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一张纸笺“啪”地拍在了江陵面前。
“这......这是什么?”
“师徒守则。”
谢扶玉挪了挪石凳,坐到江陵身边,挥笔在纸笺抬头写了四个大字。
“我这个人呢,特别好说话。所以这守则……我们商量着来定,定一条,写一条,怎么样?”
他的嗅觉本就灵敏,谢扶玉蓦地挨着他这般近,她身上的气息好似将他彻底包裹起来。
他又隐隐感受到了那股见到七星剑时熟悉的气息。
“好。”
他一口应下,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颜,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
若不是见识了她的本事,他不排除会觉得她是黑山老妖的可能。
还是吃小孩的那种。
“师徒守则第一条:徒弟需承包师父嘱托的全部劳务。包括且不限于洗衣,做饭,种地等一系列活动。”
“可......这些不是用用法术,就能轻松解决吗?”江陵弱弱发声。
谢扶玉板起脸来:“这你就不懂了吧?术法是方便我的,但是这些活计,是用来锻炼你的。不吃苦,怎么磨练你的意志力呢?你说是吧?”
“......大姐姐说得对。”
其实,她并不认可“吃苦论”。
人只需要吃必须吃的苦,比方说为了修习,三更练剑,夜半读书。
至于这些琐事,无非是在消磨一个人的精力罢了。
之所以向江陵提起这条,无非是想瞧一瞧,她都这般不讲理了,他若还宁可受这个委屈,也要留在自己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师徒守则第二条:徒弟所得的一切法宝,师父享有绝对使用权。”
“没问题!”
“师徒守则第三条:何时,何地,以何种方法授其术法,皆由我一人说了算,徒弟不可质疑。”
她说着,便回想起曾经在七剑阁的时光。
她是活在血腥幽暗处的人。
不愿收徒,一方面是不想和世人有过深羁绊,另一方面,她私以为,她仍是摇光座下的那个骄纵不羁的弟子。
毕竟她一向肆意妄为,甚至连法术修为仍不及师父当年七成,还无力担起教导他人之责。
只可惜......
她甩了甩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识海中甩出去,端起一副笑颜,问道:
“这些,你都可以接受吗?”
“可以!”
比起能留在七星剑旁边,这些于他而言,都是小事一桩。
他什么问题都没有。
“行!”
谢扶玉爽快拍板,又提笔补上一条:
“本守则最终解释权归谢扶玉所属,如有遗漏,可随时与徒弟江陵商议添加。来,按手印!”
“怎,怎么按?没,没印泥。”
江陵蓦地有些紧张。
不会要用他的血吧?
他蜷了蜷被自己咬伤的手指,生怕她发现端倪。
她托着脑袋想了想,提剑划开了食指指尖,先按下自己的指印,接着,一把拽过他的手,将指尖的血涂在他的右手食指上。
指尖相触时,血液的腥甜气息不禁令他蹙了蹙眉。
剑刃颇锋,她割的口子着实不算浅。
血顺着纤长手指缓缓淌下,落在了山洞的石头上,洇成一块深色血渍。
江陵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地面上斑驳着许多类似的血痕。
这些……都是她曾流的血吗?
他抬眼看去,见她仍带着浅淡的笑意,好似没有痛觉。
未等他回神,她便拿着他的手指,按在了师徒守则上,刚好留下一大一小两只指印。
“好了!”
谢扶玉收起守则,若无其事地运转灵力,须臾间,指尖的伤口便愈合起来。
“那,师父,拜师礼呢?”
“咱们散修不必讲究那些繁文缛节。”
她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
“往后你也没必要非得喊我师父,想怎么喊,便怎么喊吧。”
毕竟,他未必是诚心拜师,只是想得个庇护。
她也不是诚心收徒,只是贪图他脖颈间的法宝。
各取所需而已。
就算行了拜师礼,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那我可以唤你阿姐吗?”
他仰着头望向她,极亮的黑瞳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宛如镜湖中的一叶扁舟。
她定定看了一会儿,淡淡道:“随你。”
这荒山之上,人烟没有,山洞倒是许多。
谢扶玉领他抱了两垛干草,来到一处洞口,指着里面的四方石块道:
“今后,你就歇在此处吧。”
“这儿离阿姐住的地方有点远,万一夜里阿姐有危险怎么办?”
他侧首看着她。
离她住的地方那般远,就意味着……他接近七星剑的难度更大了些。
谢扶玉脸上写满了“你没事吧?”,开口问道:“你说怕谁有危险?”
