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姑娘家结伴去报了官，路上聊了会天，林雁才知道眼前的大小姐比她想得还不一般。
大小姐叫杨鸿梦，是杨氏商会会长的大女儿，千娇万宠地长大，但没什么经商的意愿，一心只想去修仙。
这渣男是她家中雇的工，原本杨鸿梦瞧他做事利落，特地把他提到了身边，却没想到他竟生了不该有的意思。方才从几人混战中听出这人预谋的时候，杨鸿梦差点把中午的饭给吐出来。
“侮辱！这是在侮辱我！我连钱氏商会那身高八尺的独子都看不上，他凭什么觉得我会看上他！”
林雁连声道：“是吧是吧，个子小小，贪心不少。”
“真是不懂这些男子，明明一无是处，却偏偏能刁钻地找到自认为的过人之处，并以此为傲。”
林雁辣评：“明明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杨鸿梦深以为意点头道：“对吧对吧，我从前念书的时候，有个男同砚，整天跟女同砚说一些荤素不忌的谐谑，真是，烦都烦死了。”
“在他眼里，他可幽默，可潇洒了。我以前也有个男同学……砚，上着课呢，我让他帮我挑背课文，他看了我一眼，嘀咕说什么，‘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哈？”杨鸿梦震惊，“你平时怎么跟他说话的？”
林雁挠挠头：“没说什么啊，他是我同桌，我不找他挑背，我找谁挑背？”
“啊这……”
“这还没完，这家伙是个小混……二流子，每日下了学便和他一些朋友在街上瞎逛。有那么一回，天上下了雨，他们没带伞，我带了。撑伞路过他们的时候，他突然叫住我，要我的伞。”
“哈？”大小姐圆润的眼睛睁得更大，诧异道，“他要了你的伞，那你撑什么？”
“所以我当然没给呀！而且怕他抢我伞，我拔腿就跑。结果第二天上学，嚯，全班都在传我喜欢他，还说昨天我是太娇羞所以跑了。”
杨鸿梦听得连连啧声：“啧啧……随随便便毁人家姑娘的清誉，这也太厚颜无耻了吧！”
林雁越说越愤慨：“还有的男的，我都不稀得说，借了我的笔不还，跟他要，他好无辜好惊讶，问我不是把笔给他了吗？”
杨鸿梦撇嘴道：“送给没钱读书的孩子都不给他！”
“哎，人家就是好自信。你跟我说话，是不是喜欢我？你借我东西，是不是送我了？你看见我就跑，是不是害羞了？”
杨鸿梦心疼地挽住林雁，拍拍她后背，以示安慰。
林雁这才反应过来，她实在是说太多。在现代和朋友蛐蛐人是常态，但放在古代，是不是有点大嘴巴了？
她后知后觉给自己挽尊道：“哦，我这么说人坏话好像是有点不太好……”
杨鸿梦挽紧她的胳膊，无所谓道：“不是呀！好朋友不就是可以一起说心事的人吗？”
林雁：！！！
女孩子拯救世界！！！
这一路聊热络了，自然也就聊成了好朋友。林雁原只想着见义勇为，却没想到大小姐直接领她进了客栈。
“那家伙进了官府，正好，客栈里他的房间就这么空下了。那破庙怎能住人，别跟我客气，住这里吧！”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杨鸿梦瞧着林雁感动得眼泪汪汪，失笑道：“你做事机灵，同你一道，这不是多个照应吗？”
“我来的时候听说仙门遴选很是严格，这一镇子的少年人，最终留下的一成都不到……”
“怕什么？”杨鸿梦不甚在意道，“既能有不到一成的人留下，那这些人里面，怎么就不能有你我？”
“说得对！”
两个小姑娘碰到一处便不愿分开，促膝长谈聊到半夜，接下来几天吃住也在一起，全场消费都由大小姐买单。
这几日当然也是在互相鼓劲、互相说“你指定行”之中度过的。
然而真到了仙门遴选这一天，两人出了房门，彼此相视。看着对方眼下的黑眼圈，尴尬一笑，异口同声道：“你也没睡好啊？”
没法子，紧张得一宿没睡着。
衡云门地处梧桐镇临近的空碧山上，今日山门大开，从客栈上远远看去，便能瞧见山道已经挤满攒动的人头，前来拜试仙门之人，比林雁想的还要多。
两人匆匆收拾了一下，结伴往空碧山方向而去。
来参加仙门遴选的少年，大部分是平民穿着打扮，很少有林雁这样稍显穷酸的，更少有杨鸿梦这样一看就出身不俗的人。
原因也没什么特殊，只不过现今这个世道，仙门弟子下山降妖除魔不会以盈利为目的，也就赚不到什么钱。家中贫穷的要养家，家中富裕的自会雇散修维护家宅安宁。来此修行的，基本上都是心怀降妖除魔之志，且身上并无太多牵绊之人。
林雁和杨鸿梦的组合太惹眼，走一路便受了一路注目礼。
大小姐许是习惯了被一群人盯着的生活，对这一路的目光熟若无感，但林雁可受不了，头皮发麻躲到了杨鸿梦的身后。
