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云偷摸留意沈明启的状态，他依旧有条不紊地布置展台，带着面具看不见表情，动作倒是爽利，好像没受到影响，“你别听他们胡说。”
“我没事。”沈明启面具下的脸微笑道，“他们说的是事实。”
他也这么觉得。
万幸他还有马甲，现在不是沈明启。
安云凑近他，小声道，“其实，我一直准备的是和你用真实身份上展。”
沈明启正在布展的手顿住，怔楞地垂眸，看着滑动椅子凑过来的近在咫尺的安云，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不怕么？”
安云帅气地挑眉，不过他没看见，笑道，“那都没什么的。但你现在这么搞，咱们省事很多，直接避开他们的监视范围，也挺好。”
她是在夸我么……
“我都没想到会这么干。”安云毫不掩饰地夸赞道。
沈明启被夸得脸颊红扑扑的。
因为离得近，连半米都不到，沈明启都闻到安云身上若有似无的淡淡栀子花香，环绕在他鼻尖、怦怦跳动的心间。
嘴角微微上扬，沈明启虽然触目可见的是面具，但好像已经看到这个懒散惬意的少女，笑得像偷到糖的小孩，灿烂的让他移不开眼。
心里暖洋洋的。
他温柔地注视她，心里默默道，可我不想让你的成果有半丝损失。
哪怕一点点可能。
我更怕你见识到他们的手段，会跟他们一样避开我。
沈明启半垂眸，一点风险都不能有，好不容易遇见的同路人，肯走到自己身边，选定自己的人，不敢有一点会让她离开的因素。
安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不似他对她一丝一毫的动作都记在心尖，隔着面具，她什么都看不到。
歪头通过那两个眼睛窟窿，她茫然极了，怎么不说话了？
展会第一波到场的是媒体人，乌泱泱进来的时候，他俩刚收拾完展台，都没来得及休息一下。
乱七八糟的声音叠加到一起。
“欢迎观看联盟快讯，下面请跟随我们的镜头，一起参观科技盛会。”电视台的主持人拿着麦克风道。
“谢谢吴哥的打赏！行，知道你们想看看有没有新的仿生人项目。我找找……”主播开着有直播功能的眼镜，翻着刚刚出炉的展会项目单。
一摄像大哥对着机甲项目咔咔几连拍，“兄弟，你这个帅啊。”
安云和沈明启连忙站好，准备跟他们讲解项目。
摄像大哥看项目看的眼花缭乱的，相机照的一直没停过。眼看轮到他们了，他俩整理好衣服，微笑待命。
摄像大哥瞥眼他们项目，智能床？没劲，直接大步走过去，那边有趣！激动地奔别的项目去了。
“……。”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看见他们展品直接越过去。
和周围热热闹闹的展台一对比，他俩的显得格格不入。
倒也不至于是独一家。
五百个项目里有不到十个跟他俩一样。
刨去媒体人刻意避开，好像有块大石头直接把人/流隔开的明面上沈明启组，其余都是跟他们一样的生活类项目。
大多受到冲击，直接坐回椅子上，不在门口丢人现眼了。有一组更是吵起来了，“我就说不能做生活类产品，你就不听我的，完蛋了吧？！”
“你倒甩锅给我了？当初你不是也同意了吗？”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闹得大家频频看他俩，有的主播看热闹的镜头对准他们，个别主流媒体也拍两张，留着当素材备用。
他们一看倒吸引来目光，赶紧趁大家都看自己，道，“来看看我们项目多功能烤箱吧。”
？，不吵了？镜头瞬间移走，继续转播热门项目。
吵架这组的几人傻在原地，要不要走得这么快？！欲哭无泪，感觉刮过一股秋风，透心凉！
安云做智能床，是有这方面心理铺垫的。
想过没人看，但看这架势，安云心里有些打鼓，沈明启会不会也怨自己呀？
“宣传销售是我的事。”沈明启冷静道，“你的作品没问题，只是差别人肯了解。”
安云看着明明效果不好，还全力支持的沈明启，自己在他那就没有不对的时候。
好幸运遇见他。
“一切交给我。”沈明启道。
安云是科研人员，只负责做产品，自己是经销商，负责卖。现在正是让安云不后悔选自己的时候。
自己一定要表现好。
沈明启拿出来早准备好的宣传单，厚着脸皮一个个追着宣传，力求说的话让摄像机录上，宣传单让他们拿了。
这个古早的笨方法，还算稍微能用的，总不能直接塞芯片，那还得让对方读取再点击，步骤太多。
宣传单只需要扫一眼就行了。
安云也拿起部分宣传单，往另外方向上发。
