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打便是。”江重雪面无表情如是说道。
“是个法子,可到那时,聚在一起的多是仙门新秀,虽皆为天之骄子,可到底年纪尚轻,与魔族迎头碰上,怕是招架不来。”谢拂衣沉声道。
“那便将论剑提前。”江重雪启唇道。
“若提前,魔族听到风声,怕是也会将攻打计划立即执行……”谢拂衣缓缓说罢,像是想到了什么,飞快说道,“吾向各仙门传送密信,告知他们此次论剑提前两月举办,请各门仙首留在空碧山共商御敌之计。濯缨,你这几日与望舒一起,在山下多布御魔阵,以防魔族突然袭击。”
魔族既然早就打算在论剑之时攻上仙门,那么论剑延迟或是提前,对沈沉舟而言也不过是同步调整攻打计划,越迟越有隐患,不如提前举行论剑大会,赌一把魔族尚未整备完毕。
当然,也不排除沈沉舟特意传此信并不是为了挑衅,而是故意激他们提前踩入他所设陷阱的可能。
可“坐以待毙”从不在修士考虑范围之内。
衡云门身为三大仙门之一,断没有畏惧魔族的道理。
江重雪听罢,颔首领命。谢拂衣道了声“辛苦”,便切断了对话,紧锣密鼓地投身到撰写密信这一事上。
第二日,林雁在符篆课上神游天外,冷不防被杨鸿梦戳了戳胳膊。
林雁不明所以,恍惚问道:“下课了?”
“没有,”杨鸿梦看了一眼课舍最前的师长,压低声音小声道,“听见了吗?论剑大会提前两个月举办,就在下月!”
“下个月不是有什么猎魔场吗?”
“对,猎魔场试炼面向的是入门满三年的师兄师姐,论剑大会是入门满两年的师兄师姐参加,今年猎魔场试炼过后三日便是论剑大会。”
两人正说着小话,课正好下了,在下课声的喧嚣吵闹中,林雁挽着杨鸿梦,一边往外走,一边若有所思道:“入门一年是秘境试炼,入门两年是论剑大会,入门三年是猎魔场,那入门四五年之后都是什么考核啊?”
“那便是去人世间历练咯!”
很好,距离进入社会、遭受社会的毒打还有四年,开摆!
……
或许是猎魔场试炼和论剑大会临近,这几日林雁在皎月峰碰见江重雪的次数格外少,仔细一算,他俩见面见得最多的地方竟然是在课舍里。
这日林雁托腮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发呆,课堂如旧睡了一半,发愣一半。偶尔见他讲罢一篇,抬头微停顿,两人的目光会有一瞬间的交汇,而后再散开。
这本该是很寻常的一日。
可这次下课后江重雪没有如往常一般直接离开课舍,只见他端正立于课舍正前,身姿挺拔,宛如一树青松于雪中孑然而立。林雁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杨鸿梦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走啦,我们该去上百草辨识课啦。”
林雁点头,刚起身,便听冷冽声音自前方传出:“林雁。”
她听罢周身一激灵,立刻回答:“徒儿在。”
“这几日,你很疲乏。”他转身,看向她,“修习很累?”
“还……还好。”坏了,上课睡觉被盯上了。
江重雪敛睫,似乎在斟酌说什么,又道:“吾可为你取几日假。”
如果面对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教师,林雁伪装乖巧骗过他,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但如果对面是个傻白甜,林雁就有点过意不去了。
她袖下不住抠手,一边抠一边组织语言:“徒儿自凡世初入仙门,这里对徒儿来说还是有些陌生,不易适应……不过师尊不必担心,这些时日徒儿多熟悉熟悉就好了。”
说了这一通,江重雪倒没说什么,应了句“好”,就离开了课舍。
衡云门的修行课每上十日都会有一日休沐,林雁从第十天大清早就在想明天还怎么放松放松。
是幸福地窝在小床上睡一天?还是甜蜜地窝在小床上睡一天?
杨鸿梦也蛮期待这日休沐,中午在膳堂用午膳的时候,开口道:“雁雁,明日我想去扶摇仙尊的千机阁逛逛,要不要一起?”