“怎么了？”
“没事，”林雁擦擦被盯出一脑门的冷汗，说道，“日头大，有些晒。”
“啊？冬天的日头晒吗？”杨鸿梦仰头瞧了瞧日光，虽然没太懂到底晒在哪里，但还是很慷慨地用手拉平广袖高举，细心为林雁遮挡起太阳。
呜呜呜，大小姐是天使。
林雁无语凝噎，一半是因为被感动到，另一半则是因为……这样更惹眼了！
行至衡云门正门，有一批水蓝衣袍的年轻修士在门口组织排队。
林雁探头看着前方的少年人排成队依序不知做什么，有的人会顺利进仙门中，有的人则是垂头丧气地原路返回。
杨鸿梦别过头解释道：“这是拜试仙门的第一道关卡，测体质。”
林雁微微一惊，林招娣的身子挨了不少打，现今身上还有伤疤未消，不知内伤还有多少。若是这仙门卡得死，她第一道关都过不去。
可她心惊胆战瞅了一会儿，发现有一些身材壮实的人也会被刷下来，一些面有病态的人竟然过了关。瞧瞧守门修士面色如常，也不像仪器故障。
她抿抿唇，压低声音问道：“这测的是什么体质？我怎么瞧着一些不太康健的人也入选了？”
杨鸿梦歪头，指尖轻抵唇瓣，思索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测有没有修士资质？有些看起来体弱的，做不成剑修，指不定是有什么药修丹修资质呢！”
“哦……这样。”
林雁的心没完全放下，她更崩溃了。
那个小仙男剑不离身，多半是杨鸿梦口中的剑修。彼时他同她说了好几回修炼……该不会她是有什么剑修资质吧？
当了剑修那还怎么摆烂！
林雁惴惴不安问道：“那……若是有什么资质，便是要当什么修士吗？”
“嘶……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入仙门后，剑修符修器修乐修等这些修行的大类，其入门课我们是都要学的，后续会根据自己最擅长一类分流。”
林雁的心稍稍放回了肚子里，又听杨鸿梦补充道：“不过，仙门遴选之时，仙门中的仙长会根据资质挑看中的徒儿，这些徒儿得仙长亲授，之后所修习的类别便与仙长差不离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被剑修挑中了，但我真的学不来一点剑，日后选择大类，可以不选剑吗？”
杨鸿梦沉思片刻，说道：“仙长亲自授课，应当不会差到哪去吧？若是资质愚钝，大抵仙门口这一关就过不了啊！”
林雁心中欲哭无泪。
如果她是不想学呢？
两人虽是低声私语，但还是挡不住想听的人。这厢林雁还未斟酌好回答，那厢便听见后头有人嗤笑一声。
“一个小丫鬟，真是异想天开。”
这话跟友好绝对不沾边，但林雁也不生气，甚至有一点点拨了她。
是啊，她又不是小说里自带光环的天选之女，也不是金手指开满的龙傲天，只不过混得一位仙长一时半刻的庇佑，跟他说了几句话，她就真的掰扯不清自己的实力了。
“你说得对。”林雁转过头，看向出声的那人，目光万分诚恳。
“嘁，阴阳怪气什么？”
林雁：？？？
林雁好无辜，她真的觉得他说的对啊！
……
今日久雪初霁，雪后出的太阳微凉，风止时出门晒晒最好不过。
首阳峰的道童将峰主最喜待的正德殿洒扫干净，摆上桌案与小食，旋即安静退下。
首阳峰峰主玉英仙尊，即衡云门掌门谢拂衣抬手示意眼前雪白衣袍的谪仙人落座，月牙弯的眼目瞥向他的佩剑，上面还有未完全消融的霜雪。
他笑眯眯斟了一盏茶，推到谪仙人眼前，说道：“濯缨，此次闭关，又跑去了哪座山头？上一回让樵夫瞧见，老人家险些以为大限将至，亡魂前来勾命了。”
谪仙人名为江重雪，衡云门的濯缨仙尊，亦是现今世上的剑道魁首。他目无感情地瞟过桌案上微晃的茶汤，目光缓缓停在谢拂衣的脸上。
“此次，吾布下了结界。”
“还好。”谢拂衣淡笑道。
“但有一农女闯入。”
“……”谢拂衣脸上笑意不改，问道，“吓到那姑娘了吗？”
“应当不曾。”
“那便好。”
“她走时，说吾没有礼貌。”
谢拂衣抬手抿茶，以衣袖遮掩自己表情细微的崩裂。
“听起来，你有好好听话，同旁人多交流呀。”谢拂衣饮罢，放下茶盏，恢复和煦笑意，缓声道。
“只是，有所差池。”江重雪敛睫，如是道。
“多练练便好。”谢拂衣转过头，看向外面分明出晴的天，又飘起了细微的小雪。
江重雪也顺着他所见的方向看去。
“啊呀，下雪了，今日正好是那群孩子们入门拜试日子。算算时辰，应当都过完正门了。”谢拂衣转回头，望向江重雪，“吾知你对挑选弟子无意，但今日恰巧人多，你不若随吾一道前去，起码听听旁人说话？”
江重雪垂眼收回目光，缓缓转过头，颔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