“哦,好吧,其实是我有些怕,想住得离阿姐近一点。”
谢扶玉无奈道:“这荒山我设有结界,比我修为低的一概进不来,比我修为高的,当世也没剩几个,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也懒得和我纠缠。”
她说完这句话,当即察觉了不对。
“对啊,我设了结界,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江陵迎着她探究的目光,面不改色道:
“阿姐都说了,这结界是看人修为的,我没修为,它自然不会拦我。”
这回谢扶玉并没对他的胡诌得过且过,她一把抓过他的手腕,不由他反抗,催动灵力游走遍他的经脉,却着实没有探出一丝一毫的修为。
无修之人,当真能穿越她的结界吗?
此前从未有凡人试图闯过她的结界,她不知道他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她心头蓦地升起一股烦躁来。
她有点讨厌这种生活不被自己掌控的感觉。
她把干草扔在石块上,冷冷丢下一句话:“你自己铺好歇息吧,我走了。”
江陵并没阻拦,也瞧出了她的不悦。
他莫名有些愧疚,在心中琢磨一番,觉得还是不告诉她的好。
毕竟,知道他是个什么的人,可都骂他是个怪胎。
连亲娘也是如此。
可刚才游走在他经脉的灵力,分明同十年前的不一样。
那人的灵力炽热无比,好似火焰。
可她的灵力初时温暖,游走之后,却隐隐透着寒芒。
正如她的人一般。
面上常带笑意,可骨子里,却是冷的。
她应当不是他认知里七星剑的原主。
可不论怎样,他总要去确认一番,那把丑陋无比的黑铁剑,究竟是不是七星。
他屏息静气地躺在干草上面数羊,竖耳听着隔壁山洞的动静,静等深夜降临。
他听见她练了一番剑,又喝了会儿酒,叮叮咣咣地折腾了一番瓢盆之类的物什,接着一趟一趟地运了些泉水,而后就是水花扑腾之音。
她不会偷偷做饭去了吧?那不是他该做的活吗?
他一个猛子起身,刚走到洞口,后知后觉,她应是在沐浴。
难怪她没差使他。
想到这儿,江陵的耳尖有些烫,他回身躺在石头上,暗骂自己现在只是个小屁孩,不该揣测姑娘家的事情,倒像是个登徒子。
就这样,时光在他的胡思乱想中渐渐流逝,直至谢扶玉所在的山洞内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唉。”
江陵坐起身来,整理一番身上的衣袍,默默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今夜也得做一回夜闯姑娘房间的登徒子了。
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进谢扶玉住的山洞,目光飞速掠过各处,瞥见那把黑铁剑正挂在山洞深处的墙面上,于是,小心翼翼地绕过她的床榻,来到了黑铁剑前。
然后,望剑兴叹。
他算准了一切时机,唯独没算到,以他现在的身量,完全够不着这把被她高高挂起的剑。
躺在石头上的谢扶玉悄咪咪把眼睛撑开一条缝,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笑话。
她堂堂一个天才剑修,怎会有人近身,还全然不知?
除非她装的。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踮脚取剑,踩在石块上取剑,攀在山石上取剑,还不忘回头看看是否惊动了她,最后,终于将这把剑拿在了手中。
江陵小心翼翼地褪下剑鞘,看向左手食指。
白日里溶山中结界的伤口已经结了层血痂,他再次用牙将其破开,缓缓放于剑柄之上。
黑铁剑突然迸发出一道冷光,将整个山洞照得大亮,他忙用自己的衣衫拼命遮盖,再次往后看了眼谢扶玉,见她仍安稳地睡着,便又放下心来。
血液顺着剑柄的纹路缓缓向前渗去,所到之处,皆亮了起来。
此时的江陵确信无比,这就是七星剑的原身。
至于为何只是原身,因为剑柄之上的坑坑洼洼处,恰恰少了七颗灵魄。
正如人不可以失了魂魄,灵魄亦是法宝必不可少的内核。
失了灵魄的法宝,便与废铁无二。
难怪,他一醒来便法力全无,竟变回孩童时的模样。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禁喃喃出声:
?“怎么会这样......”
“因为……我把它封印了。”
洞内剑光大盛,江陵猛地抬头,看着衣衫齐整的碧衫少女迎着冷光,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他眼底迅速泛起一丝惊慌失措,试图把剑收回鞘中,却被她径直拿了过去。
剑光在她的灵力运转下迅速收拢,最终又变回了原先丑陋的黑铁模样。
她的声线格外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切冰碎玉的寒意:
“你的血......竟然可以解开我的结印,说吧,神魔妖鬼,你究竟是何物?接近我,又是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谢扶玉:笑死,矮子,够不着吧?
江陵:!!!!!气死。
很久以后的江陵:矮子,够不着吧?喏,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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