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看看书封,然后看看江重雪,再看看书封,又看看江重雪,一双眼睛忙得不知道往哪放,直到江重雪将书放至靠墙的书柜里,她的眼睛这才歇下。
一句“徒儿告退”再次酝酿好,却被江重雪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吾在你房中放了一些修习的入门书册,若有不懂,可来问吾。”
“啊……谢谢师尊。”
“入门历练过后,入课舍学书,若有不解,亦可来问吾。”
“好的好的,徒儿记住了。”
林雁的心情很奇怪,对面的人散发的善意她能感知到,但是总有一种畏惧退缩的感觉……可能是天生怕老师,她从小学怕到大学,又从现代怕到修真界。
她急迫地想结束这个话题,猫着腰小心抬眼问道:“师尊,若无要事,徒儿便不打扰师尊休息了。”
江重雪颔首,却又叫住转过身打算开溜的林雁,说道:“下月初七,猎魔场试炼,你若想去,吾可以带你。”
猎魔场?陌生的名词。不过林雁用头发丝想都知道这玩意儿不在她的志向之内,心底斟酌一下,委婉道:“多谢师尊费心,不过徒儿初入门,对一切都很生疏,还是想先在课舍中和同门学学基础。实践或是长见识什么的,还是等徒儿丰满一下自己的羽翼再做打算罢。”
江重雪敛睫,淡声应了句好。
林雁再度行礼,缓步离开江重雪的视线范围内后,拔腿就往楼下跑,生怕他又想出什么话来。
跑得木质楼梯哐哐作响的脚步声消失在一楼,江重雪站立片刻,从怀里掏出来一面蓝色的琉璃镜,低声念了一串密令后,半响,琉璃镜缓缓浮现谢拂衣的身影。
谢拂衣此时写罢字,正将手上的笔洗净摆好,转头随意看向案上摆着的相同琉璃镜,问道:“濯缨,让你多跟小徒弟说说话,关照关照她,如何了?”
江重雪略一思索方才林雁的表现,开口道:“起先欢欣,而后胆怯。”
“胆怯?”谢拂衣动作一滞,问道,“你后头说什么了?”
淡漠眉睫下的清澈眼目透露些许无辜:“吾说可带她去猎魔场。”
谢拂衣:?
他站直身体,拿起琉璃镜,蹙眉再蹙眉,一字一顿道:“你是说,你要带她去猎魔场?”
“是。”江重雪点头,随后真心发问道,“不妥?”
“那可太不妥了,”谢拂衣浅笑面目变得无奈,半是无语半是好笑地说道,“你瞧你这些个师兄师姐,他们可带入门少于三年的弟子进过猎魔场?你倒好,人家进来不足三月,你就想着带她进去。”
“吾会护好她。”
“场中魔物千万,你即便片刻不离地护着她,也难免疏忽。”
“吾在,场中魔物从未近身。”
谢拂衣好脾气笑道:“知你非凡,但你总得给你那小徒儿适应的时间。场中魔物太难看,也会吓着孩子的。”
听罢,江重雪微微敛睫,用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尽力表达了他的内疚:“是吾欠考虑。”
谢拂衣笑言道:“慢慢来,急不得。”
……
林雁钻进自己的小房间,打眼一看,原本空旷的室内已经摆上了床、书柜、书案,不知道哪个过来给她送家具的师兄师姐甚至还给她在窗边摆上了一个小花瓶,瓶里装着一簇淡蓝色的花。
她走上前嗅了嗅,香味很淡,意外的很解乏,方才因剧烈运动和紧张见师长而变得怦怦乱跳的心也慢慢恢复了正常的频率。
这一夜,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第二日,天还没亮,她早早起来,收拾好自己后,换上了崭新的弟子服。
料子轻便舒适,穿上新衣服的兴奋让林雁早起的哀怨一扫而空。她哼着歌出门走向阵法,临传送前还向小花们打了个招呼。
眼前白光一闪而过,她站在平阳广场角落,远远便看见广场中心聚了不少人。
她随便问了一个路过的小师姐,得知现在才卯时正,也就是清晨六点钟,时间还很早。
林雁整理了一下衣裳,上楼叫醒还在睡的杨鸿梦,而后带着哈欠连天的大小姐去了膳堂。
清早的膳堂做的吃食也跟现代差不太多,有馒头包子粥,还有她看不出来是什么叶子的翠绿菜汤。
不过每天吃包子粥也会腻的,而且有时候没课,专门下峰吃早餐不太方便。林雁托着腮,思索在皎月峰开点什么小灶。
这么一想,她又突然一惊,心道那个不吃饭只喝露水的小仙男所住的地方能有厨房吗?在外面架个柴堆放个锅?也不好,万一风一吹火苗乱窜,烧坏小仙男的花花草草那就罪孽深重了。
虽然这么想很奇怪,但林雁还是忍不住脑补他面无表情蹲在草灰旁掉小珍珠的样子。
噗哈哈……不能笑。
林雁在这头脑风暴,从未起过这么早的大小姐目光呆滞,下颌机械上下移动,人是在吃着饭,魂儿早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她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那些同门大差不差。明明昨日都对起得早没啥反应,看来只是兴奋过头,忘了考虑起得早的问题。
