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即便如此,太子殿下的面子也是要顾的,沐夷光一边喂陆修珩吃完了馅儿饼,一边吩咐长缨去倒茶。?

长缨原本想借此机会替娘娘好好表现一下,走到茶柜前却犯了难,太子殿下来毓华殿的次数太少,她的确不知太子爱喝哪种茶。

白露不知何时也离开了寝殿,悄悄跟上前来提醒道:“长缨姐姐,太子殿下惯饮蒙山石花。”

长缨抬头看她一眼,这白露是四婢之中容貌最好的那个,心思竟也如此细腻,还知道太子殿下爱喝什么茶,叶贵妃派她来东宫为婢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不过她还是按下心中猜疑,点了点头,目不斜视地去取来蒙山石花,要冲沸水。

白露又道:“姐姐,这茶不是这么泡的,蒙顶石花茶叶鲜嫩,不宜用沸水冲泡。”

……哪儿来这么多事儿。

本朝自□□皇帝下令废除团茶起,茶道便以简为风,何况沐将军是武将,府上行事一直就是粗枝大叶的,长缨的确不太懂。

但见白露似乎又说得很在理,她只好让步道:“那你来吧。”

白露一边投入茶叶,一边柔柔道:“蒙顶石花叶嫩,为了避免烫伤茶叶,除了不能用沸水冲泡以外,还要用先注水后上投茶叶的方法来冲泡。”

说着她又抬高手腕,为长缨表演了一个凤凰三点头,

长缨干巴巴地捧场:“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白露姑娘懂得可真多。”

白露微笑着藏起眼神里的算计:“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

说着她便已经泡好了茶,奉起茶盘,长缨正准备去接,她却转了个弯避了过去:“姐姐小心烫,这等小事,便由奴婢去做吧。”

长缨一愣:我连沸水都不怕,还怕这个?

这一愣她就失了先机,长缨再跟上去的时候,白露已经端着茶盘,款款走到了太子殿下面前,嘴角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太子殿下,请用茶。”

白玉茶杯里的茶汤嫩绿清亮,香气浓郁芬芳。

陆修珩看她一眼,目光冰冷如刀锋。

蠢得如此出挑,多半便是叶贵妃派来的人了。

白露在来之前便由贵妃娘娘派人精心调教过,她虽然听闻过太子的事,但放弃又心有不甘,便静静地捧着茶盘等待。

沐夷光这才明白了此婢的用意,她轻哼一声,端看陆修珩的反应。

若是他敢接这杯茶,她就要生气了。

好在陆修珩的表现过关,他直接对刘宝道:“退下吧,孤与太子妃有事要议。”

刘宝心知是要与太子妃商议处理这四名婢女的事,连忙带着众人退下,白露的脸涨得通红,也只好作罢。

房中只剩下两人,陆修珩开门见山道:“叶贵妃赏赐的那四名婢女你意下如何?”

沐夷光睁大眼睛看着他,仔细地想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四名婢女名义上是叶贵妃赏给自己的,可只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陆修珩竟是为此才特意从京郊赶回来的吗?

沐夷光咬着唇,越想越委屈,清亮的眼睛已然蒙上一层薄薄的水光。

眼看沐夷光就要落下泪来,但陆修珩并不动容,不由分说道:“东宫不缺奴婢,你若是喜欢那奴婢泡茶的手艺,孤明日再派人为你寻一个,这四人不能留。”

情绪酝酿了许久,忽然被人打了岔,沐夷光愣愣地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听错:“殿下的意思是……?”

陆修珩淡淡道:“叶贵妃赠礼不安好心,这四人须得安置在外院,最好能寻个由头打发出去。”

没想到太子殿下能够如此想人自己所想,急人之所急,沐夷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这个道理臣妾自然省得,只是先前觉得长者赐,辞之不恭,才应下来的。要不就将她们安置在外院吧,若是直接打发出去,臣妾不就成了妒妇了吗?”

她心里知道自己是个不能容人的,便更要做得小心谨慎些,不能留人话柄。

只是刚失忆时沐夷光还有所收敛,如今与太子日渐熟悉,终于要露出娇纵本性:“殿下帮帮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本就清甜,撒娇时更是软软糯糯,像羽毛般戳中心中软处。

陆修珩原是不吃这一套的,但如今也不得不应下了,他忽然有些怀念失忆以前那个懂事省心的太子妃,至少往日里她替他回绝那些莺莺燕燕之时,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名声。

他并未去深究个中原因,只道:“那便依你所言,孤来处理此事。”

见目的达成,沐夷光被泪水洗过的眼眸立刻变得亮晶晶的:“多谢殿下。”

许是乐极生悲,她刚刚道完谢,忽然觉得头有些痛。

疼痛越来越剧烈,失去的记忆也飘飘荡荡地涌现了一点,似乎曾经也有人郑重地许诺过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想当然地把这句台词加诸太子殿下,之前长缨说自己东宫独宠时,她也不曾想过殿下竟会如此宠爱自己,现在只觉得失忆以来的迷茫与怅然已经消失殆尽,脑海里朦胧而深沉的爱意也都找到了出口。

可惜她暂且只想起这一句话,多的再也想不起来了。

陆修珩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淡淡问道:“怎么了?”

