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黑三界

暗黑三界,是一个很古怪的地方,名字很拉风,地位却很尴尬——类似矛盾向来是人类的特产,只不过在非人的世界,有时候也会歪打正着。

话说从头,这个世界的种群,分为三个部分。

自然界,不自然界,以及人界。

人是相当古怪的一个物种,他不属于自然,也不属于神鬼,自成体系,与另外两个部分的关系,总是游离不定,时友时敌,视需要而定。

在不自然界里,又分了两个部分,那就是诸神和非人。顺便说一句,当初上帝老人家创世的时候可真辛苦哎!一门心思要把这个世界的设定都做得到位,又没什么参谋可找,其实何必嘛,大家混成一团不是暖和得多……

诸神与人,分别居住在传说中的天上与地下,非人则比较委屈,当初分家产的时候可能不在现场,活生生要和人混居。人类尖酸刻薄无事生非,绝不是好邻居,结果逼出了后者的非凡志向——既然祖上不积德,那就自力更生,因而想方设法,造出了大量的异空间。艺术家们的作品,逐渐出落为非人们的胜地,譬如青陆。而那些由邪恶派的开发商们联手运作的空间项目联合到一起,最后形成的就是暗黑三界。

换言之,令人肃然起敬的所谓暗黑三界,其实就是一成了规模的违章空间建筑。从前是,现在也是。只是住户太流氓,所以市政部门始终没有能力严格执法,予以坚决拆除,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想尽办法把这建筑的出入口封起来,免得里面的黑社会出来捣乱。

在这里,我们的主人公小朋友——其本质身份是非人黑社会们撒播在人间的希望之光,按说总有一天要认祖归宗的。就像现在,开始狂奔在回归家庭的大道上,首先要去的地方是——机场

是的,机场。

他们要坐飞机去N城,那里有一个皇牌地陪,等着代替猪哥为这两个孩子提供鞍前马后的服务——那就是狄南美。原因无他,这许多年来负责看守暗黑三界入口,负责发放通行令的非人种族值班单位,刚巧就是她家那一窝各种颜色的狐狸。

接过机票的时候,小破进行了理直气壮的抗议:“我会飞呀,我时速快过空客两倍多。”

他爹沉浸在悲痛中,但头脑还是很清楚,摇摇手:“你会飞,可是你不认识方向。”

昂起头来缅怀从前的好时光:“经常叫你飞去印度,结果在西伯利亚找到你。”

然后,抹一把眼泪,走了。

小破叹口气,对阿落说:“满足一下老人家的愿望吧。”

于是他们就来坐飞机了。

换了登机牌,开始安检,乘客的长队缓缓移动。小破一面等候,一面眺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停机坪。那些笨重的钢铁大鸟,承载着人类飞翔的终极梦想,轰鸣颤抖挣扎着滑行准备起飞,万一一头栽下来,就彻底伤掉元气,其热身过程在他眼中显得无比麻烦。

他很遗憾地对阿落说:“要是拿个地图的话,也不至于会迷路吧。”

阿落很冷静地点点头,表示百分之一百的肯定。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和小破的角色发生了微妙的转移,他似乎自觉地承担起了照顾者的责任。时时刻刻,视线落在小破的周围,身体充满随时爆发的预警和动力。

终于轮到他们,阿落顺利过关,小破却被卡住了。

当是时也,这位小伙子身穿一条系带花短裤,白色上衣松松垮垮。顺便说一句,就算这样低调的打扮,也不能掩饰他有型有款的肌肉。他不用手机,没有钥匙,皮带扣打火机水果刀一概欠奉,就算把他扒个精光,也看不到任何金属用品的痕迹。

但是扫描器就是不依不饶无休无止地响啊响啊响,工作人员瞪着小破,挠头半天,冒出一句:“你早上吃过金属制品吗?”

小破无辜地站在那个台子上给人家左摸右摸,一直打哈欠,听到这问话“嗨”了一声:“你们找金属啊。”把手伸出去给人家看,“这里。”

那是一双年轻孩子的手,修长,宽大,异常有光彩,但还没有彻底长开。正面看上去,并无任何特异,但是一旦翻过来仔细端详,就会发现他所有的手指关节处,都隐隐泛出青铜色泽,在皮肤之下,仿佛隐藏了一面小小的盾牌。

所有人都凑上去看,有的人还不由自主啧了啧嘴巴——通常我们看到一样什么东西模模糊糊不清楚,就很想吐口水上去擦一擦再说……

小破主动解释:“这是我的骨头,发生了一点小变异。放心,不会把飞机炸掉的。”

人家对此保证不是很放心,因此机场保安很快就得到消息赶到。那两位彪形大汉上前,把小破前后的通道堵住,一挥手,正准备说出例行台词,忽然背后怎么一寒,汗毛在一种本能的激发下直噔噔立起来。惴惴回头,发现一个样子好不漂亮的男孩子,阴森森地贴在他们身后,嘴唇紧闭,眼里却闪烁着极为危险的光,叫人感觉自己是在黑夜的坟地里,遇到一群刚刚咬过尸体的恶狼。