旁边组的人都傻眼了，“还头一次见这么高端的展会上发传单的。”
参展的一个个都是行业翘楚，有点傲气在身上的，好面子，不是发传单不好，而是他们放不下身段去拿热脸贴冷屁股。
沈明启和安云不管这些，为了让别人看到智能床，什么都试试！
勤勤恳恳地问每一个人。
沈明启宣传起来，巧舌如簧，精准的放大智能床本身的优点，吸引到几个媒体人来看。
那些生活类组羡慕极了，正放弃、坐着的人不由得道，“咱们也去发发试试？”
“咱们哪有宣传单？！”负责人生气，他没想到这点子，根本没准备。
一主播开着直播看智能床，“瞧着挺普通的。”
沈明启怕有能认出他的人听见，压低嗓音，和寻常声音区别开，“这个是纳米智能床，收起的时候是个手环，可以随身携带，随时随地展开，床的形状也是随心念而动的。”
“还挺有意思。”主播感兴趣道。
他的弹幕疯狂刷，“看什么床呀，我要看机甲！”
“下一个，下一个。”
“还要在这浪费多久？”
“小哥哥声音挺好听的，主播照下他脸。”
“无聊，快点下一个产品。”
主播看着直线下降的直播间人数，着急地赶紧要走，“算了，我去看别的了。”
“你亲自感受下。这项目还没被人拍过，你可是第一份介绍。关注的人再少，全集中到你这也多。”
沈明启连忙拦住他，特别老练，特别有感染力的道。
有点心动，主播扬扬下巴，“你去试用。”
不敢让摄影头拍自己。
本做拿手事而容光焕发的沈明启，一下子踌躇起来，生怕牵连到安云。
“磨叽什么啊？”主播耐心彻底没了。
安云正巧回来，看到有人来看，兴奋地忙说，“我来试用！”
主播姑且留下来。
沈明启留下一句，“我再带回来几个”，就抓紧去宣传了。
他藏自己，藏的严丝合缝，小心翼翼的。
安云边演示，边想他，沈明启，三个字到底是多大的罪？
即便沈明启说的再让人心动，来看项目的也没几个，看完的更少。
“没关系，我还有后手。”沈明启宽慰道。
专家组和投资商、经销商开始进场。
媒体人预热完，全折回来，把镜头对准他们，他们的点评才是展会最大的亮点。
他们是从号大的那头走的。
安云期待地等他们，识货的来了，总会有因为技术驻足的。
手心紧张的有点冒汗，来到星际时空，安云头一次面对市场，之前的狂妄多少被刚刚的无视搓掉许多。
……不会一个都卖不掉吧。
专家们缓缓走来了，一堆人簇拥在一起，在展台走走停停。
“智能床。”几个专家看了看。
安云和沈明启忙把道让开，让他们进来细看。
可他们摇了摇头，走了……
只有个别专家留在这，多看了两眼，好像地位还不高，因为没有媒体陪他们留下来。
“把纳米机甲的技术用在智能床上，不错。”专家点点头，“用的炉火纯青，要是用到纯机甲上，说不定能研发出来加强型机甲，可惜了。”
叹口气，他也走了。
安云完全不认可生活类比不上战斗类的刻板印象，刚要理论，被沈明启摁住胳膊，“再等等。”
嗯？
安云看他，沈明启目光一直跟着他们往前走。
他们停在了244号，明面上沈明启和安云的展台，现在有另外两个人在展示另外一种智能床。
几个站在前面的专家对视一眼，磨刀霍霍向244。
媒体的镜头也跟过去。
“你好，可以给我们展示下你的项目吗？”
“好。”
假沈明启和安云听话地演示。
专家没有戴面具，眉头随着他俩的介绍越皱越紧。媒体镜头对焦到他的大脸上，气氛烘托地特别到位。
“你们拿这种作品参展？研发了多久？”
“一年。”
“一年就来参展了？这是什么很随便的展吗？什么货品都来这插一脚？”专家无比嫌弃道，“你看看你的稳定性，舒适度，还有创新完全是违背人体学的，技术也很过时。”
专家巴巴地说了一堆它的缺点，贬低的一无是处。
所有录播的，直播的都对准“沈明启”的产品和人。
沈明启一看，时机到了。
变个声大声道，“耗时十年，潜心打磨的智能床，绝不会让人失望！”
所有人都被突然的一嗓子吸引，全闻声望去。
专家乐了，这不是打人递棒槌么？来的刚刚好。
“同类产品？来，我们一起比较讲解一下。”
人群给安云和沈明启让出来条道。
沈明启冲安云使手势让她过去，他自己缩在展台板子的错位角，避开所有镜头。
原来沈明启打的是踩自己上位的算盘，让敌人反助攻自己。
真是对自己下手狠，又不浪费任何资源。
安云心里有了个更妙的主意。
她噙着笑，表情和脸被面具挡的严严实实，从容地迎着所有媒体、专家的目光，走向小人得志的想坑他俩的专家。
站定，安云打开纳米手环，床重组在众人让出来的空地上。
头一次见这么酷炫的床！
众人惊叹的张大下巴，刚刚路过的时候明明觉得平平无奇！