扶摇仙尊沈遥庭,搁现代就是个木头理工男,平时在门中见他总是急匆匆的样子,问就是突然有了灵感,急着回去摆弄他的小机关。
不过这人是真的很不错,真心发问的弟子他都好脾气地细细回答,一张娃娃脸,眼睛有不带世事的天真,他给林雁的感觉很像做兼职当家教的大学生。为了让更多人对修习器道有兴趣,他还特意把自己造的一些小玩意儿放在千机阁一楼,让有兴致的弟子随意摆弄。
杨鸿梦自知道千机阁一楼对普通弟子也开放后,就十分向往,念叨了好几天,看来这次休沐日,说什么也要去过过眼瘾了。
林雁托腮歪歪头,唉声道:“算了算了,这几日长途跋涉爬山峰,休沐日只想躺着。”
杨鸿梦抬手撸了一下她的头发毛,又同情又好笑地说道:“那你好好休息。”
……
林雁为自己的休沐日赖床做足了准备。
先是挂上不透光的小窗帘,把窗严严实实遮好。又给自己的小床上多铺了两床褥子,垫得松松软软,舒服极了。
拉上被子,眼一闭,世间万物于她无关。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卯时正,林雁在敲门声中睁开眼,眼中怨气堪比兰若寺女鬼。
谁!谁大周末的不睡懒觉扰人清闲!!!
能在皎月峰敲她门的,用头发丝想都知道是谁。
林雁翻身坐起,强压起床气,开口问道:“师尊,有事吗?”
“今日休沐,可有安排?”
林雁捏紧拳头,咬牙道:“并无。”
“随吾去一个地方。”
……
林雁穿戴整齐打开门,江重雪持剑而立,听到门响,微微侧头。此时廊中恰有风拂过,他额上束不进发冠的发丝随风微摇。
“师尊,徒儿好了。”瞧见美人,林雁休沐大清早被喊起来的气消了大半。但对于他莫名其妙叫她出来这回事,还是很莫名其妙。
“跟吾来。”
撂下这一句话,他便抬步向殿外走去。林雁不明所以,还是跟上了他。
两人到了殿外空旷之地,凛冬寒风一个劲儿往林雁脖子里灌,她缩头缩脑盯着江重雪,内心疑惑愈发深。
猝不及防间,一道寒光映着晨日晃了一下林雁。她微眯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江重雪的佩剑已经出鞘,悬浮在两人身前。
这剑当真是漂亮,林雁移动眼珠打量一番,心中连连感叹。
剑体银白,剑的形态很特别,两边开刃的部位不是规规矩矩的双平行线,隔一段距离便有个渐宽的突出设计,像竹节。
她正欣赏着,便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抱紧吾。”
“啊?”林雁没反应过来,手腕便被人抓住,接着双足离地,莫名其妙跟江重雪一后一前站在了剑上。
再然后,那柄剑便猝不及防地飞上了天。
林雁一边尖叫一边手忙脚乱地扒住前面的人,待这剑在空中飞稳后,她的心放回胸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双臂紧紧地圈住江重雪的腰,整个人成了一张捕鼠贴,死死粘住了江重雪。
腰好硬,好细,感觉很有劲儿……呸!都这个时候了还想些乱七八糟的!
“师、师尊,你这是做什么?”林雁脸被风吹得生疼,欲哭无泪。
江重雪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段时日和江重雪相处下来,林雁差不多摸清了一点点——江重雪本人没有脾气,所以不说话的时候,未必是生气了,多半是他贫瘠的语言无法组织出他想表达的意思,于是索性不说话。
锯嘴葫芦。
林雁咬牙切齿心底偷偷骂,明面上还是软软糯糯的,像谁来都能踹一脚的香甜棉花小蛋糕:“师尊是想要指点一下徒儿吗?”
“嗯。”
“……那谢谢师尊了。”林雁咬住唇,竭力遏制住偷偷拧他腰的冲动。
两人落于一片树林里。
这里好像刚刚才下了雪,树上一片银白,风一吹,积雪层层叠叠向下落去,扑簌簌灌了林雁一脖子。
林雁缩回到处乱转的脑袋,保护好今日多灾多难的脖颈。
回去就织条围巾!
江重雪归剑入鞘,落目四周打量,而后突然握住林雁的手腕,飞身跃上了此处最高的一棵树。
真好,不用买飞机票就能体验飞飞飞,可惜服务较差,下次别来了!
只见江重雪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只长得奇形怪状的异兽,而后发问:“若要取其性命,首先要做什么?”
完了,这波是来考她的。
“……先在这里甩个剑风?”
江重雪摇头:“敌方此时不备,剑风打草惊蛇。所以,应当从此处跃下出招,直攻首骨,脑髓出,敌者尽失反抗之力。”
林雁忍不住随着他的话脑补了一下自家仙尊把对面脑袋从上而下捅开迸脑花的画面,有些崩溃。
不要用这么清冷出尘的气质说出这么限制级的话啊喂!
不过……
林雁回神,比量了一下树的高度。
嗯,挺好的,就算杀不死那边的异兽,也能把自己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