那只人形的小恶狼,慢慢地说:“走开。”行李箱子已经放下,他身体微微前倾,散发出很快要失控的暴烈气息。小破一看阿落居然要主动和人家打架,别提觉得多新鲜了,惟恐天下不乱,连忙占了一个好位置,将手插进短裤口袋里,歪着头看热闹。

在场的其他人面面相觑。好似突然降温一般,空气中充满严霜,劈头盖脸罩过来,各个人都呆若木鸡,和四周安检通道热火朝天的场面形成鲜明对比。情状诡异。

保安们愣了半天,职业训练和责任感提醒他们应该去做正确的事,一个人转身防守,另一个人采取行动控制小破。几乎就在动念和动身的那同一瞬间,阿落已经欺身而上,挡在两个大汉面前,他的左右手无声无息地伸出去,目标是对方的胸口。那里健康的肌肉组织和骨骼结构,都将挡不住他的手指,直到抵达心脏的末端。血肉会像莲花一样绽放,撒满整个机场。

为了保护那个人的每一根毫毛不被侵犯,他一点不在乎要用血液清洗整个地板。

但是他遇到的,是可以挡住他的东西。

就是小破的身体以及他惊异的神色。他从看热闹的情绪里回过神来,发现阿落绝不是在开玩笑——无论是意识,还是力量。

“阿落,你怎么回事?”

他的口气关切,但语调严厉,然后一把把后者拎起来,顺手推开两位保安,撒腿飞奔出去,很快消失在机场大厅的另一头。在大家反应过来以前,他又飞快地跑回来,抱了那两个行李箱就走,一边还回头跟大家打招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东西了……”

机场的警铃疯狂地响起来,所有保安出动,开始全面搜捕,显然这二位的飞机是坐不成了。小破很惋惜地把自己手里的机票扬着,对业已牺牲的银子们表示了深切的同情。

这时候他们坐的地方,是整个候机楼的顶上,冒着两个屁股被分四半的危险,对跨中心楼脊,面面相对。阿落生猛完一轮,人又蔫下去了,木木地靠着那两只大行李箱,一言不发。小破对着他叹气:“早知道叫我爹别把你的心取出来了,你看你,现在话也不说,笑又不笑,小小年纪,跟我家辟尘似的。”

听到数落,阿落好像也很愿意配合,嘴唇往下微微一弯,鼻子一皱,这意思是我笑了啊,我真的笑了啊。把小破看得没脾气,随手在他头上一敲,又说:“你记得我们要去干什么不?”

阿落这次考及格:“去找狄南美,拿到狐族通行令,进入暗黑三界。”

好久没听他说话那么流利了,小破精神一振:“还有呢?”

阿落反问:“还有吗?”

小破气不打一处来:“要去救你爹啊,你爹给人抓了。”

对方瞪起漂亮的大眼睛想半天,最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气得小破上上下下看了他半天,良久才自我安慰:“好好好,你没心,好歹算残疾人,不然我要打你了。”蹦起来伸个懒腰,“哎,我饿了,咱们快走吧。”

阿落“哦”了一声,站起来他看着手里两个有一半是金属材质的大行李箱想了想,一下放开了手。理当落地的箱子失去重量,竟然平平飘起来,拼成一块。他终于露出一点笑容,自己先坐上去,然后伸手去拉小破,小破高兴得没鼻子没眼的:“哇,取掉了你的心,总算还有点好处。”乐呵呵地也坐上去,拍拍箱子看结实不,然后呼哨一声:“走啦走啦,去N城。”

姑且不论这两位小朋友,坐着两个拉杆箱,无端端上了高空五千米,由于猪哥对小破的交通法规教育非常有效,行进速度还很客气地没有超过音速。话说N城机场,到达厅里翘首盼望的人群中,有一位女士,异常引人注目。

首先,她非常非常漂亮。这种漂亮法不同寻常,在看她的第一眼和第二眼之间,会发现不同特质的美丽在她五官、姿态以及神情中闪现。如果有人死死把她盯着,不歇气地看上半小时,就会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人,这分明是个万花筒。她的眼睛一时是杏仁形,一时是猫眼形,一时是狭长形;她的嘴唇瞬间厚过朱丽,下一秒钟又比纸还薄;更离谱的是鼻子上那几颗雀斑,一点都不守江湖规矩,到处移来移去。你以为你们颜色比人家黑一点,就成了吉普赛型色素沉淀吗?

