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混沌多久,谢扶玉刚睁开眼睛,却发现只有模糊一片。
她费力打量着周遭环境,隐隐约约猜测,她现下正在一间简陋的茅草屋中,一只高大的身影正在走来走去,看身形,要比常人大上数倍。
应当是只妖物。她想。
他是谁?是他救了自己吗?
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师兄和江陵呢?
这人是在忙着准备什么?
可还未待她解开这些疑问,一张铺开的棉被倏然将她牢牢裹在其中。
这棉被极重,应当是件法宝。
她慌忙想要从其中挣出,却始终掀不开一丝一毫。不仅如此,还觉得仿佛有一头巨象正跪在胸口,压的她逐渐喘不上气来。
糟了!这是遇上修蛮力的妖物了?
能用蛮力困住她的妖物,可见修为不弱!
被子中的空气越发稀薄,她的呼吸变得浅而急促,五脏六腑都绞在一团。
她拼命保持着识海的清醒,试图捏诀召出七星,却发现灵剑压根不听她的召唤。
她想起师兄送的符纸,伸手去摸自己的乾坤袋,却只摸到一层薄薄的粗布衫。
连乾坤袋竟也不知所踪了!
就快要喘不上来气了......
她大口大口汲取着黑暗中的空气,顿时有些绝望。
得道之人比寻常更不易身死,同时,所感知到的痛苦,自然也要比他们放大数倍。
她只觉得听觉也模糊了起来,一突一突的刺痛沿着四肢百骸迅速蔓延。
正在此时,她忽地感觉口中四散开来一股腥甜。
“阿姐,阿姐......”
江陵脆生生的呼唤响在她耳旁,而后,眼前的模糊开始迅速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青山绿树,蓝天白云,以及眼前江陵略显焦急的脸。
谢扶玉犹如劫后重生一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望进江陵眼底,莫名窥见一丝不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了然。
怀疑突然跳上她的心头。
方才那个想杀她的人......会是他装的吗?
见不能得逞,在自己恢复听觉和视觉之际,又急忙恢复了“江陵”的伪装?
她的危机感并未全然褪去,想起那些模糊的景象,下意识再次捏诀,试图召出七星。
这次,她竟然成功了。
江陵没想到谢扶玉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用七星剑刃对着他,满眼警惕,一副要宰了他的模样。
没错,他们三人再次落入了镜域之中。
不过,不同于他上次在清城街道之时,这回的镜域里,万物生长,与真实世界一般无二。
他思来想去,整个妖洞之内,大抵也只有姜萱能达到这般修为。
阿姐方才闭着双眼,紧皱眉头,又是捏诀念咒,又是拼力挣扎,他一瞧便知道,她定是做了个噩梦。
墨玉般的黑眸凝着剑尖,他微微笑着开口道:“阿姐,你都梦见什么了?以至于刚一见到我,便带着这么大的敌意。”
说着,他特意迎着剑锋挪了两步,眼见剑刃将要触及他的身体,谢扶玉只不动声色地往后收了一寸,并未全然放下剑来。
江陵留意着她下意识的举动,莫名有些开心。
她虽戒备,但仍舍不得真的伤害自己。
听了他的话,谢扶玉有些茫然。
梦?
那般真实的痛与窒息之感,只是梦吗?
她甚至连口中的腥甜之气都还未散去。
江陵把先前咬破的手指藏在袖中,低声同她道:“阿姐,七星若是沾染上我的血,可就原形毕露了,到时候让白大哥瞧见,那就......”
她依然满是怀疑地凝着他的眸子,伸手往腰间的乾坤袋抓去。
还在。
七星剑,乾坤袋,眼前的江陵......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当下才是真实,方才真的只是幻梦一场。
她将剑收了回去,低低道了声:“抱歉。”
江陵甜甜一笑:“阿姐想做什么,定有自己的理由,不必同我道歉。”
“那我方才......若是当真一剑杀了你呢?”
她歪着头问道。
“嘶,这话可不兴说啊。”
江陵倒抽一口冷气,
“不过,我本就是阿姐救的,你若真想杀我,那我也心甘情愿。”
他不会死。
他若是会死,那时便也不会再醒来。
一旁的谢扶玉听了这话,不禁翻了个白眼。
若她的心声会在脑袋顶上浮出字来,那一定是:“这孩子该不会是傻的吧?”
她清了清嗓子,咽下口中的腥甜之气,认真道:“江未寻,你听好了,作为我的徒弟,要牢牢记住一条。”
“阿姐你说。”
“除了你自己,无人可以决定你的生死。”
江陵闻言有些意外,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接着道:
“人间界流传着很多话,像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母,君主,师长,他们若想我为义而死,我也可以选择不死吗?”
“当然。”
谢扶玉没有丝毫犹豫,笃定道,
“道德仁义,只是用来规劝自己的言行,若只拿来绑架他人,岂非是个伪君子?”
