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场让人轻松的旅行。
当他们赶到那个叫作长平的地方时,等候他们的,只有赵国大败,数十万降军被秦军全部坑杀的事实。
他们的首领,那个叫赵括的男人,只剩一具万箭穿身、死不瞑目的尸体。
“你确定是他?”天音问道。
她虽已不是天神,又被封印多年,可仍有部分神力,带着九十八潜入战场而不被人发现,不难。她唯一不能确定的,是九十八所说的,第一世的永萃,真是眼前这血肉模糊的男人?
“我不会认错永萃的味道。”他捧起这男人僵硬的右手,看着手背上那一道鲜红色的胎记道,“老师说,一世一笔。三世一到,俱归虚无。”
天音没说话。这个传说中纸上谈兵、目中无人的“天才”,到临死一刻,也没有松开手里那把自负的利剑。
九十八伸出手,在他打的头上拍了三下。
一个白里透红、鹌鹑蛋大小的果子,从赵括的嘴里跳出来,滚到一旁。
一块大石被九十八抓在手里,他照准那果子,狠狠拍下去。“噗”一声响,四分五裂的果肉里,黑黑的果汁远不如他喷出来,须臾间便整个化成一摊灰烬,随风而散。
“再被人误食就不好了。”九十八眨眨眼。
无名的荒野,黄昏的蒿草随风摆动,九十八将最后一捧土,堆到一座无名的新坟上。
天音觉得,蠢驴的心,有一点悲伤。
“他不算是个坏人吧?”九十八看着这座孤零零的坟,自问自答,“应该不是。”
“走吧。”天音转过身。
夕阳如血,老鸦掠过,延伸向远方的小路上,天音与九十八都没怎么讲话。沿途听到的,都是对赵括的指责乃至咒骂。九十八默默地听着,越走越快。
有些事,只能就这样远远抛在后头吧。
可天音知道,这头驴子,不想让这样的事件再重演一次。
但是,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时间的指针往后转了上千年,这世界进入了全新的格局,但天音与九十八,还是原来那模样。九十八乐意向世上任何一个人学习,他总说自己还没有“满”,这个世界让他佩服的人有太多太多。厨师、钟表匠、画家、律师——他跟天音,几乎做遍了世上大部分的职业。他们的聪慧与谦和,让一切都变得顺利。
那一年,他们还想方设法混入了法兰西的军队,认真地写了一封信,放到了法兰西皇帝的书桌上。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希望这高高在上、狂妄自负的男人,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能稍微停一停,试试听取那些被认为“远不如他”的人的意见。
不过,信被当成个笑话,扔进了垃圾桶。
这个男人,在那雨过天晴的清晨,看着窗外的景色,笃定地对他的手下说:“等着瞧吧,这一次的胜利,至少是百分之九十。”
可惜,滑铁卢的全军覆没,将这个“法兰西历史上唯一的男人”,永久送到了荒凉的圣赫勒拿岛。
六年之后,当九十八用同样的方法,在一具冰凉的尸体旁,砸烂了第二颗愚果时,他对天音说:“下一世,最后一次,你觉得,我们能不能改变一些东西?”
取出愚果,只有两个方法,死亡,或者觉悟。
可天音觉得,觉悟比死亡,难太多了。不然世上怎么还会有那么多没有食用愚果,却依然愚蠢的人呢。
不是人人都能有她这般运气,遇到一个温柔的封印,以及一头爱吃没“长满”的浆果的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