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众人都是何种表情和想法,涂一一并不在意,她若入无人之境,端肃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听着沈然一一介绍过几位要与她切磋交流的大家。
互相见礼之后,涂一一才清淡开口,声音若冷玉击磬。
“先贤曾说,读书与学识才艺先是充实自身,再是教化万民,本宫深以为然,在闺中时勤奋苦学,只为能做到先贤所言一两分便可;然雍京关于本宫的流言愈演愈烈,若本宫只是从前的闺阁女子,也不愿当众卖弄;承蒙陛下看重,亦有大昭敬重,本宫如今肩担两国邦交和睦使命,本宫不愿污名加身前往大昭,更不容大昭皇后与皇室蒙羞,故而才将练笔之作请世人品论,至于今日的切磋也不过是两国士林友好交流,若本宫有不妥之处,还请海涵。”
她这一番话说完,台上的几位大家抚须颔首,面色也轻快几分。
台下围观的众人也点头赞叹,言大昭皇后气度无双,更多的士林学子也点头认可,先贤所言确实如此,若不是雍京流言,想来大昭皇后也不会如此张扬行事,没看她在镇国公府时就从未回应过此等流言?
要这些士林学子看,大昭皇后已经很有胸襟气度,换了他们自己,若有此女才华一半,怕早忍不住流言愤而驳斥了,谁还不能恃才傲物?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周懿面沉如水,阮棠面色更加惶恐,周恪和涂家两位公子面上闪过心虚。
台上已经开始切磋比试,涂一一与几位大家起身,先是书画,众人亲眼看到她笔下绽开惊艳世人的文字和泼墨山水,这一次,她的字体更加多样,狂草肆意,行书笔走游龙,楷书沉稳,就是女子们常写的簪花小楷也那样艳绝,更别提她还双手作画,左手寒梅傲骨,右手山海磅礴······
此时所有人都狂热看着在台上恣意挥洒的女子,多少年后,雍京的人们还记得这一刻,有一个女子惊艳了天下和时光。
之后抚琴、弈棋、谈经论道······
近两个时辰,围观众人眼中只有台上那一抹红衣绝艳,谁都没有注意到日头高悬,也没人喊站着累,全然沉浸在台上的交谈中。
最后,只看几位大家赞不绝口,甚至谦恭与红衣女子行礼,嘴里都说着“惭愧”,之后便是虚心求教。
只看这几位大家的态度,围观众人就明了今日的切磋是大昭的皇后娘娘全胜,气氛轰然热烈,议论声更大。
镇国公涂岳面色灰败,眼神空洞看着台上那抹红衣身影,他已经可以看到镇国公日后的颓败。
就在涂岳闭目头痛时,只听到车轮声粼粼而至,远远传来“定国大长公主到!”的通报声。
涂岳豁然睁眼,对,还有母亲!母亲定然有办法!
须臾,马车停下,一银发老妇人从马车内稳稳下来,神态雍容威严。
涂一一与众人一起行礼问安,虽说她如今已与镇国公府断亲,但大长公主是原身的亲祖母,在老太太五年前往青云山静养之前,原身一直养在老太太院子里,可以说是老太太对原身有教养之恩;不说这些,大长公主是如今雍帝的亲姑母,当年率领积弱宗室扶持当今登上帝位,甚至斩杀过不少逆上乱臣,被当今皇帝尊封为定国大长公主,她值得所有人敬重。
老太太摆手叫起,上台温声与沈然和几位大家交谈几句,之后看着涂一一,拉着她的手腕动容道:“一一受苦了!”
“多谢大长公主惦念,本宫很好。”
台上的切磋本就已经结束,随着大长公主上台,太子周懿和镇国公府众人皆上了平台,围在大长公主身后。
见涂一一面对大长公主时依旧淡淡,涂岳忍不住喝道:“一一,你的教养都到哪里去了,见到祖母也这样冷情?”
