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抽抽嘴角,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好的仙长,我下回注意。”
说起来,他回来这么早,那扣扣搜搜的两兄弟不得气死?
想到这儿,林雁弯唇,故意大声道:“仙长,你回来这么早啊?”
话音刚落,她就听见里面匆忙收拾碗筷的声音,差点咧着嘴笑出声来。
来人颔首道:“嗯,提前布置一下。”
林雁好奇道:“是要贴符咒吗?”
她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贴?”小仙男好像微不可见地歪了歪头,旋即摇头道,“不必。”
说罢,他抬手抽出腰间佩剑,竹骨般的手腕轻挽,地面积雪霎时勾描出浅淡的符痕。
在门前不同方位画了几个符后,他提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将刃上碎雪抖下,而后收剑入鞘,周身气度飘然若仙。
许是把吃食都收拾好了,林大出门,佯装满脸喜色道:“仙长,您回来啦!快请进,快请进!”
就这么把人请进了门,林二搬了个凳子来,说道:“仙长,快先坐。”
林雁:……
你们连个炕都不舍得让人上吗?这么个矮凳子,人家穿得这么仙气,能坐吗?一坐衣摆全沾上土了!
她心底吐槽,刚想给小仙男找个台阶下,那人就面色如常地坐下了。
林雁:……
OK,OK,雨她无瓜,是她在这多瓜闲事了。
仔细想来也是,他那个一键洗衣的法术,她要是学会了,她也随便造作。
林雁想得有些心动,直到林大他们都各回各屋、灶房只剩她和小仙男两个人了,她还在幻想如果她学会这个法术、开个洗衣店岂不是赚大发了?
“你。”
忽有一声轻唤叫回了林雁的神思,她循声看去,正见身上雪衣被灶火照得微红的人启唇继续道:“不必害怕。”
“我没害怕啊。”林雁莫名其妙。
“为何不回房?妖鬼既敲门才能作祟,便不会潜入房中。”
林雁明白了,她摆摆手,说道:“我不是害怕才跟在你身边的。”
谪仙人又轻微地歪了歪头。
林雁抬手一指,说道:“你在外面没看见这小破房子多大吗?撑死了两间房,你说我哪有地方住?”
谪仙人目露了然,但林雁一见,却心头绵软。
天呢,女娲怎么捏的人?明明是这般清冷的长相,眼睛却水汪汪的,像什么小动物一样。
她闭目养神,心想虽然这人好像不太机灵,但她目光太赤裸的话,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心思不正。
入了夜,四周又起风雪,风将门拍得轰隆作响。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边这人给足了安全感的缘故,林雁一点也不紧张即将到来的危难,反而被火烤得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几道异于周遭环境的声音突兀响起。
林雁:……
男人的粗喘,女人的哀求,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旁边那屋在做什么。
太有安全感也不是什么好事。都什么时候了?林二这混账东西还有心思想这个。况且家里还有别人呢,这稀烂的隔音他也不嫌丢人?
林雁突然想起高中生物老师辣评随地大小亲的情侣:“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能控制自己的欲望。”
这句话无论什么时候都很有道理。
畜生。
林雁心里偷偷骂了一句,抬头正好看见那人正望向林二房间的方向。
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男可不能听这个!
林雁出于对小仙男的关爱,讪笑道:“那里、那里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可千万别一个剑招耍过去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啊……
怎知那个谪仙人收回目光,面色极淡,颔首道:“吾知道。”
林雁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她轻啧,还以为他很纯洁呢。不过也对,他看起来虽然年轻,但也是个成年男人,在这个时代要不是为了修仙,估计孩子都有好几打,怎么会不知道这档子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地方修仙的有那种修仙不许谈恋爱的规定吗?要是没有,说不定他已经是好几个娃的爹了。
对男人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林雁对小仙男彻底祛魅,低着头玩衣服上的补丁。
小仙男可不知道林雁心底在编排他什么,似乎方才的对话打开了交流的豁口,他问道:“昨夜敲门声何时停止?”
林雁思索片刻,说道:“没敲多久,大概是我听到、站起来、走过去,而后将手放到门闩上的时间。”
“彼时是何时辰?”
林雁这还真不清楚,只斟酌道:“前半夜,大概还没有过子时吧。”
话音刚落,屋里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在男人的一声低吼之后,就再也没动静了。
林雁:……
真是够了。这是想要尴尬死她吗?
谪仙人微微偏头,说道:“有无纸笔?”