不过吃完饭,也就都差不多缓过来,一个个精神抖擞,看向平阳广场的眼睛亮得骇人。
辰时初,广场挤满了人。林雁和杨鸿梦排在后面,探着头到处看。
场上除了如她们一般青色衣着的弟子,还有一些其他颜色衣着的人,这些大抵便是二级生中已经选定修行之道的人。
林雁数了数,小声道:“看起来修习一年便能选定自己所修之道的人还是少数。”
杨鸿梦点头:“毕竟只是一年嘛,眼前这些已经选定的,基本上都有师尊,雁雁你也不要羡慕,明年今日,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林雁:不嘻嘻。
她干笑点点头,将这个话题迅速跳过去了。
此次历练有一个记分制,以获取散落在秘境中的灵珀计算。
场中符修出列,合力打开数条刺目的白色光道,林雁眯着眼往里看,什么也看不清。
“诸位师弟师妹,进入秘境之前,有三点需要注意。其一,不要落单,境中虽为低阶妖兽,不至于危及性命,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受伤,切记跟随你们的师兄师姐行动;其二,无论是新入门的弟子,还是入门一年的弟子,取灵珀时万勿打草惊蛇、切莫主动挑衅妖兽,此一试炼亦为考核你们的心性是否沉稳,冒失激进者会扣相应分数;其三,亦是最重要的一点,灵石不可离身,若遇危险,境中值岗的瞭远阁弟子会来襄助。”
昨日那个冷漠师兄如是开口,他一旁的朱柿色衣着的师姐宽慰道:“你们进了秘境会被传送至不同的地方,身边一般都会有个师兄师姐看顾着,只要不离他们太远就可以。”
这么一说,便是直白的一带一了,跟奶孩子似的,让林雁恍惚觉得自己参加的不是仙门试炼,而是爸爸去哪儿。
祈祷一会儿随机的地点和鸿梦近一点,以及有个好相与的师兄师姐。
她闭着眼睛,排队进入了那个光道之中。
林雁落足在一片柔软的土壤上,耳畔隐约有鸟雀鸣声。
她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苍翠的树林,树间燕雀争鸣,不过本该绿草如丝的地面竟然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跑开地面不谈,论风景来说不错,可此处除了林雁就没有其他人,再奇绝的景物在林雁看来也只是一片可怖的荒芜。
“嘿,这位师妹?”树上窸窸窣窣逸出来一声微弱呼喊,林雁循声看去,一个双眼狭长的高瘦少年对她挥了挥手。
林雁眯起眼仔细端详,见他身着朱柿色弟子袍,依稀记得穿这种颜色的是乐修。
他躲树上干嘛?
林雁抬头,出言道:“师兄好,此次试炼,还请师兄多为关照。”
“好说,”这小师兄微抬下颌,开口道,“我叫顾吟歌,灵渊仙尊座下弟子,修习乐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顾师兄,我名为林雁。”
“林雁……”顾吟歌微不可见地蹙起眉头,在树上坐正,仔仔细细上下打量林雁,重复道:“你叫林雁?”
“对。”
“濯缨仙尊的首徒?”
“……对,是我。”
“啊呀!”顾吟歌身子往后一仰,蔫蔫道,“我一会儿给你找个同门带着吧。”
“……师兄?”
顾吟歌颇为苦恼地揉了揉头发,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这回我只打算在一个角落待着,一直待到结束。入门试炼嘛,也就是走个过场,倒数第一也不会被赶出仙门,夺得头筹也不能得什么好处。你若是个普通小师妹,我也就带你混了。可你偏偏是濯缨仙尊的徒儿,那么些个人盯着你呢,你成绩不好看,保准有人背后戳你脊梁骨。”
林雁闻言一怔,消化完他的意思后,背着手,甜笑道:“他们喜欢戳就戳去,我来此处,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再者说了,这种试炼又不止一次,我初入门,什么都不会,即便名至末位,也不丢人。他们要对师尊和我指指点点,怎么看都在明年的试炼中盯着我才最合适吧?”
其实顾吟歌那些话句句说进了林雁的心坎子里。找个地方舒舒服服地窝起来,一觉睡到结束,简直不要太合她的心意。只不过说“我要和你一起摆烂”太过直白,还是信口编一段,然后再丝滑加入顾吟歌的摆烂队伍里!
林雁清清嗓子,正欲夸一顿顾吟歌不争名夺利的洒脱以及表达自己淡泊名利的志向,可那人猝不及防从树上跳下,紧紧握着她的手,热泪盈眶。
“你说得对,师尊去年从那么多人中选中了我,我不能给她丢人!”
林雁:?
不是……她怎么就表达出不能给自家师尊丢人的意思了?
“走!师妹!师兄带你去大杀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