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小榴满心满眼都是糖人,回答全凭本能,话飞快出口,才意识到不对劲。
此刻回头,发现问话的人是他遇到过好多次的那位月青公子。
黄金面具笑得和善:“你可以坐在我肩膀上,这样就能看见了。”
集市人来人往,四海剑道大会带来热度人潮,摊贩们都可劲儿吆喝,什么都卖。
小榴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从裴若松面上扫过,充满警惕:“你是不是想把我卖掉?”
这小孩还挺不好骗。
裴若松装作惊讶和苦恼,循循善诱:“怎么会呢,我打不过你师尊,不会做坏事的。”
小榴一想,是这个道理,点点头,放心了。他补充:“你也打不过我二师叔三师叔还有纳兰姑姑。”
裴若松轻而易举点头:“你说得对。”
小榴伸手,示意裴若松弯腰,而后攀着裴若松的肩膀坐到他怀里。
动作极其熟练自然,可见在家里也是能被抱着就绝不自己走路。
裴若松本意是想通过小榴接近天一宗。
仙魔势不两立许久,从前魔族内乱不断,而今魔族初步太平,仙魔关系就提上正轨。他需要了解更多仙界情报,以便日后的制衡。
那在修仙界实力强劲而神秘的天一宗,他就必然要熟知。
裴若松抱起小榴,手指不动声色扣住小榴手腕,探查内在气息。
灵台清明,灵根纯粹,而修为竟然真的只是练气。
裴若松从前蜃妖幻境时,就知道这孩子修为不行,没想到他竟然来了四海剑道大会,还阴差阳错破解了戒盈山禁制,一柄木剑过关第一项。
不知道他还能撑到几轮。
裴若松心思百转,寻思会不会天一宗留有后手,给了小榴终极招式。或者天一宗别有目的,派出小榴来试探别家。
小榴心无旁骛,目光紧紧盯着摊主画糖人。
魔族的糖人糖浆里加了少量惑神花,闻之分外甜蜜温暖。
这个摊主有真功夫,专门画三界强者,画得惟妙惟肖。
仙魔正邪强者都画,台子前陈列成品,魔界大将军,仙界盟主。
此刻糖浆浇到平整白板上凝固,明黄色糖浆带着甜腻香气勾勒线条,图案走向逐渐清晰。长剑轻佻,剑穗随风,桃花眼似笑非笑。
画的居然正是天一宗二弟子,左明镜。
小榴当即叫好!
摊主真有眼光,只画当世强者,那确实该画我们天一宗嘛!应当的应当的。
裴若松抱着他,问:“你想买这一个吗?”
“不要。”
裴若松有点诧异,他以为小榴见到自己宗门的糖人会买。
小榴神秘兮兮:“你不知道,我二师叔长得好看,有很多漂亮姐姐喜欢他。”
裴若松点点头。
左明镜扬名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出身天一宗,多情剑术无双,芙蓉面桃花眼。更多的是因风流韵事过多,隔三差五传出桃花消息。
小榴声音压低:“但是有个魔咒,有二师叔画像的东西,都特别容易出祸端。”
裴若松微微挑眉,心想这是什么无稽怪谈。
只见那糖人刚做好,便被好几个顾客出价,摊主尚未分清先来后到,又见顾客先后加价,大打出手,那糖人瞬间四分五裂。
小榴得意看向裴若松,意思是,你看吧,我说的准吧。
看完糖人,小榴又跳下他怀抱,去别的铺子玩。
各色美食香气飘来,小榴晃着晃着,瞧上红枣绿椒糯米鸡丝馅饼。
馅饼椒香远扬,旁边招幌上宣传这是产自魔族尸骨沼泽的极品绿椒,香而不辣。还贴心用人族文字注明,欢迎品尝。
新一炉刚好烤好出锅,摊主熟练用尾巴握住铁钳取饼装入纸袋,小榴迫不及待接过,咬了一口。
边叼着饼边翻袋子拿钱。
摊主见这个小孩穿的一身好料子,梳出精巧十几根小辫子拢在一起,知道是个富贵人家,也不催他。
结果小榴越翻越急,钱袋子却始终没出来。他动作停下,表情逐渐凝重。
小榴哭起来:“三师叔给我的钱包丢了!”
