个人头上都会当场暴毙!
我跟甲乙,一人一边,将那些呆住的老师学生一股脑朝旁边推开。
飞旋的刀,带起一阵旋风,擦着我们的身体划过去,朝着司徒优所站的方向坠去。
噼啪一声巨响,整个桌面都颤抖了一下。
扭头一看,那把小泰飞刀不偏不倚砸在司徒优站的地方。按天才的标准,我们看到的,应该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自救成功,跳到安全地带,然后横抱双臂对我们冷冷一笑,这才对吧。
可是我们没看到这一幕。那把刀,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桌子的另一端。
我物理不好,可也知道照这个速度与惯性,这把刀不可能还留在桌子上,必然有什么力量,阻止了它的前进。
除了没看到司徒优,我也没看到天音跟九十八。
快步跑到那把刀前头一看——天音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抵住横扫过来的刀锋。那么小的她,硬是让着庞然大物停在了司徒优的面前,锐利的刀尖,离他的脑袋只差分毫。
司徒优也怔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天音的背影。
“天音……九十八?”我定定神,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喊道。
“他们”都没应我,天音的身体,一直保持着紧贴着刀锋的姿势。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甲乙皱了皱眉头。
好几分钟后,天音才像是缓过劲来,慢慢地后退几步,转过身,一脸尴尬的笑容:“我……我还以为天神是不会受伤的呢……”
一道巨大的伤口,横在她的心口上。
鲜红的血,从伤口汩汩涌出,她低头看了看,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我赶忙冲过去抱住她,想替她止血,却发现这血怎么也停不了。
“甲乙!”我向他求救。
甲乙附身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势,摇摇头:“这种程度的损伤,无能为力。她早已不具备神的力量,跟人类没太大区别。”
天音头上的驴耳朵转了转,九十八的声音传出来:“对不起啊天音,我忘记这个身体是你我共用的。没来得及征求你的意见……”
“蠢驴。我们早就不分什么彼此了。”天音笑笑,“封印我的人,大概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就是要让你这头总是长‘不满’的蠢驴,永远陪着我这个曾经什么都很满的天神……”
司徒优愣愣地看着天音,嘴唇微微颤抖:“你……我并不需要别人来救我。”
九十八转过脸,望着司徒优:“我并不是别人。我们……是一棵树上长出来的兄弟呢!”
“兄弟……”司徒优嚅嗫着。
九十八的脸上扬起傻气的笑容:“不记得没有关系……但你一定要记得,不要再把身边的人,当成微不足道的米粒儿……你看,我们这些米粒儿,也能……也能让阿泰那样的‘巨人’倒下去呢。”
米粒儿,也能让巨人倒下去?!
司徒优看着他,看着面前筋疲力尽的老师们,又看看那边昏死过去的阿泰,那一口强撑住的气,瞬间溃散了。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双手紧紧摁住心口,一下倒在地上,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哮喘病人般使劲吸气。
要么死亡,要么觉悟。
十几秒后,只听司徒优一阵干呕,一个白里透黑的果子,从他口里吐了出来。
“快……”越来越虚弱的九十八,指着那个果子。
甲乙上去,高高地抬起脚,毫不犹豫地,将之踩个稀巴烂。
“蠢驴,你赢了。”天音的声音,也越来越低,她费力地转过头看着我,欣慰笑道,“我们之前讨论过,对司徒优,是杀,还是留。我是不相信这个家伙会觉悟的。可这头驴相信。他说,愚果虽然可怕,但智果到处都是,只看你愿不愿意吃而已……”
我笑笑:“明白。”
“我很久没有回过桃源了,我曾经在那里守着一道门槛。桃源里的家伙,都是驴子,但是,他们不蠢。”九十八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驴耳朵渐渐耷拉下去,“那里有一棵桃树,每年结出来的第一批浆果,总是没有长满的……是最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