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新妇还未曾进门,便开始调/教他的妾,日后是不是也要来调/教他?
他还以为庄二姑娘是个端正贤惠的,却不想如此尖酸做派!
思索间,他又想到孟韶欢,他的小狸奴性子绵软,被白且行骂了都不会还口,被庄二姑娘欺压了,怕也是不敢如何。
只这么一想,他就越发生恼,自前院一路回了孟韶欢的院子里,瞧见满院子的丫鬟,还不顺眼的每人罚了二十大板。
孟韶欢听见动静出来时,正巧于要进厢房的李霆云撞上。
“小侯爷怎的在罚妾身的丫鬟?”
兴许是出身卑贱的缘故,孟韶欢对这些丫鬟从不苛责,她知人都过的难,便不爱拿着那点浅薄的权利去逼迫旁人,所以甚少打罚丫鬟。
李霆云满脸煞气,旁人瞧了都怕,偏孟韶欢不怕,她往他怀抱中娇柔一靠,轻轻蹭着他的肩问道。
瞧见孟韶欢如往日般乖巧、并未受什么委屈的模样,李霆云心中躁戾稍缓,却还带着几分恼意,道:“护不住主子的东西,留之何用?”
孟韶欢眼珠子一转,自然知道他指什么,李霆云这个人,占有欲太强,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便不允许旁人染指,哪怕是他未来的正妻也不行。
她轻笑出声,粘着他道:“几个丫鬟,如何护得住妾身?要护也当是小侯爷护着妾身,日后,妾身跟着小侯爷,什么都不怕了。”
她这般撒娇,李霆云心底戾气尽散,孟韶欢一挥手,便叫人停了板子,一旁的小厮瞧着李霆云的脸色,壮着胆子去停了板子,并在心底里暗叹,小侯爷当真是疼爱孟姨娘。
“你倒是会安排,都使唤上我的人了。”李霆云抱着她坐到了矮塌上,把人摁在自己腿上捏捏掐掐,撸她柔软的发鬓。
“小侯爷疼妾身,妾身什么都敢。”孟韶欢专捡他爱听的说。
不过几句话间,李霆云便被她哄得美滋滋的,拍着她的背道:“今晚我们便走水路回京城。”
他本想走旱路,但幕僚说,东津近日多雨潮湿,山间多泥淖,车马不宜前行,他们更应该走水路,水路还快,直接从大运河通往京城,不过几日功夫。
“待到回了京城,我会向母亲请示,纳你为贵妾,日后定不让你受委屈,但庄二姑娘势大,你也要避一避——放心,待她生了嫡子,我便会允你有孕,给你两个孩儿傍身。”
孟韶欢埋在他的脖颈间,低低的应了一声。
当夜,李霆云带着李府一众人登上了一艘巨大的画船。
画船分上下两层,其上以飞檐做顶,远远一望,似天宫浮水而来。
期间,庄府人也跟着上了船,一来是一道回去,双方做冰释前嫌样,面子好看,二来是蹭个船,早些归京,当然,来的只是庄家嫡长子和庄家二姑娘,庄家大姑娘早就被庄家人偷偷带走了,估计这一生都不会再冒出头来了。
至于那个白且行...孟韶欢是没兴趣打探,反正她觉得离死也不远了,但是李霆云当笑话似的说给她听过。
白且行的下场也就如同李霆云之前说过的那样,庄大姑娘对他要死要活,但庄家人根本看不上他,本来是想直接把人弄死,但庄家姑娘闹得凶,他们就把白且行一道儿带走了。
带走之后,庄家人也没有给白且行尽力医治,甚至还刻意放纵了,白且行本来就伤的重,医治再不跟上,直接就变成了废人一个,双腿双手都残废了,下半生只能靠腰腹来爬了,且他命根子还没了,活着还有什么劲儿呢?
比白且行更惨的,是白家人。
庄家人做事可比李霆云绝,李霆云就报复一个白且行,庄家人是把白家人全都给报复了,直接提了一个罪名,然后将白家人全都关进牢狱,流放千里。
这一通功夫走下来,白家堪称灭门。
孟韶欢听闻了此事,淡淡的点了点头,也未曾放在心上,只在船上转了转。
现下这船上不仅有李府一门,还有庄府一门,两府奴仆将整个画船都填满了,主子们住甲板上的一层,奴仆们都住在甲板下方。
因画船上地方狭小,没有什么楼阁画舫隔开房院,基本上便是几个房间对应,甲板上一共十几个房间,住了五个主子,孟韶欢、李霆云,李挽月三人,庄家嫡长子、庄家二姑娘两人。
大家虽隔着几间房,但也是公用一条甬道,离得都极近。
旁人这一路上都算是消停,唯独庄二姑娘,她对孟韶欢也住在主子的房间颇有微词。
她想,孟韶欢不过一个妾,妾也是伺候人的东西,当与奴才们住到一起去,凭个什么与主子住到一起?
