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家和韦家,都是诸子百家的遗族,被笔冢主人悉心扶持,遂成了笔冢传承的两大流派。历代笔冢吏多出自两家门下,都是绵延千年的大族。
这两家从创立之日起,就一直隐隐有着竞争关系,彼此互别苗头,都想压过对方一头。自从南宋末年笔冢关闭以来,两家为争夺有限的笔灵资源,更是势同水火,一度视若仇寇。
但无论两家争斗如何激烈,有一条底线却是始终不曾跨越——即是从不动摇对方根本,不赶尽杀绝斩草除根。这是因为儒门如日中天,势力太过强大,作为笔冢传承的两家,实际上是唇齿相依。这一个传统,这些年来从未被抛弃过。
一直到现在。
颜政没有想到,这一次对韦庄发动攻击的,居然是诸葛家。这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攻势,而是从一开始就拉足了架势的灭族之战!
先是天人笔和儒林桃李阵,后是诸葛家的总动员。
很明显,诸葛家已经投靠函丈组织,甘为函丈的前驱。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诸葛家笔冢吏,颜政咬咬牙,放弃了冲到费老和魏强面前质问的打算。他们根本无法与人多势众的诸葛家抗衡,而今之计,是尽快进入内庄,向里面的人发出警告。
看到颜政和秦宜往庄内退去,队伍中的费老冷然道:“蕞尔小患,不用理他们。”
诸葛家的笔冢吏一起点头称是。费老又道:“刚才天人笔只吞噬了一半卫夫人《笔阵图》,现在韦庄内的笔冢吏恐怕还有不少。你们务必要跟随自己的团队行动,保持对敌人的优势,不要落单。”
“那我们,要不要开始突击?”
“就这么慢慢走过去就好。”费老淡然道,表情露出些许疲惫,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疲惫,似乎这一切并非出于本愿。
于是诸葛家的队伍仍旧保持着松散队形,缓缓朝着内庄移动,逐渐形成一条半圆形的包围线。这包围线疏而不乱,内中暗藏杀机。一看便知,他们是不打算让一个人逃脱。
远远地,有两个人并肩而立,正朝着内庄方向望过来。一人身穿长袍,一张略胖的宽脸白白净净,不见一丝皱纹,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玳瑁黑框眼镜,正是诸葛家的现任族长老李;而另外一个人瘦高细长,通体皆白,面色木然铁青,俨然是一个笔童的模样。
“你们诸葛家,真是打的好算盘哪。”那笔童冷冷说道。它说话的时候,只见到嘴唇嚅动,其他面部肌肉却没有一丝变化,显得极其生硬冷峻,就像是一个木偶,只有双目炯炯有神,如同被什么力量附体。
老李听到它说话,微微侧过头来:“我们诸葛家不惜抛弃了千年以来的原则,来助函丈尊主,难道还不够有诚意吗?”
“还不够。”函丈断然道,“我要求的是绝对的奉献,绝对的服从。”
“诸葛家五十六位笔冢吏,除了如椽笔以外全数在此。这对尊主来说,还不够吗?”
“哼,精锐尽出?儒林桃李阵被人搅乱时,你的护法在哪里?”函丈未等老李分辩,它又说道,“你的心思,我岂会不知。你故意拖延迟至,先挑动我的天人笔与《笔阵图》争斗,再纵容他们破坏桃李阵。如此一来,既削弱了韦庄的实力,又未让天人笔实力大至不可收拾,你好从中渔利。”
老李露出温和的笑容,他未做任何辩解,反而咧开嘴坦然道:“尊主明鉴,这正是我定出的方略。”
笔童不以为然道:“哼,你们这些小辈,总试图玩这种小伎俩……我的殉笔童,可是损失了二十几具呢!”
“反正尊主实力卓绝,并不在意这些锱铢之事。晚辈身为族长,毕竟得为族里考虑嘛!”老李平静地回答。他知道眼前这个家伙,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与超凡的智慧,与其耍小聪明,还不如把一切都摊开来说。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你算是哪一种?”笔童突然问道。
“往小处说,是为了诸葛家的存续;往大处说,是为了国学复兴。是利是义,一念之间而已。”
笔童的双目闪过一丝值得玩味的光芒,它机械地抬起手臂,指向内庄:“天人笔只吸取了五成笔灵。韦庄之内,尚有半数。你的人进去,恐怕也得费上一番手脚。”
“这种损失早已在晚辈计算之内。”老李恭恭敬敬道,“但回报总是好的。至少这一半韦家笔灵,我可以收回大半——倘若放任尊主的天人笔吸取一空,诸葛家固然可以轻易攻陷韦庄,但也只得到一个空壳罢了。”
这种赤裸裸的利益分析,似乎很对笔童的胃口。它称赞道:“想法不错。这样一来,你诸葛家的实力又可以上升一阶了。”
“尊主的天人笔,乃是七侯之中的至尊,又对诸葛、韦家经营那么多年,取走了许多笔灵,晚辈再不精打细算,将来怎有实力与尊主一战呢?”老李说到这里,仍是稳稳当当,面带笑容,仿佛他汇报的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这两人说话都十分坦荡,把桌底下的心思完全摆上台面,全不用担心对方会存着什么后手。对于老李的大胆发言,笔童大笑了三声。只可惜这笔童没有任何表情,和笑声配合在一起异常诡异。