“你要画符吗?”林雁问道,“画符是不是要用那个什么……黄符?朱砂?”
“不,”他摇头,敛睫道,“你二叔泄阳太快,需要吃药调理身体。”
林雁听罢,先是没忍住笑了一声,旋即闹了个大红脸。
这种事情,她一个现代人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这种话的?难道真是她比封建人更封建?
她转过头,说道:“仙长明日跟我二叔说罢,我找不出纸笔来,林光……我弟弟那里可能有。”
那人听罢点头,倒也没说什么。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尴尬的气息,林雁心里竟然有一点期盼那不知名的鬼祟快一些来,别让她一个人脚趾施工。
盼什么来什么,门突然被敲响了。
只是这次的门敲得极为规律,好似门外的东西放轻了力气。
她看到那人抬手摁住腰边剑柄,张张唇,欲言又止。
“此地已被吾施咒隔音,不必怕门外之物听见你的声音。”
林雁这才小心翼翼开口道:“外面的声音跟昨日不太一样,那时候的门敲得可凶了,今日反而敲得……挺有礼貌,是不是活人啊?”
说着,她又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话:“不对,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敢在外面乱晃。”
谪仙人颔首,认同了她的话,道:“吾并无感知到门外有生人气息。”
“怎么办,要直接开门吗?”
他点了点头。
林雁又问:“那我需要找个地方躲一躲吗?”
“不必。”
那人干脆利落地甩下两个字,林雁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就是一片刺目的白,剑刃与刀鞘的摩擦声刺耳,她正欲捂住耳朵,紧接着,便传来木门被径直劈开的声音。
她好像听见林大房中有小孩吓哭的声音和男人咒骂的声音,心想,人家忙里忙活除邪斩祟,真真是出力不讨好。这么想着,她转头看向风雪涌入的门,却见那人负剑独立,四周一如往日一般,唯余呼啸的风声。
他微微侧头,挺翘鼻梁与浓长羽睫被雪影勾勒出一片不真实的虚幻。
“此邪有怨,应当自纠。”
自纠?
林雁微睁双目,转头,正看见林大揉着惺忪的眼,走出房门,探头向外看。
“仙、仙长,那鬼怪死了没?”
林雁凛声开口:“仙长说这邪祟对咱们家有怨气,爹,你和二叔没干什么亏心事吧?”
林大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骂骂咧咧着“死丫头”,走上前抬手就要打,林雁看他这反应,心里有了盘算。
出言激怒他的目的达成,她偏头欲躲,有一泛着银光的剑鞘却率先挡住了林大手臂。
“她没说错,告诉吾,逝者所在何处?”
“什么逝者?”林大眼底惊慌难掩,他看向空空如也的门外,眼珠一转,高声叫道,“你根本就没杀掉什么鬼怪吧?死神棍,说颠话骗钱来了!”
林雁嘴快接话道:“仙长只斩灭了门外的邪气,可怨气本体不在这里,你要是不老实说,仙长不知道去哪杀鬼,咱们一家迟早都得完蛋!”
那人手腕一挽,旋转剑鞘打退林大,偏头道:“不错。”
林雁:?
啊?她随口说的,蒙对了?
灶房里的吵闹将泄过欲便沉沉睡去的林二吵醒,他出门时,正听到林雁说“全家人都得完蛋”,瞌睡虫立时吓飞,他哭喊着扑到林大身边,说道:“爹哇,娘!大哥,大哥,我不想死。”
“不想死就说啊,你们手里到底有什么冤案子?”林雁不耐烦道。
最烦这种人了,有人带着都犯蠢,人家问老实答了便是,哭爹喊娘,愣是不如实作答。这么信作古的老父老母,赶紧死了下去陪葬算了。
林大被林二哭得心里也烦得要命,他将林二搡到地上,咬着唇,胸膛剧烈起伏,脑袋里好像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林光宗这会儿也爬起来了,走出来抱住林大的腿哭哭啼啼,好像是吓得不轻。
“啧啧啧,我可怜的弟弟。小小年纪,朝夕不保。”林雁十分造作地惋惜道。
这一句话戳进了林大的心窝子里,他闭上眼,长叹一声,说道:“仙长,烦请你……解决此事之后,莫要同旁人言语。”
“自然,吾不管非邪魔作祟之事。”
“仙长是个痛快人,”林大抬头道,“跟我来吧。”
林雁看着林大披起外衣踏出门领路,抱臂跟在后面,目光深暗。
或许此行对这修仙人最危险的不是邪祟,而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