“瞧瞧，这才是高科技智能床。”专家赞赏道，“完全考虑到星球现状，便于行动。”他指指假沈明启的展台，“像这种老套的固定大小的床就不适宜现在的情况。”
“对对对。”
大家附和。
沈明启靠在自家展台上，手插兜，好笑又满意地看他们。
安云熟练地展示后续功能。
周围人的惊叹越来越大。
弹幕也从一开始的“破床有什么可看的，赶紧看别的。”
转到了:
“这床有意思，还能变形！我家宝宝哄睡终于不麻烦了！”
“按摩看上去好舒服，我也想按。”
“快，上链接，我现在就要买！”
“刚刚有主播想看这个，我还催他赶紧走，是我的错！它明明看上去那么平平无奇。”
“哪位神仙设计的这么全能的床，我要膜拜他！”
专家都看愣了，“你的意思是说它可以跟机甲一样，床随心动？”
“是的。”
一位先头没参与损假沈明启项目的老教授，诚恳道，“机甲材料昂贵且稀有，用在智能床上会不会浪费？批量生产和价格方面，会不会有影响？”
安云笑着摇摇头，“不会，这是我之前去污染区发现的材料，遍地都是，只要简单提炼一下，就可以有基础材料。”
“你竟然还去过污染区？”
老教授更敬佩地看她。
挑事的专家回过来神，啪啪鼓掌，笑道，“好，好，智能床做成这样才是智能家居的标杆。”
他再次对比假沈明启的项目，和真沈明启的项目，教育口吻道，“作为高精尖的创新展会，我们要用匠心，像（真沈明启）他们一样十年如一日的刻苦钻研，而不是简简单单的用一年了事，做出来一个拉低行业标准的作品。”
媒体人提前都被交代过，纷纷把镜头对准假沈明启的产品商标，以展外人的身份，进行科普。
弹幕上纷纷开始刷。
“避雷了，避雷了。”
“跟另一个一对比好烂。”
“专家夸得肯定好，照下好的牌子呗，不能厚此薄彼！”
“就是就是，本来对智能床不感兴趣的，但我现在躺床上躺得都不香了。”
媒体们一看这架势，还是从了大众。
帮忙拍下别人的作品也没什么，而且确实很好。
镜头纷纷对准真安云的产品商标，大特写，为了展示黑沈明启黑得不刻意，也把它的科普放上了。
之前被沈明启拉过去的主播，赶紧蹭热度，“我有独家完整版试用视频，大家快来我主页看看。”
直播间人数直线上升。
主播心里乐开花。
沈明启把自己藏在展台的死角，笑着看他们帮自己助力。
他就知道安云的作品只差被人看见，优秀到只要被看见就会大放异彩，谢谢他们送来东风。
另一头沈明启的表哥满意地看着满屏贬低沈明启，夸竞品的弹幕，舒服地照照手边的镜子，欣赏欣赏自己帅气的脸庞，和聪明的脑袋。
然后他在最火的几个直播间，用小号发，“刚刚听声音，破智能床好像是沈明启的产品。”
突如其来的掉马，让本就在讨伐和做对照夸安云智能床的人，一下子集中火力。
“沈明启，避雷避雷，他还有哪些项目？一个做的烂，其他也好不到哪去！”
“+1”
“我这就去查查。”
他更快乐了。
他舒适地对镜子整理下发型，手底下水军一堆，但踩死沈明启的事，还是亲手做爽。他又买了几个平台的热搜。
展会内，找事的专家收到表哥的指示，让继续添油加醋，热度再涨些，好一次性让沈明启永无翻身之地。
老教授还在惊讶技术水平，“是怎么做到软硬、形状能够同时转换，又能稳定的？”
安云对比着床笼统的介绍。
镜头一直都在安云身上。
直播间里的观众都听懵了，一个床而已，流程竟然这么复杂？！
他们纷纷开始猜这款床会定价多少，都有打赌的了，人数已经高达几十万。
挑事专家灵机一动，对着所有镜头道，“我看到大家都对这位可能是沈明启先生的不满，先冷静一下，也许两款床的受众不一样呢。这位女士的智能床可能面对的是高端人群，那位先生面对的可能是普通大众。”
他还特别心机的把沈明启名字说出来。
安云一下就看透了，静静看他挖坑。
他对假沈明启道，“你的这款床售价多少？”
他也是真人，明知是坑，多少都是不愤的，忍着怒火，强说，“五万。”
满网哗然，这么个破床卖这么贵！
沈明启冷冷地看着他们的恶毒攻击，如果不是避开，被专家恶意审判的就是安云了。
自己一直以来经历的就是这样的血雨腥风。他们说自己会连累同组，又有什么错呢？
所幸这次没让安云受到牵连。
专家又看向安云，“请问你的智能床售价多少？”
“三万。”安云带笑道。
这都是展会一开始报项目的时候填好的。
弹幕纷纷刷“这么便宜！”“姐姐是在做慈善吗？”“快点，我现在就要买。”
专家阴阳怪气地夸张道，“怎么定这么便宜的价格？”
“我只负责做产品，我朋友负责定价。”
专家嘴欠的习惯性地问，“你朋友？”
“对。”面具下的安云微笑道，“他叫沈明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