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爱酒店,赌徒爱赌坊,娇小姐们三步不离绣楼,高管混迹名利场,每个人都习惯给自己制造一个理所当然的天堂。
但是,一朝天子的天堂不在龙椅不在社稷,偏偏在一个旧花房,这就有点稀奇了。
“皇上,您慢点吃。”
十几岁的华服姑娘,捏着手绢,轻轻拍着那狼吞虎咽的年轻人,他手里一大碗面条,吃得只剩几根。
一个瘦矮小的小太监坐在他们对面,慢吞吞地补着一件价值不菲的金线绣袍。
事实上,这刚刚从“皇爸爸”手里接过江山的小皇帝,是花房的常客。被训斥了,来这里;被责罚面壁思过,来这里;连没饭吃的时候,也来这里。对他而言,这个花房就是它的避风港与御膳房。
皇帝会没饭吃?是,说来可笑,却是事实。他的“皇爸爸”经常以“身为天子,亦当粗衣简食,能体百姓之苦者,方为明君。”这样的歪理之言教育他,因此,他从小到大最习惯的惩戒就是就是被关在御书房里一边苦读一边忍饥挨饿。这种状况到现在也没有太大的改善,天下看起来是他的,可他是他皇爸爸的,可以随意处置的,私人财产。
“云贵大旱,我不过是要求户部拨款赈灾,却被斥责‘有欠思量’。不知是扩充军备重要,还是老百姓的生计重要!”小皇帝放下碗,抹抹嘴,一脸的不解与沮丧。
小太监默默地听着,并不言语。
“可不是么,自家人都吃不饱了,还拿什么力气去舞刀弄剑对付外敌?”姑娘小小年纪,却也颇有些不怕事的胆识,说的话也足以吓死宫里所有胆小的家伙。
“嘘!珍儿,这些话在这里说说就好,被别人听了去,只怕你大祸临头。”小皇帝赶紧轻捂住她的嘴,既嗔怪又怜爱。
“听见就听见了,自己不对,难道还不许人说?”小姑娘拉下他的手,撅着嘴嘀咕。
“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早晚惹出乱子。”他拧了拧她的脸蛋。
针线在小太监手中娴熟走动,袍子上钩破的小洞,已然没有了踪迹。
“皇上,补好了。”小太监将袍子叠好交给他。
小姑娘抢先将袍子拿过去,细细一看,不禁惊喜道:“千机,你真真有一双无所不能的巧手呢!这破损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呢!”
“只要两位主子别为此被太后责罚就好。这件袍子贵重,今后务必小心穿着。”小太监淡淡道。
小皇帝看着那件“皇爸爸”赐给他的衣裳,苦笑:“千机,你说,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努力,太后她永远不满意?”
小太监揉揉眼睛,说:“没有要求,才不会被人讨厌吧。”
小皇帝一愣。
“胡说!”珍儿一瞪眼,“死人才没有要求呢!一个人活着,怎么可能没有要求?”
这小丫头的性格,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啊。一条活鲜鲜的小鱼错误地跳进一潭死水,以为凭一点水花就能改变整个世界。不管她到了这座皇宫的哪里,都注定格格不入。
可是,若不是她,那只被隔离到世界之外的熊,只怕还会继续在暗无天日的笼子里,无聊地数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