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臂传来的剧疼已被另一种强烈的感觉取代——两只手同时在滑开,已经无法再抓紧两头。
韦素一闭上眼,稍一迟疑,大叫一声,放开左手,全身往右一扑,抓紧树权,车子失去拖拽,在泥水中迅速地打着滚被冲远了。
韦素一绝望着车了消失的远方,泥浪不停推着他,在山石上重重撞击。
耳朵时灌满了泥水,嗡嗡作响,其他什么都听不见了。泥水渗入眼中,也已感觉不到疼痛。韦素一用力睁大眼睛,望着仿佛大地翻覆般倾泻的泥水。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这个位置,除了洪水,只看得见前方一处隐约的山头,那是他负责挖了十天、用来掩埋苏国大社和坑道的小山,山下面就是大社,现在已经完全淹没在不知哪里来的滔天洪水之中,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刚才大社突然坍塌,不是因为火烧断主梁,而是地面翻浆所致。
谁能料得到,不过是挖开如此小的一座山体,竟会引来如此大的洪水。
哪里来的水呢?水,又冷又冰,充满了从未闻过的腥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喷发,吞没一切,从低地向城上爬行……这不是水……这不是水……
韦素一仰首望天。
这是天意。
此时此刻,城外,济北军阵地
一骑车驾飞奔上山冈,车上的人隔着老远就大喊大叫:“大人!黎侯出来了!城上挂起白旗,不知何意!”
公孙婴飞身跳上车贺,打马便走,数十名济北大夫紧紧跟上,穿越阵线,直奔苏城城下。
远远地便看见城上立起的白底黑边大旗,公孙婴心中狂跳。按礼,只有诸侯暴薨于外,才会竖起这样的旗帜。
幕色深沉。到得苏城城下,隔着深深的护城河,公孙婴大声喊道:“城上何人?我家主公济北方伯少府呙葛真备大人何在?”
城上有人失声痛哭,叫道:“何人在城下?我乃黎国城宰策问是也!少府……少府大人……”
公孙婴心都快跳出来了,叫道:“我乃是济北军前军都尉公孙婴是也!少府大人在哪里?”
策问痛不欲生,哭道:“公孙大人……策问……策问该死!刚才城中突起变故,少府大人……少府大人已经被有苏那逆贼刺杀……我家主君也身负重伤,坠落悬崖,生死不明!”
公孙婴脑中“嗡”的一声,顿时啥都听不见了,下意识地勒住马缰,车驾连连后退。
策问道:“策问罪大……实该万死!恨不能替少府大人、我家主君去死,愧为人臣!那有苏中魔已深,暴起之下,众人手足无措,城中已被他杀死百余人,无人可制……公孙大人,我等再三请求公孙大人带兵入城,为何一直没有动静?可怜少府大人……”
公孙婴张大了口,半天说不出话来,旁边大夫拉住他的马,才不至于乱走。
听见策问如此说,他道:“这……我……我……快,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策问掉头对身后大喊:“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为何一直紧闭城门!少府大人和主君遇刺,你们难辞其咎!快,打开城门!”
关闭已久的城门,终于两次缓缓开启,两扇铜门行后“咚”地撞在城墙上。
伴随着这两声的,是另一声低沉的“咚”,声音很小,却很沉闷,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公孙婴悲痛不已,强忍住心神不乱,驾车向城门处飞驰,一面传下命令:“大队不变,继续守住城门!我带三百人进城,一刻钟时间若没出来,你们立刻攻城,将城中无论男女老幼尽行诛灭,为少府大人报仇!”
数十名大夫齐声称是,转身奔向各自的阵地。
公孙婴奔到城门口,再次洞开的城门,此刻却像张冰冷的大口,他不敢轻人,在门口焦急等待待卫队集中。
便在此时,再次响起一声沉闷的“咚”,伴随着声音的,还有地面微微的抖动。公孙婴在车上,还感觉不到,他的两匹马都惊慌地打起响鼻。
“咚……咚……咚……”
河水在无数火把的映照之下,随着响声震动起来。不一进,整条河的河水都在沸腾跳动,地面的震动已经大到立足不稳的地步,城内城外,无数人惊叫起来。
公孙婴心知将要发生大变故,但他的职责是护卫呙葛真备,此刻管不了这么多,跳下车来,徒步便往护城河上的桥上跑,刚跑到这边桥头,那边已有许多黎国军人惊慌地跑过桥来。
公孙婴张开双臂,大声喝道:“站住,站住,站住!我乃是……”
“咚!”
大地猛地一震,公孙婴和一大群黎军一些齐滚倒在地,护城河水翻涌激荡,竟然从深深的河道中泼出,将这一干人等浇得透湿。
公孙婴大喊大叫,将压在他身上的人推开,刚刚勉强爬起,又一声巨大的震动,大地横着扯动,将他摔倒在地。
就在他眼前,数尺之外,护城河桥面中央高高隆起,跟着“哗啦啦”一连串响过,断裂成无数破木板,坠入黑水狂跳的河中。
公孙婴跳起来对着城中大叫:“少府大人!少府大人!”
护城河那一边,无数黎军惊慌失措,在城门口挤成一团,城中似有更多的人拥出,后面的人不知前面路已断,拼命向前挤,黎军像熟透了的果子般接二连三地滚入沸腾的河中。
“咚……咚!”
大地往返跳动,瑟瑟发抖,护城河的河堤如烂泥般塌入河中,公孙婴几乎跟着一起落下,幸得后面数名下士拼命拉扯,将他远远带离河岸。
不知从哪里来的风,疯狂地从四面八方吹向苏城的方向,云层被风卷动,亦迅速地向苏城上空聚集,天色立刻暗淡下来。
一道黑色的水柱从河中缓缓升起,扭曲着向上伸展,它的顶端一直向上升到数丈高,才掉过头,向下猛扑时河中。
站在离河十余丈远的公孙婴等人都被淋了一头一脸的水。水浸入怀中,出奇的寒冷,浑不似人间所有。
那水柱第二次升起时,离苏城的城门已不到十丈远的距离,远远地传来黎军吓破胆的哭号,水柱猛地向前一蹿,正面击打在城门上……等到水迹消散,数十名站在门口的黎国军人已不知去向。
城内外的军人都大哗起来。忽然间,那水柱从靠近原野的河岸边升起,数十名靠近河岸的济北军躲避不及,水流横扫之下,二三十人滚入了河中。
公孙婴顾不上危险,跳起来便向河岸边冲去,高声大喊:“躲开!都躲开!弓箭手准备!”第弓箭手列阵在一里之外,这时候无论如何也赶不及,跟在公孙婴身后的众大夫纷纷挽弓搭箭。
公孙婴冲到河边,河水已经浑浊到如沸汤一般。不知名的力量在水下翻卷着,将水不断地驱赶到一起。聚集成团,须臾间,那水柱便再次从河中升起。
“放箭!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