幸好,倾城掠人以色,壮士慑人以威,所以有胆近身观测的人不多。何况她斯斯文文坐在等候座位上,面前还严严实实遮了一大本杂志在看——《下年度时装及化妆展集锦》。喏,这就是美女换装游戏真人版的罪恶来源了。

银狐狄南美。

通灵狐族中狄氏一门的最后传承者,担负族中天命的决定者一职,听起来很拉风,其实几百年才上一次工。所以她平时有大把时间致力于进军模特界或娱乐圈,希望演绎狐狸变凤凰的不世神话。但你知道,这在生物学上实在是过大的一个挑战,她又没什么个人主张,外貌脾气老跟着时尚潮流变来变去,所以一直都不是特别成功。

不管怎么样,她今天坐到这里,是为了接两个人来的。昨天接到一个千里传音,猪哥的声音多少年没有这么颓废了,你要知道这个家伙一辈子没心没肺,一旦开始发愁,那就是有大事发生。一听果然非同小可,居然小破要去暗黑三界,猪哥不肯说理由,气得南美发晕,更气的是,她难得动脑筋,结果亲自琢磨了半晚上没有琢磨出为什么。最后拿出塔罗牌一算,好,算不出来——以她的至强预言力,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唯一的例外只能是当所要预言的对象极为尊贵特殊,命运无法注定,趋势如何,连神灵都无法掌握。

当上半边脸定格在安妮海瑟薇,下半边脸定在凯蒂克鲁斯,还在琢磨要不要把发型做个微调的时候,机场广播中传来班机降落的预告。南美一跃而起,扑到旅客出口,眼不眨地打望,一门心思要在人群中捞出一个熟悉的小帅哥。

要说小破,也算是南美看着长大的。从粉嘟嘟的宝宝,到蹒跚学步的幼童,再到青春期;从连身婴儿装,到幼儿园小西装,再到嘻哈风格的大T恤和短仔裤。南美以自己半个时尚圈中人的资格,一早下了断言:“虽然眼睛小了点,身材好啊,将来也一定是万人迷!”

那个没有机会当成万人迷,却很悲惨地被上万非人迷的猪哥,听闻此语,频频点头,同时警惕地把小破拉到身后,避免南美色令智昏,对侄儿辈伸出她指甲两寸长,还做了水晶彩绘的魔爪。

现在,哼哼,居然送上门来,而且买一送一,据说还另跟了一只夜舞天。在非人界,如果说阴性的美色,在火女身上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的话,夜舞天就是美男子的代名词。两者各胜擅场,最抵死是都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否则要么被烧死,要么直接惹上破魂达旦——试问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比禁忌更吸引人的吗?

因此,一贯懒到贴地的南美,踊跃地跑来接机,不但毫无怨言,简直还心怀感激。从这个角度来说,多少年的朋友没白当,猪哥对她的德行,实在是甚为了解。

口水流得差不多干了,从c城到达的旅客也走光了,小破的影子都没看到,南美孤零零站在到达厅,茫然四顾,而且顾了颇久。就在她准备打翻门口的保安,直接冲进去找的时候,猛然发现机场里发生了一点骚动。

这点骚动,就发生在大厅停机坪上。

一架空客接到地面指示,准备着陆。下降、调速、放轮及襟翼,当飞行员可以目视近引导灯光,关掉自动驾驶仪,随引导灯光盘旋行将降落的时候,猛然发现跑道上,多了一样东西。

精确地说不止一样东西,而是两个人,两只行李箱。

这些玩意儿从哪里冒出来的?什么时候候机厅摆露天了?

飞行员喊出非常有黑色幽默感的两个问题,身体前倾,决定豁出自己平生技艺,看今天能不能死里逃生,但这时候副机长干脆利落地做完一系列着陆动作,然后奇怪地问他:“你怎么了?”

飞机呼啸过跑道,着陆,滑行,安然无恙,没有任何遇到障碍的迹象。

肉眼凡胎,飞行员当然看不到,就在飞机的下面,贴着行李舱,南美一只手拉着小破,小破拉着阿洛,阿落挽着两只行李箱,差点就要拖在地上了,一整串在跟着飞机快速滑动。直到飞机停稳,舱门打开,三个人若无其事钻出来,小破还啧啧嘴:“这算不算我坐了飞机啊?”摇摇头汇入大批旅客。

而且是从非洲来的大批旅客。

赞比亚亚洲商务考察团包机,乌泱乌泱地下了飞机,乍眼一看,以为突然日食了,最后透出顽强的三缕光,就是南美一行。走出候机厅的时候,接机的人对着他们不停地瞪,把手里的考察团名单都翻烂了。

装作三个正常的旅客,南美带着小破和阿落一溜烟跑去停车场,她开一辆大红色的法拉利,不知道多贪慕虚荣。小破一屁股坐下,啧啧两声:“车子很漂亮啊,南美阿姨你在干什么?”

南美正扭着头,看阿落在后座慢吞吞地把自己放放好,眼睛差不多都直了,被小破一巴掌敲在额头上:“南美阿姨你干吗?”

狄南美被打了也不生气,眉花眼笑地转过头来:“正点啊正点,小破你可没人家漂亮。”

小破毫不以为然:“我是男人,要漂亮干吗。”

看看阿落:“他漂亮吗?”

又仔细看了看,觉得很惊讶:“奇怪,阿落怎么变样子了?前两天你的眼睛没那么大啊?” 阿落说:“是吗?”很敷衍了事的样子,一概面无表情,对自己漂亮与否,既不负责任,也不发表意见。

他坐在那里的样子,十足像一个蜡像馆里的雕塑,皮肤光洁,神色淡定,而且完全静止,简直毫无呼吸的迹象。南美看了他半天,发动车子,问小破:“说说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小破觉得很奇怪:“要我说?我记得你要问爹什么事,都是上去摸一把就行了啊!”