沐夷光捂住额头,疼得眼里的水雾又弥漫了出来,软声道:“殿下,我的头好痛。”

已知沐夷光的秉性,陆修珩并未宣太医,径直执起她的手为她把脉。

带着凉意的手指轻轻压在了沐夷光的手腕上,很快又离开:“络脉晦涩,应是淤血阻塞,不通而痛。”

两个人的距离拉近,沐夷光闻到了一点清浅的青桂气息,似乎可以镇心宁神。

她用另一只手托腮看着他:“那应该怎么办呢?”

陆修珩看她一眼,慢条斯理道:“你又不肯喝药,孤也不是大夫,还能怎么办?”

他的语气有些慵懒,但依旧沉定而悦耳,似乎有着一句话便可以让一颗心安定下来的神奇魔力。

沐夷光忽然很有一种想要靠他更近一点的冲动,得寸进尺地开始要求:“殿下帮我揉一揉嘛,我帮你暖手好不好?”

说话间,她已经自然而然地拉过他的手,大方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他的手修长干净,因为体弱削瘦的原因,骨感格外分明,但就连骨头也是漂亮的。

沐夷光原以为太子殿下养尊处优,没想到除了执笔的地方,掌心和虎口处也略有薄茧,但是却更让人觉得安心了。

脸颊的皮肤细腻而温热,比上好的丝绸还要滑腻,源源不断的热度自掌心传来,竟让人舍不得放手。

陆修珩的自制力惊人,仍是将手抽了出来,故作淡定道:“不必了,孤帮你揉便是。”

他说这话自有考量,毕竟那四名婢女仍在殿外候着,自己与沐夷光表现得亲近些也未尝不可。

沐夷光是娇宠惯了的,也并不觉得太子殿下此举有半点不妥,虽然那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她还是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满怀期待地仰起了头。

陆修珩久病成医,随手为她按压了几个穴道,沐夷光便发出了舒服的喟叹,甚至将头顶轻轻在他的掌心蹭了蹭。

……像是一只听话的猫儿。

陆修珩忽然冒出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联想,他敛了敛心神,收回手道:“好了。”

舒适的享受忽然被打断,沐夷光都有些舍不得他走了。

她是想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立刻便转过头挽留道:“多谢殿下,殿下今夜可要留下安寝?”

沐夷光的想法很单纯,既然二人是夫妻,同床共枕也是本分,何况太子殿下长得好看,身上的味道也好闻,要在一起睡觉她也并不排斥。

说完她便习惯性地要去拉他的衣袖,却发现不知何时殿下已是负手而立,肃然地看着自己,只好作罢。

陆修珩防得了她扯袖子,却防不了她语出惊人。

这话题跳转得太快,他听得微微一愣,竟是难得地磕巴了:“不、不了。”

很快又流畅地接道:“你有伤在身,还是先好好养伤吧。”

这样体贴的回答自然又戳中了沐夷光的心窝,于是她难得听话地点了点头:“臣妾恭送殿下。”

众人见太子殿下在太子妃寝殿呆了好一会儿,又快步走了出来,心中各有想法。

长缨心中还满是娘娘与殿下共食一块红豆馅儿饼的欢喜,青霜只担心娘娘会不会惹殿下不快了,新来的四位婢女却注意到殿下并未留寝一事。

陆修珩敏锐地察觉到四道视线,若不是顾忌宣成帝猜疑,只想将这四人杀了了事。

他按捺心中杀意,淡声吩咐沐夷光的两位大丫鬟:“太子妃有伤在身,孤就不留寝了,你们好生伺候。”

二人低头喏喏称是。

这话说得亲近,长缨心中兴奋不已:这次不留,岂不是下次就留了?

青霜却听得心中疑惑:太子殿下从未在毓华殿中留寝,何来此言?

陆修珩又扫了一眼那四名婢女,心中已有计较,大步迈出门去了。

出了毓华殿,陆修珩问刘宝道:“李禄仕回京了吗?”

李禄仕便是那名陆修珩专属的大夫,虽然起了个这么庸俗的名儿,却是个出世的神医,此行便是去云游兼为太子寻药去了。

“还没有,”刘宝露出担心神色,连忙关切道:“可是殿下身体不适,是否要急召他回京?”

“不用,你即刻修书一封,将太子妃受伤一事告知于他,询问这失忆离魂之症该如何医治。”

刘宝明白了,原来是为了太子妃的病情,他呵呵笑道:“太子妃娘娘失忆后性子跳脱许多,倒像小孩儿似的,天真活泼。”

陆修珩并未接话,他面无表情按了按眉心,只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头疼了。

他更需要没有失忆的太子妃,省心懂事不说,更不会出言无忌、……恣意妄为。

想了想,他还是没有给她安上轻浮不庄的罪责。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