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
卢白青和打金师傅敲定了自己要的款式和分量,又顺手和银铺换了些碎银子和铜钱,出门先转回到卖风车小贩那里还了欠他两个铜钱,又带着问荆草精顺着街道一路悠闲逛游,看见卖小吃的就坐下来吃一碗,看见卖新奇玩意的也会买一个,小半日的功夫就把手里一把铜钱花的干干净净。
问荆草精乖觉,看她不往出掏铜钱,以为是花没了,就说道,“母亲若是逛累了,咱们就回去罢。”
卢白青觉得这个便宜儿子还挺识趣,腾出手来摸摸他的头笑道,“这才逛了多一会,我是不累的,莫不是你累了不成?”
看问荆草忙摇头,也就不再逗他,说道,“不必担心,我那荷包还有不少金子哩,咱们逛两日也花不完。只是这些街边小摊尝尝鲜就算了,若想吃好的,方才听说前头那条街上有几座极大的酒楼,不如我带你过去开开眼。”
旁边一个好事 的路人恰巧听见了她这句闲话,插口道,“大嫂这话说的也未必有理。那些酒楼虽说是地方大些,口味也未必就是城中最佳,依我说,还不如南城狄家食肆的手艺好呢。”
另一个路人也接过话来,说道,“可不是这话。偏偏狄家娘子不争气,这些年也没生个一子半女,狄老头又不肯收徒弟,眼见得再过几年,只怕这狄家食肆也就没了。”
先头那个说道,“这就是阁下有所不知了。那狄老头哪里是不肯收徒弟,他前些年收了两个徒弟,学了他几成手艺就嫌他抠搜,都跑出去自立门户去了,狄老头伤了心,可不就断了收徒的念头。”
另一个道,“也怪那老头天生脾气生硬,若是软和些,凭他易牙后人的名头,去哪家酒楼当个掌灶不成呢。”
两人凑在一处叹息了几句,各自扬长而去。
卢白青听八卦只听了一半,简直和发现自己追着看的文章忽然断更了一样难受,立马找人打问出来狄家食肆的位置,拉着问荆草就寻了过去。
这狄家食肆窝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尽头,若不是有人指点,一般生人还真是寻不着。卢白青带着问荆草精好容易才摸到门口,就见里头地方狭窄,只摆了三五张桌子,已经挤得满满当当,连个下脚处也没有。店里只有一个半老的妇人充做跑堂小二,来往送菜。
他俩方才在街边吃了半天小吃也不算饿,就干脆在门口等了半响,这中间又从里进外出的食客那里听了许多这狄家食肆的八卦。
等了半日总算等里头腾出一张桌子来,卢白青拿出前世挤地铁的技巧搭配自己的妖力,不动声色的挤开两个同样想进去吃饭的路人,扯着问荆草几步蹿进去坐下占住了桌子,这才招手叫那妇人过来,先塞了她一锭碎银当做打赏,又让她挑着店里的拿手好菜只管端上来等吃毕了再算账不迟。
虽说酒好不怕巷子深,架不住巷子实在太深,这狄家食肆陈设又老旧不堪,稍微讲究些的食客终究不肯过来,常来常往的大多是些图实惠味美的市井之辈,能吃完按数付账已经算是佳客,这么些年就没遇到过进门先给赏银的主顾。
这妇人自然就是狄家娘子。她把银子揣进袖子里,连忙转身去了后厨,和狄大厨说前头来了位出手阔绰的大主顾,叫他拿出本事来多炒几盘好菜上去,没准大主顾吃的高兴了,还会多给赏银。
这老两口一直走的是平民路线,虽然一年到头几乎不得闲,也没攒下多少家当。如今狄大厨也觉得自己年纪渐渐大了,想着给自己和老婆子攒点棺材本,听说有这样的主顾,忙着打起精神来,整治了拿手的四素八荤,催着狄娘子流水般送了出去。
卢白青刚进来看这小饭馆逼仄老旧,还以为之前那两个路人是饭托,憋着一口气非得尝尝他家的拿手菜再做打算,待几样菜送上来尝了尝,才发现还真是色香味样样出色,要是换个精致点的菜盘子再换个高大上的酒楼,也照样不砸场面。
问荆草倒是没想这么多,尝了尝觉得好吃就只管大快朵颐,他还记得上回自己喝多了闯祸的教训,坚决不再沾酒,只管抱着饭碗一口一口吃菜,一连吃了五六碗饭,才抱着肚子靠在椅背上缓了缓,向卢白青说道,“儿子实在是吃不动了。”
卢白青看他一副吃撑了的模样,笑道,“那就歇会再吃。咱们也不着急回去。”
问荆草抱着肚子点点头,想了一想,忍不住叹道,“可惜这么好吃的菜肴不能天天吃到。这可比野猪公那手艺高多了去了。若是能天天吃上这样的菜肴,便是叫我即刻飞升我也不愿意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卢白青本来就存着想招人的心思,听他这么说更坚定了,故意慢慢悠悠的吃了半天,等余下几桌的客人都结账走了,才放下筷子,招手叫那狄家娘子过来。