“不哭。”裴若松把钱付了,“我们去找。”
“我来付。”
一锭银子拍在桌案上,收手时蓝色衣袖落下,清清冷冷的女声。
“不用找了。”
司徒琅扔下银两,不打算受他的人情,拉起小榴就走。
摊主看着桌案上的两份钱币,尾巴默默弯成问号。
而后勤劳朴实的魔族好摊主本着不能占游客便宜的宗旨,连忙飞速取一大沓热乎烤饼塞进小榴怀里。
小榴一手油乎乎地牵着娘亲袖子,一手抱着小山高的饼,时不时转着饼啃一口。
裴若松立刻追过去,殷勤问:“姑娘来逛街吗?姑娘喜欢什么?”
小榴牵着娘亲袖子,好奇抬头看,不说话。
“什么都不喜欢。”
司徒琅的语调不见起伏。
天一宗凡事争第一流,但是无情道道义上摒弃物欲。
三人沿着小榴刚刚走的路线返回,寻找钱袋子。
“应当不是被偷。”裴若松猜测,“魔族近期对偷盗行为管理严格。”
“月青公子对魔族很信任?”
裴若松指了下街头牌子,这条街每隔一里路就有个红布告示。
告示上直接陈述酷刑,警告谁做小偷都会被酷刑折磨。
旁边也有仙界的游客停在牌子前看,零零散散有议论传来。
“听说魔族青族少主,一心征战魔界,平定后,又开始大肆整顿风气。”
“魔族本性难改,想来重刑重压下才肯屈服。”
“未必,我瞧着这条街市反正挺和谐的。”
司徒琅的目光从红布上移回。
她对魔族策略或那位少主,没有发表一句言论。毕竟她的观念中,没亲眼见过的,不必妄加猜测。
她只对肯定的事情发言,比如荷包:
“我三师弟的荷包没人敢偷的。”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躁动喧嚣。
大街上有人喊:“救命啊!有钱袋子成精打人啦!”
一个极度耀眼的金色钱袋子,正耀武扬威叉腰站在街市中央。
钱袋子有六根黑色绳子,上面两根装饰像是辫子,往下四根正好成了它的四肢。此刻双腿岔开站直,一手叉腰——虽然它也没有腰,一手指着路人,指指点点。
“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居然想捡走我,当我是那种好欺负的小袋子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钱包吗?”
语毕,头顶辫子的两根黑绳无限伸长,啪啪就朝准备捡走它的路人打去。
小榴欢呼起来:“找到了!”
司徒琅面无表情,神色分明在说:看吧,我就说我三师弟的钱袋子没人敢偷吧。
裴若松莫名觉得,小榴之前在糖人摊时说二师叔怪谈时的表情,和司徒琅此刻的表情,居然有几分相像。
小榴把钱袋子捡起,拍拍灰。
咒法天才辛景的钱袋子果然不同凡响,不仅给改造成可以短暂行动说话的傀儡,表面针织纹路上,足足十二个交错法阵。
小榴打开钱袋子,里面端端正正,三枚铜板。
裴若松差点没控制住自己表情。
就这?三个铜板?至于这么大阵仗保护吗?
即便内心惊涛骇浪,黄金面具仍是恰到好处遮住他的表情,维持住处变不惊温润如玉的表象。
司徒琅脸黑了。
她当着裴若松的面,打起天一宗的传音符。
“老三是不是又被人骗了?”
对面没有辛景的声音,倒是悉悉索索后被纳兰接起。
“咦师姐你出来啦?我刚蒸好一笼肉包子。”
“三师兄?他在看变戏法呢。”
“哦三师兄说,他昨天晚上看到有人在卖鹦鹉,感觉很可怜,把钱都给他了。”
“鹦鹉?今天早上又飞回去到前主人那了吧。”
典型仙人跳骗局。
司徒琅按灭传音符,揉揉太阳穴。钱是小事,只是这三师弟,依旧对人没有防心。
回回都上当,当当不一样。
司徒琅回头,盯着裴若松:“你怎么在这里?比赛?”
真是的,要不是这个人在这,就不会有人知道天一宗阵法保护的钱包里就三文钱。
现在又不好当着孩子的面灭口。
裴若松:“?”
不是,怎么感觉火气转移了?
“入门组不是有年龄限制吗?”司徒琅又问。
言下之意你不适合参加比赛吧。
裴若松:“其实我今年十七——姑娘别走啊。”
裴若松三两步追上不听他鬼扯,牵起小榴就快步走远的司徒琅。
“其实我有个远房亲戚在魔族做生意。”裴若松张口就来,低头看小榴,“我刚好知道些许魔族地形,也许能带他熟悉熟悉?”
