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宫女声称,她看见凌娘子,凌娘子她与一个狂徒,在朝华殿中翻云覆雨!”
宴席上,李贵妃大惊失色,她用帕子掩住唇,难以说下去。
长公主与皇后相视一眼,而后朝着李贵妃瞧去:“李贵妃,阿婉性子温婉乖巧,这里是皇宫,她断不会做出你所言之事。何况,方才她离席的时候,是与阿琅一道离开的。”
“这卫小公爷心悦陆娘子之事,长安城中谁人不知。长公主,您是最清楚不过的。怕是二人一道出去,转眼便分开了罢。”
长公主将手中的筷子“啪”一声用力拍下去。
抬眸,冷眼看过去:“李贵妃,此宴是我皇家的家宴,有些话,可不能乱讲。”
想起自己的安排,李贵妃得意地挑了挑眉,然后朝下面的人吩咐:“来人,带那宫女上来。”
卫琅因此事叫人拔了她外甥的舌头,那她必要将此事坐实。
凌云婉唯有败了国公府的名声,这口气,她才能消。
“你说,你是不是看见了。”
“将实情都说出来。”
一边,李贵妃还朝着长公主看去,又笑道:“莫怕此事说出来会得罪人,如若是真的,长公主怕是也要谢你替她清理门户的。”
“李贵妃这话说的,好是难听。”
长公主起身便笑:“我上官仪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嫁给国公之前,我也养了面首。若阿婉喜欢,我为她在府上养几个也无妨。只怕是有心人在这家宴上下我的面子,故意惹这么一出。再者说,我国公府的门户,何时要谁帮着来清理?”
李贵妃霎时间面色变得苍白,说出的话也逐渐无力支撑。谁能料想到,长公主只有卫琅这么一个独子,却能容忍儿媳与他人苟且之事。
长公主道:“既然李贵妃费心搭了一台戏,那大家都去看看罢,看看戏台子上的戏,演到什么程度了。”
皇后看李贵妃那神情,当她将此事定的天衣无缝,谁料长公主见台拆台,弄得李贵妃反倒下不来台,皇后脸上的笑藏不住。
皇帝与太后看着这一场闹剧,面色皆是不好。太后只道:“哀家身子乏了,就吃到这里。另外,什么戏台子,也不去凑热闹了。”
她朝着李贵妃道:“皇子们都是由各宫嫔妃自己养的,哀家从未沾过手。可阿琅不同,哀家这个宝贝外孙,就这么一个。你替哀家盯着点,别真叫他受了什么委屈。”
李贵妃听太后特意点了她,瞬间有些慌乱。
皇帝自是没什么心思参与后宫之事,只摆了摆手,便起身回了勤政殿。
长公主,贵妃与皇后一道前去朝华殿。
走近一听,果真动静很大。
皇后眼底的笑意不加掩饰,长公主虽说不在意,可面色终归有些难看。
李贵妃原本胸有成竹,可听过太后交待的话,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为首的宫婢将殿门推开。
随着殿门打开,一股风吹进来,纱幔飞扬。
凌云婉被风吹得清醒,有些冷,她的脚趾下意识蜷缩起来。
卫琅起身,将宽大的衣袍遮在凌云婉身上。
大手掀开纱幔,走出去。
李贵妃看见卫琅从中走出,登时看向身旁的宫婢,低声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奴婢也不知,小公爷明明已经走了……”
“翠娥与那个侍卫呢?”
李贵妃朝着殿中四周扫视了一圈,也没能见到那个宫女和侍卫。
长公主将李贵妃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瞧见没有她要找的人在,当即乐呵地合不拢嘴。
“原来,李贵妃所说的狂徒,是阿琅?”
卫琅眼角翘着,却格外危险地朝着李贵妃看去。
“贵妃娘娘,先前李誉在醉仙楼造谣之事,我以为,我的决策足够让李家人认清楚何为是非。如今瞧,怕还是不成?不过,我已经将人送去了慎刑司,很快,皇帝舅舅便会知道。”
“有人在家宴之上,下毒谋害国公府大娘子。”
“你,你胡说!”
卫琅看着李贵妃直接朝着他戳过来的护甲,蹙眉冷笑。
“这事是要讲证据的。”
卫琅朝着在场人看了眼,只觉可笑:“贵妃娘娘,你这脑子,是如何坐到今天这位置的?难道,皇帝舅舅,就喜欢你这蠢笨的模样?”
皇后一听,忍不住笑出声。
家宴上就这么几人,要查出下毒很简单,而揪出是谁下毒更简单,除非有人为了陷害李贵妃故意绕了圈子将毒下在凌云婉身上。
否则,是谁动的手,一眼便瞧得出。
“卫小公爷,我可没得罪你,怎得说话这样难听?”
这是宫中的事,插手太多会脏了手。
只是算计到他头上,再脏,他也要动手。
“从前没有,不过,今日得罪了。”
李贵妃失魂落魄,慌乱地看着他。
卫琅只是温润地笑了声,而后回眸,看向纱幔后的女子,笑了声:“毒还没解完,诸位,可否移步?”
