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屋子里轰然一声,破门被人一脚踹开,几名黎国大夫狼狈退出,最后一人身着重甲,半边身子都是血,背对着屋外,一步一步地退了出来。
站在台子上的众人都不敢再进屋,却又不敢后退,僵持了半晌,听得见血嘀嘀嗒嗒滴落在木板上的声音。
于在场百余人屏息静气的等待中,那门忽然无风自动,“砰”的一声关上,台上众人松了口气,其中伤势较重的几人终于支持不住,一个接一个地歪倒在地。
策问声带哭腔,嘶声叫道:“还呆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们抢下来!”
黎国人一拥而上,将几个躺在地下的作者拖下来。几名进入屋中的大夫都伤得极重,司马韦素一全身重甲都被砍得破烂,血肉模煳,连伤口都看不清了。
策问声带哭腔,连声道:“这、这怎么……主君呢?你们丢下主君,就、就这么跑出来了?将作少监呢?”
韦素一昏迷不醒,旁边一名大夫哭道:“属下等无能……那有苏用主君的身体做盾,我们……将作少监护主心切,已被那逆贼砍中右肩,跌落深渊里去了……”说完放声大哭。
策问脚一软,坐倒在地,已然呆了。呙葛真备亲自前来险伤,但见黎国人一个个伤得不轻,心下不禁恻然,道:“难道……难道真有这么厉害?”
回头看看有苏,有苏裹在袍中,那袍子轻薄,只要稍有风吹便会抖动,此刻却如雕塑般动也不动,表明有苏心中镇定。
呙葛真备心中疑团越来越大,原来以为,只须判断出谁是谁非,便可破解这场灭国之案,现在看起来,连有苏此人是真是假都搞不清楚,难道真的……
策问一面拭泪,一面哽咽道:“这下如何是好?将作少监大人已是鄙国第一武士,尚且不免于难……那逆贼狂性大发之下,我家主君……”
几名中大夫服饰的人大声道:“属下等当以死报主君!让我去会会有苏那个恶贼!”
有苏闻言,不由主主向前一步,贾岸力抢上一步挡住他,道:“少府大人,让我来会会这个‘有苏’如何?”
策问道:“这是鄙国的事,岂敢劳动大人?若大人再有个意外,鄙国可怎么担待得起?这有苏……有苏……”
呙葛真备一直在留意黎国诸人的脸色动作,伸手在示意岸力退后,道:“看来这个有苏,倒还真不简单,闹出如此大的事情来……策问你且来看看,此人你可认识?”
贾岸力会意,将有苏拉到身前,伸手将他头上的罩袍扯了下来。
策问一见这下,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贾岸力等一干济北军人暗按剑柄,心中盘算着一旦策问等人事败,若闹个鱼列网破,该如何控制住在场的普通黎国军人——却听策问道:“少府大人,这位少年是何人?臣等从未见过。”
呙葛真备微笑道:“没有其他的意思。此子眼睛不好,此地黑暗,正好借他的耳朵。”
策问道:“是!少府大人实在细心,我等没有考虑到此……唉!将作少监便是太过鲁莽,才有此一败!那有苏关在此地牢中多日,眼睛早已习惯,我等……唉!”
呙葛真备道:“不要紧。此处虽暗,还是瞎子看得最清楚。是不是啊,有苏?”
有苏“嗯”了一声。
……
“少府大人……”
“城宰,吾还以为尔认识他。”呙葛真备的声音,说不出的嘲笑讥讽。
策问额上见汗,道:“这、这是何意?你说,这、这、这人也叫有苏?”
有苏上前一步,他全身都被白布包得紧紧的,周围的黎军这才看清他的面目,不由得一阵慌乱,有人叫道:“你……你是何人?”
那声音十分响亮,照亮了有苏脑海中的世界,看得清清楚楚,策问的脸正被某种奇怪的光芒包裹着。
他正要开口,策问伸手直指他,厉声喝道:“你是何人!但敢欺瞒少府大人,自称罪臣有苏?还不从实招来!”
“锵啷啷——”策问身旁数人同时拔出剑来,贾岸力等济北军人也同时上前一步,“锵锵”拔剑在手,双方怒目对峙。
呙葛真备冷冷地一眼扫过来,道:“此欲何为?”
策问道:“少府大人,此是何人,竟然冒充有苏之名!有苏虽已是罪人,但毕竟是国君之子,此人冒充有苏,不知是何居心?”手指有苏,厉声道,“你!你是何人?欺瞒国家大臣,挑拨两国交战,陷少府大人于不义,你好大的胆子!”
旁边黎国人一齐大喊:“拿下!”
贾岸力仗剑喝道:“谁敢!”但其实心里惶恐不安。毕竟见过有苏之人,只有黎国君臣,策问的话其实是在说,呙葛真备上了此人的当,挑逗起两国间的战争,若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真是假冒的,那呙葛真备可就是背上了私自调动连队讨伐诸侯的罪名……这,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
呙葛真备冷冷地看着在场众人,道:“怎么了?在吾面前拔剑,一个个意欲何为?贾岸力,收剑!”
济北军团向来以军令严酷著称,贾岸力等几乎想也不想,立刻还剑入鞘。黎国人却在相互观望。
策问回头道:“少府大人的话,听不见么?”这才一个个收剑。但双方以有苏为中心围成的圈子却无改变。
呙葛真备指着有苏,道:“此子尔不认识?”
策问坚定地摇头道:“我黎国人等从未见过此人。敢问大人,他是从哪里来的?”
呙葛真备淡淡地道:“此是山中之物。他自称有苏,吾未见过有苏本人,是以带来,让你们辨认。”
策问连连摇头,道:“有苏一直关在苏国大社中,这还能有假?此人既然胆敢冒充有苏,必然有所图谋,请大人千万留意。”
呙葛真备冷笑道:“无妨,吾已说过,管他真有苏假有苏,如今有苏罪责难逃,左右都是一死。此人不惜在吾面前自毁双眼,冒充一个必死之人,定有所图。”
策问抢道:“正是!请大人立刻抓捕此贼!”
“那又何必呢?”呙葛真备微微一笑,道:“这里反正有个反贼有苏,正在劫持黎侯,图谋不轨。保不让他与这里的有苏见上一面,或者便可看出端倪?”
策问大吃一惊,躬身道:“大人之谋,臣等难及!只是……眼上……”
“无妨,这里我来作主。”呙葛真备望着那间毫无动静的屋子道:“有苏,你既已毁眼自明,敢再一试么?”
有苏淡淡地道:“但能复仇申冤,有何不可?”
呙葛真备道:“好!贡岸力,给他一把剑。”
有苏轻轻推开贾岸力递过来的剑柄,道:“有苏七尺男儿,何须一剑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