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他脏了你的手,”林雁试探道,“要不把那些邪祟放出来,让它们动手?”
那人却摇头道:“邪祟再造杀孽,难以往生。”
林雁嘀咕道:“那也比你自己动手造杀孽要好吧?”
“吾未说过要亲手杀他。”
“那你不是……”
诶?
好像是没说过,只说让林大身死来着。
“天亮之后,报官。”
……朴实无华且枯燥的解决办法。
林雁点头,又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感觉这一切好像有些太简单了,不过,在这人眼里此次事件也就是新手村难度吧。
“怨气纠缠之人不止一户,今夜吾会在村中除去余下未消的邪祟。”
林雁点头如捣蒜,说道:“那行,我先回去休养一会儿,明日去镇上报官。”
话音刚落,林雁耳畔传来异样的风声,她心一跳,侧过脸,果真看到凶相毕露的林大,握着不知道从哪摸出的短刀,向准备往山下走的白衣人那里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林雁抄起一边的枯木棍,狠狠地打在了林大的胳膊上,手中的短刀在空中横飞,最终插入一旁的雪堆里。
看着抱住胳膊窝在地上哀嚎的林大,林雁深吸一口气,心道还是掉以轻心了。
从刚出门的时候,她就有预感,林大缄口不言的秘密涉及他的生死,极有可能会在邪祟除去的那一刻偷袭这仙长灭口。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还真就这么做了出来。
身后的变故惹得清冷绝尘之人淡淡转身回眸,远山似的眉峰轻挑。林雁抚着怦怦而动的心,余惊未消道:“仙长,你有绳子吗?把他捆起来吧!”
“吾记得,你为此人血亲。”
不是,大哥,你这才想起来吗?而且你的关注点是什么?她是不是林大血亲有什么关系?难道,他怀疑她会包庇林大!?
怎么这三十六度的嘴说出的话这么寒人心,林雁急了:“我刚刚救了你,定不会跟他沆瀣一气呀!”
“吾非此意。”
林雁冷静了一下,心想也是,说道:“那是……封印怨灵有我需要帮忙的?”
“并非如此。”
“那是?”
“你大义灭亲,很不错。”他如是说道。
林雁:……
突然觉得他不开口也挺好的,这人语言组织能力有点问题。
“所以,有绳子吗?”
“并无。”
林雁:……
林雁吐槽无能,抬手指向林大:“那他……”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从白衣人指尖飞出,砸到了林大脑门上,林大一头埋进雪里,不省人事。
林雁跳过去把他翻个面,防止他憋死,而后道:“那仙长,我和他在此处等你?”
“你不怕此地邪祟?”
“仙长对付此地妖邪不费吹灰之力,甚至都没有见上面,实力不可小觑。可这般厉害的仙长,方才险些被我这便宜爹给偷袭到。仙长说,我该怕妖邪,还是怕活人?”
林雁说罢,无所谓笑笑,开口道:“假使仙长能保证衙役到之前这人不会醒,那我就没什么怕的了。”
那人听罢,静默片刻,复抬起头,说道:“吾保证。”
“那我就在这里,等仙长回来了。”林雁轻笑道。
……
天蒙蒙亮时,天上又下起了碎雪。那位仙长临走时给她施了一个术法,使她坐在雪里也不会冷。
她在雪堆中百无聊赖地等着,山下鸡鸣三声,白衣仙者负剑缓缓而至。
“走罢,”他启唇道,“吾已告知村中人,现今官府中人,应当到了。”
“仙长要走?”
“吾在此处,送亡灵往生。”
林雁点头,拖着昏迷的林大向山下走去。
官府来将罪人收走的时候,南山方向闪着刺目的光芒,万缕白光直冲天际,一如大雪清白。
所有事情也都交代清晰,村中买入良家女子的案子官府也一并受理。
原主的亲娘,其实就是林大从违法渠道买来的良家女子,被折腾死后,林大嫌她籍贯不清,埋进祖坟恐脏了地方,便把她拖去了其他被囚禁女子埋骨的地方。
大抵在此地作祟的怨灵,其中便有她的一道怨气。这道怨气驱使她前来林家复仇,却在一门之隔外听到女儿的名字而离去,又使得邪气在女儿靠近时,小心收敛起来。
白光过后,衙役带着人进了山,山洞累累白骨曝露于众人面前。然而里面多是与夫家不合的女子,跟过来的村民,没人愿意收敛她们的尸骨。
林雁走进衙役队伍中,蹲下身小心拾起每一具尸身的骨头。她不知道原主的母亲在哪,也不知道手中之骨是何名姓,只是闷头拾着。倏而手背地上温热,她蹲下身,用力地搓了搓眼睛。
围观的村民都在嘀咕林家的女儿疯了,去捡死人骨头,这样的议论在林雁帮忙收拾好尸骨后出洞时还在持续。
林雁挺起胸膛,本想目不视人径自离开,却发现庸俗色彩中,一抹雪白飘然而立。她小跑过去,问道:“仙长,你还在啊?”