长公主脸上的喜悦不加收敛,她一直想要促成的事情,却不想因此事促成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朝皇后看过去:“皇嫂,你是后宫之主。我便不插手此事了,你一定要将此事查清,还阿婉清白公道。”
“放心。”
“……”
殿门重新被关上。
卫琅折回去,只见女子身下的帐纱混乱,没了形状,宽大的衣袍遮住她的身体,她躲在里面 ,似乎在发抖。
卫琅低睫,看向自己垂在身侧的手。
沾着一丝红色血迹。
双指揉捻在一起,消失不见。
凌云婉没有抬头看他的眼睛,从头到尾,她的眼眶都是发红的,尤其是身体贯穿的时候。
手指没有轻柔的力道。
只有横冲直撞。
她的眼泪重现,逐渐清醒过来。
卫琅看她那幅模样,不知不觉间,便想起了陆茗。
陆茗年少,干净,尘白得像他永远无法摘到的栀子花。
他不敢碰,不敢动。
将她供奉在高位。
直到她死了。
都未亵渎过她一分。
而如今的凌云婉,她躺在那里,就像是从枝头被打碎,零落的栀子花。
一样的洁白,却染上了尘泥。
不再纯粹干净。
卫琅坐在她身旁,手指伸进去。
她本能地躲避,卫琅忍不住嗤笑:“方才,是谁抱着我,不要我离开。”
凌云婉没有说话。
她被泪水沾湿的眼睛无比清醒。
梦醒了,要有一刻自己的空间。
不再陪他演戏。
对于凌云婉的沉默,卫琅不置可否。本就是个玩物,她巴结着他,想要他给她疼爱。可是,他只用手指,然后戳破,抽动,疏离地对待她的靠近。
有些恍惚是必然的。
否则,假的不像一个人。
“人既已没事了,便起来回国公府。”
卫琅丢下一句话,从殿中离开。
留下一阵风,卷进来。
叶酝冲撞跑进来,知晓这其中发生的事,怕得很,“还好小公爷回来了,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娘子你的命怕也是要搭进去的。”
她帮她穿衣,不小心碰到她的皮肤。
“娘子身上怎么这样冷?”
叶酝喃喃道:“小公爷也太不温柔了……”
凌云婉失声笑了下,“没有。”
叶酝疑惑地抬头,然后听见凌云婉说:“他没有碰我。”
卫琅从朝华殿出来,心里一股火气憋着无处释放。
他想到她那张脸,想到她哭红的眼睛,还有手指上的血。
宋吉找到卫琅,瞧见他出神。
“我已将人送去慎刑司了,很快,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说罢,他朝着殿内看去。
“要不要为大娘子请太医来。”
“她没事了。”
宋吉先是“嗯”了一声,然后又瞪大眼睛。
中了那样的毒,大抵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
他家小公爷亲自为其解毒。
这么快就结束了?
卫琅侧眸,朝宋吉看去。
宋吉不敢再胡思乱想。
“你守着,将母亲与她送回府上。”
“那小公爷你去何处?”
“藏书阁。”
卫琅丢下这话便离去,宋吉挠头,怎么好端端地,要去藏书阁了?
不过,主子的心思,他猜不得。
卫琅走至藏书阁,点上烛火。
凭着记忆,一直走到藏书阁最里。
而在朝华殿才发生过的种种再度涌入脑海。
“凌云婉,这是你自找的。”
他看见她雪白的兔子跳脱,原本只是两团普通的□□,在他心野之间,引起恶念。
可又在一瞬间,恶念被心中的执念压倒。
他收敛住。
没有轻易踏出那一步。
可不知道为何?
离开朝华殿,到藏书阁这一路。
他的脑海里,都是她,发红的脸。
卫琅寻到佛经,认真将其捧于手上,读阅。
用来净化心脉。
从前,陆茗不是没有向他暗示过,只是,他认为此行邪恶,不能在一切还未走上正轨之时,为祸她。
他要等他自己考取功名,建功立业。
而今,他却被凌云婉几个眼神,动作,还有话语,勾去了。
这是为什么?
卫琅不禁闭了闭眼睛,一切,只是因为她们太像了而已。
卫琅出生之时,上官仪难产,疼了三天三夜才平安生产。国公爷起初并不喜欢他,但终归是上官仪拼了命才生下的,故而爱屋及乌有了疼爱。
太后,皇帝,皇后,长公主。
从不缺人溺爱他,将他宠得无法无天,无人敢招惹。
唯有国公爷会教他礼法,严惩不贷,希望他长成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故而,这许多年来,他受国公的影响,一半善,一半恶。
而这些不纯粹的善恶夹在一起,变成了会折磨人的疯,久而久之,他疯的自在,疯的爽快。
是陆茗,让他下定决心做一个好人。
可是,她死了。
死在他还没有成为一个好人之前。
卫琅握在手中的佛经霎时间变成一团杂乱,无法净化心脉。
他默默转向了另一个书架。
从中取得一本与之完全相反的书籍。
引他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