知道赛场地形特色,对比赛有利无害。
没想到小榴摇摇头,得意:“不用,我也很清楚魔族地图。”
他可是跟着爷爷爹爹在魔族住了很久呢,当然熟悉自家地形。
司徒琅只当是小榴看懂了要离开的氛围,很欣慰。
“月青公子,就此告别吧。”
“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裴若松在原地站定,手指握拳,向前平伸。
司徒琅转身,蓝绫飘动,安静等待着。
裴若松展开手掌。
粉白仙品牡丹,玲珑花籽。正是此前拍卖会抢到的东西。
“我试过了,这个花不好种。”
裴若松灿然一笑。
“还欠你一瓶灵泉和一则消息。”
左明镜逃脱掉前女友的围追堵截,刚好碰到捧着一蒸笼包子出来的纳兰。
“快吃快吃。我赢了老板,今天所有包子都归我们了。”纳兰放下蒸笼,手上还沾着面粉。
左明镜身形微闪,生怕面粉碰到他。而后歪靠在案桌,倒也不嫌烫地拿起只包子。
纳兰大大咧咧坐到他旁边:“你今天真的不用去看垂范组比赛吗?”
左明镜是四海剑道大会垂范组特邀嘉宾之一,故而之前备赛时他能得到更多小榴对手的信息。
左明镜当评委向来有争议,因为他会给女生高分,男生低分。而当嘉宾,不用管分值,只在那一坐,倒是极为赏心悦目。
“不用,这两天都是小喽啰,过两天才是正经角色呢。”
垂范组是打擂台形式,留到最后选手的进决赛。
纳兰谨慎扫视周边,往左明镜那边凑近:“我听说,魔族把几个世家公子也塞进来了?”
万象森罗骰子掷到魔族地盘,垂范组第一场比赛时,老魔尊就在风沙里咳嗽,等待已久。
“既然来到魔族地盘,那我魔族子弟加入也没有什么不好。”
风沙仍然遮住面容,那些魔族子弟们已经穿梭进选手群。
纳兰疑惑:“可我听说他们修为都不高?”
左明镜撕着包子皮,嗤笑自己师妹天真:“怎么可能只有那几个参赛。真正想进来的,恐怕早就伪装好身份进来了。”
师兄妹聊一会又换了话题,反正这次垂范组也没有关注的选手,天一宗重点都在入门组小榴身上。
肉包馅料饱满,肉汁溢出。
“天一宗缺钱吗?”左明镜撕开肉包,目光放远,在看不远处变戏法摊位的辛景。
“胡说八道。”纳兰放下给大老板写配方的笔,瞥一眼,嗔怪,“二师兄你疯了,师尊明面上的宝贝,就几辈子都花不完了好吧。”
又警惕:“你不是想带姑娘上天一宗吃饭吧?带几个?”
左明镜下巴往辛景处抬抬。
“那个变戏法的开始推销招财石了。”
天一宗不缺钱。但是辛景一定缺防心。
只见那摊主说着说着眼圈红起,辛景闻之伤心,竟然真的准备解下身上玉石去换招财石。
“去拦。”左明镜自己不动,催纳兰,“再被骗大师姐要不高兴了。”
纳兰细瞧后,咬牙切齿:“果然是骗子。”
“嗯?你居然——你怎么知道是骗局?”左明镜也很惊讶,连纳兰都知道了。
“他上次买过一个一样的。”纳兰愤愤不平,“我特意带上,去赌场参加比赛,根本没有用。”
上次去赌场,连输十二局。气得纳兰一拳把石头捏成碎粉。
而后威胁着东家重开盘,才赚回了钱。
要想赢,没捷径,还是得靠自己的拳头。
纳兰使个清洁咒整理完出门,不忘骂骂咧咧。
“真应该让三师兄研究个辨别真话假话的符咒。”
“没用。他从来不对看起来比自己弱小的用咒。”
远处,纳兰单手提起摊主的领子,抖落几个,哐当哐当掉下一地廉价石头。
“有突破。”
左明镜慢条斯理把包子塞进嘴,眯眼看自己次次都上当,当当不一样的师弟。
“这不是上了个同样的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