很难得在南美的脸上看到那样讪讪的表情,她嘿嘿干笑两声以后,嘀咕着说:“辟尘说了,不许我摸你们,否则断绝三百年来往。”

果然是一只明察秋毫之末的犀牛啊!

把在C城发生的事情讲给南美听,后者阅历也多,无论什么怪事也可以泰然,但听到邪羽罗的名字时,还是难免动容,眉毛一扬,欲言又止。听到阿落换心,回头看一眼,说了两个字:“难怪。”

听到最后,南美简单地复述了一下:“你们来找狐族通行令进入暗黑三界,是为了救出阿落的爹?这么简单?”

她得到肯定的反馈以后,就有点迷惘了:“你家那两位,是吃饱了没事干吗?”

听到这么伟大的任务被亵渎,小破就急了:“南美阿姨,你什么意思啊?”

南美很郁闷地看着他:“通行令,我去拿,最近那地方归我守。讨厌,让我错过多少时装发布会,这个先不说。关键是暗黑三界那鬼地方,你爹爱多管闲事,没事就去一趟,辟尘有时候想吃点野味,还跑去那里打猎,要不要差遣你们两个小鬼这么千回百折啊!”

她一面迷惑,一面加速,在大道上狂飙而去,看她双唇微张的样子,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可以让银狐思考,那当然非同小可,片刻后她终于反应过来:“啊。”

抽出手拍拍小破:“我知道为什么猪哥要让你去跑这趟了。”

小破正在观察车上的安全气囊,估算着在只打一拳的情况下,用什么样的力度和角度,才能让所有气囊一起弹出。

闻言一抬眼:“为什么?”

南美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这一刻她觉得有一点伤心,同时深深对猪哥和辟尘感到同情。要镇压邪羽罗,小破便必须觉醒。小破要觉醒,亲身历练是唯一和最好的路径,但是一旦这个算盘打成功,万事便不可挽回。那两老现在在家,牵肠挂肚,对着一条死胡同,真情何以堪。

南美家里。设计品位乃是一等一的好莱坞加暴发户,足见她这么多年致力于无限靠近娱乐圈,是非常坐言起行的。

两个小伙子都是土人,对家居环境毫无意见。一进门,最吸引他们眼光的,准确地说吸引小破目光的,是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正在全神贯注看报纸的,一只好小好小好小的小狐狸。

毛皮乌黑油滑,闪耀柔和光芒,没有半色杂质。它微歪着头,眼睛半眯半开,尾巴放在屁股下,把自己撑着,两只小爪子捧着一张好大的报纸,还是政经版,看得好不投入。

这副好学伪装,不过一秒种就被南美撕开,她走过去一把扯过那张报纸,小狐狸的表情和动作一点变化也没有,不要说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就是西岳华山一起崩,它也要这么天荒地老地坐下去。南美忍不住笑,一根手指在小狐狸的脑门上轻轻一点,后者应声倒下,四仰八叉躺到沙发上,小肚皮露出来,一起一伏,眼睛干脆全闭上了,睡得好不香甜。

小破在一边笑得打跌,顺手把小狐狸抱起来,拍一拍,说:“好乖!南美阿姨,是你儿子吗?”

南美白他一眼:“我才没那么懒的儿子,而且我是银狐,能生出黑毛皮吗?”

那小小的狐狸蜷缩在小破怀里,呼噜呼噜转了一下身,更深地依偎进去,脸上露出好不满意的表情。

怪事,怪事。南美赶过来看,啧啧称奇:“嘿,它倒喜欢你。”

小破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小东西都喜欢我,我家老鼠搬家前都来和我隆重告别。”

南美心说那是怕了你吧。转头看阿展,这只小玄狐,乃是玄狐庄敛的亲生儿子,识心天赋卓绝,顶风十里就可以闻出一头发丝邪念,寻常人连它身都近不了。

小破小心翼翼抱着阿展,闻言一笑,理所当然:“我没邪念啊,我家里都是好人。”

南美愣了一下,说:“靠,鬼才信。”

这是常识和变化的较量——达旦本生的极恶,碰上阿展天赋之能的判断,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相?或者某时某地某事,并无真相可言。

这时小破把阿展递给阿落,后者一直不远不近立在旁边,一怔,还是伸手去接。但就在这瞬间,阿展的眼睛蓦然睁开,精亮如夜明珠,锐利如剑,它一跃而起,从小破的肩头蹿过,如一道黑色闪电般迅速闪进卧室。南美“咿呀”一声,跟了进去,一盞茶功夫后,托着阿展走出来,眼光落在阿落身上。

“你过来。”

她唤。

阿落不动。不言,不动,淡漠地矗立着。南美神色渐渐严厉,弯腰把阿展放在一边,忽然伸手,一道“蓝色祭祀诀”优雅盘旋在空中,光影渐扩大,将阿落罩在其中,瀑布水流般顺他身子滑下,在地上汇集,继续流动,回到南美身边,在她脚下消失。

这时候她眉目间冷肃为之缓和,叹口气,半天,又叹口气。小破担心地看看阿落,又看看南美,说:“怎么了?”