涂一一面色未变看过来:“镇国公何意?本宫如今是大昭皇后,一言一行都代表大昭国体,难道本宫这个大昭皇后对定国大长公主敬重也是冷情?镇国公想如何,想本宫对大长公主磕头请安?只怕本宫身后的大昭不会答应。”
“你!你竟是完全不顾血脉亲情?你怎会变成如今这样冷血绝情?”
大长公主转头看了眼镇国公,让他闭嘴。
台上和台下的围观众人都没了声音,静静看着台上。
涂一一本不是个爱说话的,在冥界一向是提刀定胜负;但她如今是执行任务,也是历练,既然进了此方小世界,就要依照小世界人情世故行事,尤其想到原身按照剧情所经受的苦楚,她愿意为原身开口。
“本宫希望镇国公记得,雍帝陛下在和亲圣旨之前已经恩准本宫与镇国公府断亲,您如今哪来的底气指责本宫的教养?”
大长公主落泪:“一一,你难道连祖母都不认了?祖母并不知你在家里的处境,更不知你自愿和亲大昭;祖母知你是个重情的孩子,还请你看着祖母的薄面,莫要断亲!没了家族撑腰,你到了大昭该如何立足,祖母该如何挂念你?”
谁都能看到老太太存了以柔克刚的心思,她想用温情打动已经被大昭认可的涂一一,周围人也被大长公主的话打动,开始低声议论涂一一虽然才华惊世,但于孝道上确实绝情。
看着那些人的表情,沈然微微皱眉,正要说什么,却被涂一一摆手制止,只见她身形更加挺拔,绝世独立。
“大长公主,还有今日在场的所有人,本宫在此要澄清几件关于本宫的流言。”
“本宫昔日乃是镇国公唯一的嫡女,亦被大长公主和镇国公府精心教养,本宫始终谨记;但,本宫和亲大昭,并不是本宫自愿,而是太子殿下与阮家小姐商议后,经镇国公府上下一致认可才请旨,本宫也是宫宴那日方才知晓!”
“本宫被镇国公夫人告知消息时也惶惶不安,也问过他们为何要这样做···然本宫不愿乞怜,既家人已经先弃了本宫,本宫又为何不能断亲给自己争一条活?”
涂一一反击第二步,就让男女主先失民心。
众人哄然,忍不住惊呼出声,原来这位大昭的皇后娘娘和亲的原因竟是这样?众人皆看向太子周懿和阮棠,甚至怀疑看向镇国公府众人。
大长公主身形微晃,身边的嬷嬷急忙扶住她。
太子周懿上前一步沉声道:“还请大昭皇后慎言!”
周恪和涂征西、涂征北也斥她胡言乱语,阮棠病容苍白,娇泣的声音细细传来:“表姐,我知你向来对我不满,又何必这样诋毁我?表姐这是仗着大昭的势要生生毁了我,您何苦这样残忍?”
看着几人围在那娇若雨打莲苞的女子柔声安慰,还不忘指责自己几句,涂一一忍不住抚掌轻笑。
“看看,就是这样!从阮家小姐客居镇国公府开始,先是本宫正常的份例和赏赐,再是本宫的四个兄长,之后是本宫的父母长辈,最后是本宫的姑母和太子表哥、三皇子表弟;一开始是指责本宫不友爱姐妹,毫无容人之量,又斥责本宫不体贴姐妹的敏感娇弱,不该以才华争锋,再厌弃本宫跋扈,与姐妹争风吃醋,抢夺姐妹心悦的男子·····”
“今日本宫倒想问问阮家小姐,本宫不友爱姐妹,那么为何本应属于本宫的份例和赏赐怎都到了你的院子里?本宫以才华争锋,那么你为何成了所谓的大雍第一才女,本宫却在流言中成了草包?本宫数次陷害你,甚至推你下水,害你差点失了性命,那么你为何还好好站在这里?”
话落,涂一一摘下一枚金钗,随手一掷,就见那枚金钗尽数没入数十丈远的柱子上,只留钗尾的几绺金珠流苏微微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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