江陵转头望着她的侧颜。
山间的清风微微拂起她的发丝,给她坚毅的眼神多添了丝柔和。
他细细琢磨着她的话,轻轻笑了起来:
“好一个......伪君子。”
若他早些认识她,当年是否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谢扶玉四处环视一遭:“哎?白师兄呢?”
他摇摇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不知道。我醒来时,周围空无一人,只找到了你。”
他才懒得找那块白石头呢!
最好躺得越远越好。
她想起先前困着她的梦魇,与其中真实的痛觉,猛然站起身来:
“得快些找到他,不然怕是会出事!”
江陵瞧见她的反应,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这么担心他?”
“废话,那可是跟我玩了快二百年的师兄!”
“你俩都玩啥?”
“比武,练剑,打架,逃学......”
“切,没意思。”
“总比你给人家打黑工有意思!”
“我要是不给人打黑工,学了那么多家务,阿姐今后怎么差使我?”
?
谢扶玉语塞。
她们是在拌嘴吗?怎么自己一点都不气?
“......你说得好有道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嚷着走远,在山间转了个遍,最终在太阳西斜之时,站在了一汪平静湖水前。
“阿姐,就剩此处没找了。”
江陵望向一旁的谢扶玉。
她正定定凝着无波无澜的湖面,没给他一个眼神。
然后淡淡吐了一句:
“你往后稍稍,别碍事。”
江陵:......
也是,毕竟在她眼里,他现在和一条咸鱼也没什么分别。
哦,还是有的,他可爱。
他依言往后象征性地退了两步,只见她祭出剑来,握剑施诀,原本黑漆漆的七星,霎时溢出浅蓝色的剑光。
剑光化形成数十倍剑身大小,刺眼的冷光瞬间直冲云霄。
在她身后的江陵眸中带着些惊讶,眼看她握剑朝湖面斩去,冰冷的剑光与水面相合,生生将湖水劈开一道裂隙。
平静的水面顿时波涛汹涌,浪头朝两边的湖岸猛地拍去,溅起数不清的水花。
而剑光所在的裂隙,竟然没有一滴水。
水......那可是会流动的水......
就这般……被劈开了?
他现在丝毫不怀疑,若是谢扶玉知道此处只是妖法化成的镜域,会直接提剑把它劈开。
但他不能说,他还得装傻。
他好不容易慢慢得了些她的信任,他可不想看着她手中的七星剑再次指向自己。
她顺势闭目,口中捏起法诀,结下法印,打向裂隙之间。
而后,隐隐泛着蓝光的透明球状结印拖着白玉璟,自湖底升腾至半空,缓缓落在两人立着的岸边。
剑光收束,湖水便随之收拢。
除了湖面仍漾着一圈一圈的波纹,昭示着他方才所见非虚,再无任何异样。
“这......这就是你同我说的,仅有三分灵力的七星剑?”江陵诧异道。
“是啊。”
谢扶玉云淡风清道,
“你还小,没见过什么世面。待我找齐剑魄,你还能见识见识更厉害的招式。”
她说着,给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白师兄捏了个唤灵诀。
又是一道冷光打在白玉璟身上,原本湿漉漉的师兄瞬时褪去一身水汽,静静地躺在地上。
谢扶玉蹙了蹙眉。
没醒?
她不信邪,又一道唤灵诀落在师兄身上。
唤灵诀是道门内功心法之一,施诀者可令昏迷的道门中人迅速恢复神识。
虽是医修之术,她并不精通,但从前带着同门惹祸太多,常常用到,也还算熟练。
怎么今日......偏偏就不好用了呢?
她偷偷瞥了眼一旁的江陵。
她刚那么酷炫地展示完自己的实力,这么快就要在徒弟面前打脸了吗?
不要啊!
地上昏迷的白玉璟显然不够洞悉她此时的所思所想,依然紧闭着双眼,没有自觉地醒过来。
空气似乎都凝结成了尴尬的形状。
江陵无辜地眨眨眼睛。
阿姐不知道的是,困住她与白玉璟的,并非只是普通的噩梦,乃是姜萱花粉编织出的幻梦,自然也不是一道简单的医修术法便可唤醒他。
江陵往前走了两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那个......阿姐,既然你的法术不大管用,不如我来试一试......最原始的法子?”
“什么?”
“我在人间界学了一招,对付溺水之人,当用心肺复苏之术。”
他边胡说八道,边往白玉璟身旁行去。
谢扶玉半信半疑:“......能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夜间无人之时,谢扶玉偷偷用法宝打开风靡六界的“轶事早知道”。
这是墨笔阁研发出的六界万物交流处。
她提笔在其间写下一张帖:
假装Bking翻车了怎么办?在线等。
还未有人回信,便瞧见第一页便挂着一行:
装甜弟被人当傻子怎么办?在线等。
若干年后的墨笔阁招生办:
?笔墨一线牵,珍惜这段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