南美苦笑着做了一个把什么东西一劈两半的姿势,吐出两句没头没脑的话:“分得真清楚,天使一边,魔鬼一边。”

小破听得一头雾水,正要追问,忽然门一响,大家齐齐去看,玄关处一个人出现,懒洋洋地问:“有东西吃吗?”

是一个男人。紫色的头发,极短而精神,瞳仁也是紫色的,顾盼之间,和他眼光接触的人,都从头到脚为之一凛,任什么委靡都要变得精神,可他的神情又那么温存,眉眼开扬。他穿一件松身的白色T恤,罩一件铁灰色短袖衬衣,随随便便的牛仔裤,每一个动作都带有奇异的韵律,像在与流逝的时间争夺每一分不必要的精力。从他进来的那瞬间开始,屋子里的光线蓦然闪耀,甚至窗外的阳光万里也更为显眼。

南美喜出望外:“小白。”

这一出楼台会,相见欢,演得迅捷无伦。从客厅中央到玄关,大约十五米左右路程,被她踢飞了一个铁花花架,两个瓷瓶,一整扇屏风。小破跟在后面左接右挡,忙得不亦乐乎,才没有造成大的经济损失。

之后就一个鱼跃,合身扑进小白怀里,从冲击力来计算,她这一扑可以去阿富汗打坦克了。

但小白纹丝没动。他只是笑眯眯地张开手臂抱住南美,说:“乖啦,小心一点。”

现在,南美阿姨已经变成了南美小姑娘,腻在人家怀里不动窝,还不断发出外人听起来极为肉麻的哼哼声。小白没奈何,把她拖着进客厅,发现沙发上两个半大孩子,其中一个表现还算镇定,而另一个,就露出比当事人要尴尬得多的笑容,扬扬手:“嗨,我是朱小破。你是白弃叔叔吧,我以前见过你,你和我爹比吃鸡翅膀输了。” 

这个的确是紫狐白弃,闻言忍不住摸摸鼻子,笑了起来。以南美和朱家的渊源之深,他当然也知道小破是什么来头,当即问南美:“我数年前看过他,虽然没有觉醒,但达旦戾气极显,怎么今天他通体纯良,完全是猪哥的翻版?”他难得也犯迷糊,昂起头来想:“不是亲生啊?没人跟他生啊?”

南美翻翻白眼,说:“有什么稀奇,你看看另一个孩子。”

白弃不愧是白弃,只需一瞥,即刻皱眉:“夜舞天。怎么会有一只在小破身边?在暗黑三界都销声匿迹很久了。”

说话的当儿,南美一直跟八爪鱼一样,盘在小白身上,双臂紧紧搂住人家的脑袋,害小白要观察什么,还得反方向转头,变魔术似的,不知道多辛苦。他把南美好好安在沙发上坐下,态度如对珍宝,后者也很享受这点娇宠,顺从地滑下去。放好南美,白弃向阿落走去。小破对两人对话的内容浑然不觉,在一边笑嘻嘻地逗阿展玩,方法很单调,把人家遮眼睛的爪子拿下来又放上去,不知道有什么乐趣,一人一狐都笑得前仰后合。他瞥见白弃的动作,顺便介绍一下:“阿落,这是小白叔叔,人很好的。”

得到人很好的评价,白弃忍不住又摸了一下鼻子,此时他走近阿落,后者警惕地往后退,活像一头野性未驯的野兽遇到猎人,神情严酷,剑拔弩张,周围的气氛为之一变,暴烈危险,但白弃对此甚至都没有注意,随便伸手一抓,阿落完全身不由己,整个人落入他的掌握,动弹不得。小白好像买螃蟹的时候看是不是新鲜一样,打量了一下,回头招呼南美:“你要不要看看他的来历?”

南美摇头:“不用了,我刚才用祭祀诀通了一次。他是纯种夜舞天,被一个叫安的人类收养,后者医术很精,给他移植了一颗人类的心脏。前段时间遇到小破,开始吸收达旦的黑暗能量,人类心脏不能负荷,猪哥给他去掉了。可能因为元神压抑过久,他对小破黑暗能量的吸收到了赶尽杀绝的地步。”

白弃恍然:“哦,难怪小破现在脑子里一丝杂念都没有,这个孩子就完全是个小恶魔。”

他们两个在说话,阿落就一直在白弃的手掌中挣扎,动作充满鱼死网破的疯狂与怨恨,却哑然无声,神色冷冷的。

小破惊讶地放开小狐狸,站了起来。

这不是他认识和了解的阿落,这不是他对老爹说自己想要保护和帮助的阿落。

这完全是另一个人。除了外貌依稀尚在之外,一切都大逆转。他急忙走了上来,从白弃手里接下阿落,揽住对方的肩膀,左看看,右看看,一面焦急地说:“阿落,是不是没有心脏了你很不舒服?我带你回家找我爹吧,叫他给你重新装一个吧……”

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发现一接触到自己的瞬间,阿落便安静了,仿佛回到数日前,嘴角甚至露出淡淡温和的微笑,双臂下垂,无限温良,犹如天使。

这让小破引起了警惕,他退后一步,惴惴地对南美说:“阿姨,你有没有发现,阿落好像变成了我的牵线木偶。”

那两只成年狐狸,闻言双双叹了口气。

闹腾了一阵,大家都感到饿了,这个饿字,徐徐在各位的胃里和脑海里浮起,小破最直爽,乃嚷嚷道:“哎,我要吃东西。南美阿姨,有什么可以吃的?”