狄娘子一直等着大主顾招呼,等到旁人都走没了也不见她动作,急的都想主动凑上去。好容易见她放下筷子招手叫自己,忙走过去躬身陪着笑问吃的可还好等语。
卢白青就拣着厨师爱听的句子随口夸了几句,又说已吃好了。
说着摸出一锭碎金子来放在桌子上,起身做出往外走的架势,走了几步又转身折回来,说道,“不怕说与老媪知道,我先夫乃是城东长乐山长乐庄人家,可怜他去的早,撇下我母子二人守着几个丫鬟家奴过活。如今家中田产无数,金银如山,只有一样不足,去年冬天家里用惯了的家厨不当心得了伤寒,一病没了。后头又找了几个都不中意,教人很是烦恼。今日进城来闲游,也是一段缘分,在街边听人传说狄家食肆乃是易牙后人,酒香菜美,我就带着小儿过来尝尝。只是可惜这样好的厨艺,窝在这么一个小巷子里头,白白糟蹋了。若是肯跟我回庄做个家厨,别的都好商议,工银任凭开口,我绝不还价。”
狄娘子刚把金子抓在手心里还没焐热,就听她说了这么一篇话,只觉得瞌睡有人送枕头一般心花怒放:她和狄老头两个照管这家食肆,一年到头也不得闲,年轻时倒还好,过了四十岁年纪渐渐大了,累一天下来只觉得腰酸背痛腿软,只是思虑也没个儿女傍身,须得多攒些养老钱,才每日硬挺着。
若是能去富贵人家做个家厨,那每日里就不必这么忙碌,也能省去了租这铺子的租金,何况面前这小妇人说工银任凭开口,可见是个宽厚人家。狄娘子只怕过了这村没了这店,忙先请大主顾坐下,自己飞快跑进后厨去寻狄老头。
狄老头听她飞快说了始末,倒没有这么高兴,说道,“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怕不是略卖人罢?”
狄娘子老大不乐意,拉下脸来说道,“哪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拉着自家儿子出来当略卖人的道理。况且你我都年近半百,除了会炒几个菜也没别的手艺,人家要拐,多少年轻力壮的拐不得,偏要拐咱们这一对老东西。这么些年你又不肯涨价,咱俩每日里买菜买肉买柴买炭,看着轰轰烈烈的,一年又能净剩几个钱?前儿我还听说那陈掌柜要发嫁闺女,今年没准又想着涨这屋子的租金。依我说,倒不如干脆关了这铺子,咱们踏踏实实的给人家做个不用本钱的家厨岂不好。我瞧着那小娘子说的可怜,孤儿寡母的,咱也不可太贪,一个月只要二两银子,一年也能存下二十四两来,再做几年,棺材本也尽够了。”
她这么说了一通,狄老头也无甚好说,只得出来给卢白青见了礼,表示自己和浑家情愿同去长乐庄做个家厨,只是手里有这铺子不能说走就走,须得容他收拾几日。
卢白青道,“这是自然。既如此,别的也不用你们劳心,三日后我自会派家奴过来接你们二人过去。”说着又放一小块碎金子在桌子上,说道,“你这里东西甚多,怕是急切间寻不着好买家,这点金子就当是我的贴补。”
狄大厨夫妻两个千恩万谢的答应着,一道把她送到巷口才转身回去。
看天色已是未末申初,卢白青还惦记着定制的那个小金锁,忙带着问荆草匆匆往先前那家银铺赶过去。
问荆草精回头看离那巷子远了,才开口问道,“母亲是想叫他在咱们山上当个庖厨么?”
卢白青笑道,“正是。我听闻他两个并无儿女亲眷,才动了这个心思。日后山上有了他,咱们一日三餐也就不必将就了。”
问荆草还是有点担心,“可咱们毕竟是,”卢白青道,“咱们毕竟是妖族,你忧心只怕他们去了只怕不乐意留下。”问荆草点点头。
卢白青怕污染了他单纯的小心灵,只随口道,“俗话说,有钱可使鬼推磨,何况是两个凡人,我儿不必劳心。”
说话间到了银铺,小伙计看她进来,忙从身后取出一个锦盒,打开看时,里头装着一个不粗不细的金项圈,项圈上坠着一个手工精致的金锁,锁片上面镌刻着两个小小篆字:长生。
卢白青拿起项圈,转身套在问荆草精的脖子上,端详了端详,笑道,“果然我儿带上这个金锁就更好看了。”
问荆草精先前进来时只顾吃点心,并没留心自家大王和伙计说了什么。此刻低头看看脖子上的金项圈,差点激动的当场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