对啊,人家大半夜不睡觉帮村里解决了大麻烦,一定得收点辛苦费啊!
林雁这般想,那谪仙人却启唇道:“你父叔落罪,今后有何打算?”
林雁一愣,不知道他打听一个小农女的未来是何用意。
还有,真的不要点辛苦费吗?
“你胆魄俱佳,宜修炼,可去仙门求学。”
啧,竟然是个招生办。
林雁开口便道:“不去。”
“为何?”
“没意思,”林雁觉得自己得点拨点拨他,遂道,“你看你忙活半天,连个吃的都没混上,我要是做你这行,我就饿死了。”
“修仙之人习过辟谷之术后,便不必再进食。”
……崽,你是真听不懂潜台词啊?
林雁见不得美人吃亏,转身打算直接帮他向村民开口,可身后忽有风声至,雪粒子被风卷着往林雁衣领里灌。她缩缩颈子转过头,却发现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长叹,这种不要钱闷头干活的二傻……不是,大好人,不多了。
……
那个小仙男猜的不错,林大林二被抓去后,她的确不打算在这个村子里待下去。
杨氏的去处好办,白先生一直在镇上等他,能一生不娶、苦等初恋的男人,虽然傻了点,这么多年被礼教拘束也没想着自己过来亲眼看看杨氏,但杨氏跟着他,日子会好过很多。
林光宗……林雁对这种名字的小孩都有一种不自觉的歧视。
杨氏心软,又想着自己可能身子有损,不能有孕,想带走他当自己孩子养。
林雁看着那小孩被林大养任性的双眼,轻拍杨氏的手,说道:“仙长同我说了,二叔膝下无子,并非婶婶之过,不必妄自轻贱,白养旁人之子。”
她对没孩子的夫妇收养别人小孩的做法没什么褒贬看法,只不过收养谁都好,林光宗绝对不行。
这孩子现在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他记得亲爹对他的偏心、对他的为他是从,倘若来日杨氏与白先生有了孩子,这小白眼狼绝不会甘心他们的爱分给这孩子分毫。
退一步来说,杨氏和白先生真的膝下无人,全心全意对林光宗好,那林光宗就会真的把他们当亲生父母吗?一夕之间,亲爹亲叔下狱,二婶立刻收拾包袱改嫁,谁知道他会不会脑补出什么二婶陷害林家的剧情,然后进行报复?
杨氏秀眉微蹙,看着林光宗,眼底犹豫不决。
再怎么说……这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林雁眼珠一转,故意大声道:“婶婶……不,杨娘子,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耳坠子,你拿过去,就当是给你成婚添礼了。”
小孩子没太深的城府,心里想的什么,一急就全说了出来。只见他扑过来,疯狂砸林雁的腿,大声骂道:“爹爹说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你藏了什么东西,还给我!不许给这个淫/妇!”
杨氏犹豫的目光立刻变凉,干脆利落地与林雁告别,挎上包袱就迈出门去,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
杨氏走后,林雁把手里捏着的两块石子塞给林光宗,说道:“呐呐呐,给你,都给你,全是你的了。”
哪有什么耳坠子,母女两个人的血早被林家人吸干净,别说耳坠子,连耳钩子都没有。
村子里没孩子送终的人家很多,稀罕林光宗的就抱回去当添个丁,不稀罕的,他在村子里乞讨也能活。别说林雁只是林雁了,就算是他亲姐林招娣,也没义务管他的死活。
她草草收拾了林招娣仅剩的两件衣裳,提着小布包,小跑着向杨氏走的方向追去,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被血泪浸满的村子。
远远看着,那个问了林招娣无数次杨氏过得如何的白先生早早等在了村口,看着曾在林家被当做牛马使唤的杨氏,像是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从前林招娣得到杨氏授意,告知他杨氏过得很好。所以这么多年,他未见杨氏一面,只在小女孩的善意欺骗中强迫自己不去打扰心上人平静的生活。现在看着杨氏不符合年龄的憔悴面容,七尺男儿,在杨氏怀里哭得像条被抛弃的流浪狗。
林雁一边憋着笑一边路过他们身边。
哼,黏黏糊糊的小情侣烦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