南美无精打采地望了望他,随手拉开冰箱,方便食品堆得满坑满谷,连橄榄菜都有七种,敲敲冰箱门,说:“喏,生活水平上台阶了吧。想想,吃泡饭,可以连续七顿换不同颜色,不同味道的橄榄菜下饭!!!”

小破瞪她半天,郁闷地说:“我没事连吃七顿橄榄菜干吗!”

南美恼羞成怒,把自己雪白的牙齿呲出来表示威胁:“爱吃不吃!”

小破不吃这套,脑袋一晃,冷静地提醒对方的悲惨处境:“阿姨,你好久没去我家吃饭了吧。”

那意思是,看你都堕落到要吃方便面了,难道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需要一只犀牛吗?

这话戳中了南美的伤心处,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死辟尘,叫他每天发一道直线风来送饭又不干。靠,赶明有空了,看我去丢掉他的抹布!”

越说越气愤,按她的性子,差不多要坐言起行,这就跑去猪哥家把承诺付诸于现实,顺便蹭一顿好饭,这时一道影子从白弃身边掠过,径直走进了厨房。

阿落。

他检视了一圈厨房设备,以及冰箱存货,驾轻就熟,摸出了蔬菜肉类,分门别类铺开,掂了掂刀架上各色刀具,拿出最合用的那一把,回头对小破说:“做个红烧狮子头吧?”再自己点点头,“高汤黄瓜配下味,橄榄菜,过油煎蛋吧。”

这几句话说出来,完全是个资深的家庭厨师。他不比辟尘,后者做起饭来如同高僧说法、天女散花,乃是眼前第一等大事。就算天崩地裂,那道“佛跳墙”没到功夫,打死他也不会先走,有时候立志做个回锅肉,要从日内瓦跑去成都找罐豆瓣。

阿落走的明显是日常路线,有啥就吃啥。虽然达不到犀牛的艺术境界,在填肚子这领域,显然要实用的多。

他选好了刀,开始切肉。

狮子头乃是中国菜中的一道奇葩,对食材,配料和刀功都要求极高,讲究细切粗斩,务要保持肉中精华不致流失,但又要让肉足够糜细,口感才会融腻润滑。只见他手起,刀落,动作如飞之快,却也从容不迫之极。

在外围观烹饪的三位,虽然厨艺皆不通,眼神却都不错。眼见那切出来的肉粒,单独拿出来,寻常人几乎看不到,一颗颗都严格遵循同一尺寸,从他的刀底下弹将出来,乖乖落成一堆,绝对没有离群索居的。

之后是黄瓜。手起,刀落,一根黄瓜解体为极薄而挺刮的片,严格按照统一规格,比模具中套出来的还要整齐,清甜汁水的余味顿时冉冉在厨房中散发。

这时候的阿落,是小破认得的那一个。有天真专注的神情,动作轻灵柔和,在厨房里似一只小蜜蜂般忙来忙去。 

南美喜笑颜开:“帅哥会做菜,人生太美好了!”

踊跃地拿了一双筷子,在餐桌边伸长脖子,做望夫石状。小破自小在食之一字上,见识非凡,就没有她那么激动,在沙发上继续逗阿展玩,一面问南美:“你忙什么啊?你好长时间没有去我家做客了,你那张床啊,春天潮湿,都发霉了。”

狐狸翻了翻白眼——主要对象是白弃,后者装作没看见,在用“风动”诀收拾厨房残局——对小破说:“才告诉你了,我最近在守暗黑三界的入口啊。”

暗黑三界,如前所说,是非人界黑道强人们的聚居点。在与人类泾渭分明,不相往来的时代,门户大开,没有所谓。老实说邪族们都不爱吃人。非人中最高明的烹饪圣手食牙族还在自家出版发行的菜谱上说明:人肉偏酸,质地硬而难入味,尤其沾染许多无名污染,清洗极麻烦,绝不是值得推荐的合格产品。

过了若干年,非人族类开始追求这个世界的主流生活,进行了相当规模的人间移民。出于共同利益的需要,大家都觉得和气生财,不希望人间的秩序被过度打扰,就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歧视,比如生怕吸血鬼当道之类的事情在全世界范围内发生。于是非人移民计划委员会出台了一个政策,即各种族轮流看守暗黑三界与人界的出入口,主要职责是确认来往人员身份,登记出入名单及逗留日期,提供两界商务旅行协助服务等等。总而言之,人间的海关做什么,他们也就做什么。必要的时候,也要动用武力解决那些不守规矩,非要走私的家伙。

近两百年,当值海关的正是狐族。狐族在两界势大,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唯一一个有能力的闲人,不用说,正是狄南美。

痛诉完这段血泪史,南美的眼箭飞得白弃一背都是洞。估计就是后者软硬兼施,才让这个在逃避人生责任上功力炉火纯青的家伙上套干活。

此刻饭终于上来了。

狮子头,黄瓜汤,橄榄菜煎蛋,色香味俱全,精致吸引。

问题是,这会不会太精致了一点?