她心里不舒坦,但当着李霆云的面儿也不敢作妖,只回了房间里生闷气。
这一闷,她晚间便没能睡着,一直在床榻间辗转反侧,琢磨着该怎样打压孟韶欢,她的地位不能被动摇。
因没能睡着,所以甲板上传出厮杀声时,庄二姑娘第一个惊醒了。
转瞬间,她便听见外头有人喊:“不好了,快跑啊,水匪来了!”
水匪!
听见这两个字,庄二姑娘心肝都颤了两下——东津临海,富庶极了,外通倭国波斯等海岛,海运十分发达,每年航运税收可抵大奉税收的三分之一,生意兴隆茂盛时,甚至能与盐税收益打一打。
海运昌盛,便会引来人觊觎,所以便滋生出了水匪,这些水匪日日泡在水里,瞧见了富庶的船,便趁夜爬上去,将船上的人都屠杀干净,然后抢掠钱财,再一把火将船烧掉,船上的人,一个都活不了,甚至官府的人也抓不着他们!
因这水运河四通八达,人一落下去,便如同海底捞针,怎么都找不到的,所以水匪猖狂,是东津一大祸事。
官家都抓不到的水匪!何其可怖!
庄二姑娘匆忙自床榻间爬下来往外跑,想去找她的嫡兄,或者找她的未来夫君,但当她推开门跑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孟韶欢也自房间中跑出来。
孟韶欢提着裙摆跑得飞快,像是知道往哪个方向走有生路似得,庄二姑娘慌乱中瞧见了她,立刻随着她一道儿去跑。
人都有从众心理,越是危难的时候,越容易失去理智,只知盲从,孟韶欢往哪儿跑,她就跟着往哪儿跑,很快,两人就到了甲板上。
此时天色已昏,穹盖四海,一抹淡月笼罩,甲板上,庄家私兵、李家私兵与那些水匪打成一团,血光迸溅中,李霆云手持利刃,满目狰狞。
他是在边关长大的将家子,十二岁就守过城杀过敌,敢打到他头上,这群水匪活腻歪了!
他正杀的兴起,突听身后一阵尖叫声传来。
他猛然回头,便见孟韶欢与庄二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中跑了出来,两个女子正被逼至到画船边缘!
这画船边缘本是有木质栅栏围绕的,但那些水匪翻上来后,栅栏都被砍翻了,她们再往后退,便要直接跌进水面里了!
李霆云心中一紧,匆忙杀过去,一刀砍翻一个,匆忙去解救这两个女人。
但偏生,此时一个浪花打来,画船边缘的两个女人同时向后跌去!
衣袂翻飞之间,两只手求救一般高高伸过来。
李霆云仅有一只手送过去,他只能在孟韶欢与庄二姑娘之间抓住一个人。
他的手本是冲着孟韶欢而去的,那是他亲手调养出来的狸奴,他疼她到了心尖儿上,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落水呢?
但是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子又浮出了其他的念头。
庄府的声望,李府的亲缘,侯爷的爵位,庄二姑娘正妻的位置,一桩桩一件件,囫囵的在脑海中盘旋——他是喜爱孟韶欢,但是他更爱无尽财富,滔天权势。
他想,孟韶欢出身清河,落了水,定也是淹不死的。
日后,他定会想法子补偿孟韶欢。
所以,他的手在半路拐了个弯儿,一把抓住了庄二姑娘的手,将庄二姑娘抱在了怀里。
庄二姑娘大起大落之间,欣喜的抬眸看向李霆云,芳心大动。
但李霆云没看她,他的目光全都落到了孟韶欢的身上。
被他放弃的韶韶如同跌落下去的蝶,羽翼翻飞间,一双眼满是绝望的看着李霆云,红唇间呢喃着“小侯爷”这三个字,一眼望去,让李霆云心里骤痛。
一个海浪间,她已落了下去,全无踪影!
李霆云甚至顾不上怀里的庄二姑娘,他立刻起身,将庄二姑娘丢给亲兵,自己带人直接下海。
他要将他的韶韶救回来!
李霆云下海之前,一群亲兵死死拦着,这水底下不知道有多少水匪呢!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随着李霆云下水之后,刚才还声势浩大的水匪突然一个一个都跑了,只留下了一片片血渍,晕染在画船的木质地板上,无声地诉说方才的战争。
这一场混乱戛然而止,没有丢失任何财宝,也没有死什么尊贵的主子,只失踪了一个出身卑贱的孟姨娘。
孟姨娘刚失踪时,李霆云还能维持冷静的模样,知道带人翻找、搜寻,但随着久寻不到,李霆云暴戾的情绪难以压制,渐渐露出端倪。
“找!”他赤红着眼,一字一顿道:“她一定还活着,给我找!”
他的韶韶,一定还活着!
——
但他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冰冷的海水寂静的翻涌,偶尔带起一股浪潮,平静的看着这些渺小的人类在海水里咆哮。
而此时的孟韶欢又去了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