加上蹲在小破肩膀上的小狐狸阿展,三个头顶在一起,直勾勾看着桌子上的菜,终于小破吼了起来:“阿落,这够谁吃啊!”

狮子头三个,蛋一饼,黄瓜汤端出来,一个小碗里漂了两片。

阿落很冷静地拿着刀站在厨房门口,说:“刚好够小破一顿。”

南美暴跳起来:“你娘……”

冲进去就要扁人,被白弃和小破双双拦下来了……

这顿饭最后是这么吃的:为了安抚接近抓狂的南美,白弃破例在闹市区使用了陆地飞行术,飚到一千七百公里外一家远近驰名的中餐馆,打了两个包回来。那三碟特为小破制作的菜,被郑重地摆在桌子中间,在南美阴森森的眼光巡视下,谁也不敢冒死尝试到底其味如何。

小破勉为其难地吃完了出门闯荡以来的第一顿饭,看样子已经开始有点想家了。阿落吃饭的时候一直若有所思,收拾碗筷的时候,他难得那么有人情味地对小破说:“我以前常常做饭的。”

小破以为他想念老爹,安慰道:“等救出你爹,你也常常要做饭的。”

阿落昂起头出了一下神,迷惑地说:“你一直说爹啊爹的,到底那是谁啊?”小破顿时语塞。

白弃的眼神,一直在两个男孩子身上看来看去,这时候他问小破:“你们是来取暗黑通行令的?”

小破点点头。想要喝口水,转头发现阿落已经端了杯水站在他身后。

白弃又问:“拿到了以后呢?”

拿到就很简单了,进暗黑三界把阿落的爹找回来呗。谁敢不让,我们就揍他。

这倒真是一条康庄大道,听起来一马平川。不过,对手是邪羽罗,你能揍赢邪羽罗吗?  小破事实上不大晓得那个什么邪羽罗是什么东西,所以也难以肯定,想想就说了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揍赢,不过揍一下再说。”

白弃点点头,站起身来,招呼小破:“来,打我一拳。”

这个要求小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猪哥在家里,没事就招呼:“小子,过来给你老爹一下。”还有附加要求,拳掌还是指,打第几根肋骨逼一下风湿,或者在胃正中多用点劲,刚才吃太多了有点积食之类的。基本上,猪哥偶尔就是把小破当成按摩机来使的。

因此小破跟着下了地,挽了挽袖子,握了握拳头,郑重地热过身之后,说:“打哪?”

白弃觉得好笑,低头看看自己,说:“随便。”

这时候南美抱着阿展往旁边沙发一坐,而阿落露出极明显的紧张之色,手指微微颤抖,跃跃欲试,被南美顺手一拉,身不由己坐下。她淡淡说:“别乱动,我可不喜欢有人打搅我看热闹。”

小破出手。

干净利落的一拳,没有丝毫声音,快速、决断,力量极为惊人。

但是打在白弃的腹部,感觉如同遇到虚无。

就像一粒灰尘,覆盖上满地的积雪。颜色重量,均各无形。

他皱了皱眉头,听白弃温和地说:“别担心我,放手打吧。”

小破原地跳了两下,还翻了个筋斗,落地,凝神,再次一拳打出。这次他的确尽了全力,连南美在一侧也悚然动容。屋子内的空气在瞬间被巨大的能量波全部逼出,形成真空洞,所及之处,一切东西呈现雾化飘摇状,似转眼间就要消失在视线里。极静的去势其实肉眼可见,却沉重浩瀚,不可阻绝。

白弃“嗯”了一声,在小破的拳头抵达目标以前,轻轻一退,双手在身前划了一个小小的圈子,好似打开了一个无形的桶,转眼间引流入海。小破最后达成的结果,是啪的一声拳头轻轻贴在白弃的身上,也无风雨也无晴,愣了半天,说:“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人都站在那里,被打的若有所思,打人的怅然若失。阿落走上来,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大概觉得打人的那个忽然变得那么迷惘,实在是有违常识。这时候南美叹口气,说:“完了。”

白弃拍拍身上,歪着头将小破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出一句非常有哲理的话:“小子,纯洁会害死你的。”

他转向南美:“他们两个现在去暗黑三界,一定九死一生。”

南美不以为然:“既然如此那就别去了呗。邪羽罗要复活,自然有五神族去擦屁股,让这俩孩子到处玩玩不行吗?”

小白那叫一个气啊:“你还敢说人家!我叫你不要到处惹是生非,你几时听过话?”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上个礼拜,复活节岛上的石像,被人搬成了一个中指形状,是不是你干的?”

他话还没说完,南美怀里的阿展忽然一下把眼睛睁开,没命地跳起来,从窗口蹿出去,逃之夭夭了。

南美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鼻子:“只有创意是我的……”

白弃不信:“阿展没有到学‘石动诀’的时候,怎么搬得动那些石像?”

这下他就孤陋寡闻了,谁说秦展小朋友是使蛮力去搬石像的?它是庄氏一族通心能量的天赋奇才,小小年纪,已经能够以意念贯穿无生命物质。换言之,那些倒霉的石像,是在阿展的意识驱赶下,自己走来走去,摆成一个巨大中指图的。

小白盯着阿展逃出去的窗户发起愣来,半天耸耸肩:“秦礼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居然让你带小孩?”

紫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不提小破对自己的力量产生了多大怀疑,也不管他是不是乐意,白弃单方面宣布对两个孩子进行特训,为期三个半月,之后参加异灵川的生存者选拔。

小破举手提问:“选拔什么?”

指指自己的脸:“我样子普通,选美叫阿落去吧。”

这么低调,果然是猪哥教导出来的孩子。不过白弃安慰他:“不是选美。放心。”

异灵川,非人世界最神秘的强硬组织,受理所有非人族类无法解决的棘手事件,收价极昂,而生意常年不败。可见无论人与非人,烦恼都是生命中如影随形的一部分。

每数年,异灵川会在整个非人世界中举办一项选拔赛。起初目的是挑选合格的候选成员进入组织,后来强者云集,高潮迭起,渐渐演变成了一个影响力波及三千界的最高级别争霸赛。选拔方式每一次都有不同,但共同特点是都非常严酷,挑战系数极高。在进入选拔之前,每位参加者都会被明确告知,这次选拔完全可能会是死亡之旅,一入其中,有很大的概率永不超生。在初选完成之后,全体入围者将被送进暗黑三界,进行一趟完全自求多福的冒险之旅。那些可以吊得命在,最终走回来的人,才是最后的优胜者。

希望如此渺小,前途如此暗淡,投入选拔的勇士仍然前仆后继,熙熙攘攘,因为这就是战斗者的终极境界,是对毕生修炼的承认和奖励。每一位对自己有期许的斗士,都不会因贪生怕死而放弃这个机会。

“你参加过吗?”

小破毕竟是少年,还处于很容易被浪漫英雄故事骗得热血沸腾的阶段,此时听得入神,忍不住问了一句。

白弃点点头:“参加过。”

“优胜吗?”

得到的答案毫不犹豫:“当然。”

南美在一边,一团团的骄傲跟青春痘一样,却之不恭地发将出来。不过她不愧是一代奇狐狸,自豪归自豪,还是忍不住要泄人家底:“优胜就算你优胜,不过你爹为了把你从暗黑三界扛回来,可也花了不少功夫。”

本代狐之斗神出去打架,结果居然要出动上一代狐之斗神去扛人,此行凶险可知。如此一来,该游戏的吸引度直线上升,到达无坚不摧之境界。小破的兴致劈啪乱冒,原地翻了一个筋斗,眼睛闪电发光:“我要去,我要去!”

回头问阿落:“你去不去?”

后者挑挑眉毛:“你去,我也去。”

小破随手在他头上一拍:“有点主见好不好。”阿落很没有主见地“哦”了一声。

兴致勃勃地,小破一下子跳出窗户:“我去找阿展。”阿落随后跟上,转眼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了。南美向窗外稍一张望,问:“真的要他们去参加选拔?”

白弃点点头:“只有这个办法,能够激发他原始的力量,取得进入暗黑三界的资格,否则他根本是有去无回。”

这都要算猪哥和犀牛教得好了。想当年小破年幼,偶尔因为抗拒应试教育发一小飙,造成的破坏已经很令天地惊而鬼神泣,谁知人一长一长的,怎么把力气都长没了?这算什么,返祖吗?白弃叹气:“物极必反。夜舞天本是为了克制破魂过于邪恶的本质而存在的,但小破没有觉醒之前被如此吸取力量,我怕最后效果适得其反。”

想到那二老,南美就有点担心世侄的前途:“小破不会有事吧?”

她这么婆妈,实属少见,主要是过去多少年,带小破她也没少出力。俗话说养人如养狗,养着养着居然发现没养死,感情上立刻就要深一层。

白弃生平不打诳语,虽然听得出那问题中的忧虑,但还是很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他沉吟:“生存者选拔,是小破觉醒的好机会,但这结果将如何达成,没有人可以预料。”

他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连神灵也不敢断然奉告。因此水晶球不能显示,塔罗牌乱成一团,起卦卦卦皆不可解。

人与非人的世界,都有很多事情纯属巧合使然,从暗黑三界全身而退的,可能是五百年一遇的至强者,也可能是走了很大一坨狗屎运。

因此在异灵川的选拔世界里,其实不存在所谓赢家,或者输家。

只有死亡者,以及生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