“那么,接下来的攻击我不插手,就看你的手段吧。”
“恭送尊主。”
老李冲着笔童一躬到底,等到他抬起身子来时,这笔童双目已经暗淡下去,表情更加木然,已经恢复成一尊童仆,再无半点生息。它的双肩突然歪斜,“哗啦”一声,整个身体一下子土崩瓦解,化作一堆竹灰。
而原本悬浮在半空的天人笔和地上的黑衣人,不知何时也悄然消失了。
恢复孤身一人的老李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原本泰然自若的神态消失了,一直到这时,他的冷汗才从额头、脖颈和后背涌出来。他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一个溺水者刚刚爬上岸来。
“天人笔……真是个大麻烦。”
刚才他仅仅只是站在笔童身边,就能感受到那强烈的压力。这还只是附身笔童,如果是函丈亲来,还不知道威势会大到何等程度。天人笔使儒学中兴了两次,其实力用深不可测来形容,都嫌不足。
他十分清楚,自己是在与一个历史传奇在烧红的刀尖上跳舞。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要么被传奇终结,要么成为新的传奇,没第三条路。
老李想到这里,摇摇头,拿出手机,用冰冷的语气说道:“费老,开始突击吧。”
家主的命令一下,原本慢吞吞的诸葛家队伍行进速度骤然加快,五十多个笔冢吏迅速分成了数十个战斗小组,从不同方向突入韦庄,几分钟内就抵达了内庄的入口——竹桥。
突击正式开始。
过了竹桥,正对着的是韦家祠堂。可最先冲过来的几个笔冢吏发现,韦家祠堂前的这一片开阔地变成了一片水泽,水深过膝,举步维艰。那几个笔冢吏刚想要拔腿出来,从内庄深处的建筑里突然飞来数条丝线,登时把他们绑了一个十足十。
其中一个笔冢吏见势不妙,大吼一声,浑身肌肉暴涨,把丝线撑断。可是他的同伴们就没那么幸运,被丝线缚住手脚以后,平衡都无法掌握,“扑通”一声栽倒在水里,很快就沉了下去。那笔冢吏大为着急,双臂探入水中去够同伴,却没提防一朵小巧的黑云飘到水面之上,惊雷直下。
水能导电,那笔冢吏一瞬间浑身跳满电花,整个人抽搐了几下,再也动弹不得。
毫无疑问,刚才是韦家的人做出的反击。只是他们刚刚遭受天人笔的荼毒,居然这么快就从混乱中恢复过来,还能组织起如此有条理的反击,倒是出了诸葛家的预料。
吃了点亏的诸葛家没有陷入慌乱,老李是个有心人,他很早以前就苦心孤诣按照现代军事教程来培训自家笔冢吏,此时终于体现过硬的心理素质来。
诸葛家的第二波攻击来得非常快。那一片水泽突然之间被冻成了坚冰,十几名笔冢吏踩在冰面上朝前飞快地跑去。对面的丝线又再度射了过来,队列中的一个人右手一挥,那些丝线登时僵在了半空,然后一节一节地冒出火苗,很快便化成了一串灰烬,洒落到地上。那朵小雷雨云有些急躁地飘过来,一连串雷电打了下来,一面镜子凭空出现在雷电与诸葛家之间,雷电正正砸在镜面之上,纷纷反射到了四面八方,一时间无比耀眼。
这些笔冢吏分工明确,合作默契。就在几名主力对抗韦家的时候,其他几个人打破了坚冰,把先前几名遭难的同伴捞出来。立刻就有具备医疗能力的笔冢吏跟上前来进行抢救,旁边有人张起护盾,挡在他们身前。
一名笔冢吏用双手在眼前结了一个环,扫视一圈,面无表情地说:“前方右侧房屋内三人,左侧房屋两人,房顶上还有一人,距离六十五。”
两名笔冢吏点了点头,四掌齐出。那几栋青砖瓦房感应到了一股迅速上升的热力,然后像纸糊的一样燃烧起来。几个韦家的人慌张地从燃烧的房屋里逃出来,又纷纷跌倒在地,浑身冒出血花。原来房屋周围早就被布满了隐形的刀锋,他们只要一出来,就立刻会被割伤。
“收笔队,上!”指挥官下了命令。
立刻就有四五个人手持着笔架、笔筒、笔海等专收笔灵的器具,冲到那些韦家笔冢吏身前。老李在事先就已经确定了目标:尽可能多地把韦家笔灵收为己用。所以诸葛家的人出手都还掌握着分寸,轻易不会痛下杀手。
收笔队的人俯身下去,查看这些人的鼻息。其中一个韦家人突然睁开眼睛,一拳打在收笔队员的鼻子上,然后身子急速倒退,朝天一指。一只泛着笔灵光芒的巨大苍鹰飞扑而下,两只爪子一爪捉起一名受伤的韦家人,飞上半空,朝着藏笔洞方向飞去。
可惜这苍鹰飞到一半,就被一柄流光溢彩的飞剑刺穿,斜斜落到了地上……
阵亡者的出现,让整个事态都朝着狂热和绝望的悬崖滑落,双方都知道对方已经下了强硬的决心,谁也已经无法回头。类似这样的攻防战在内庄各处都在轰轰烈烈地展开,整个内庄被分割成了无数个小战场。笔冢吏的吼声与笔灵的嘶鸣混杂在一处,一时间喊杀声四起,冰火交加,时不时还有巨大的轰鸣声传来。
诸葛家胜在人多势众,而且无论单兵素质还是同伴配合都非常出色;韦家虽然开始在天人笔手里折了半数笔灵,但这一次面临家族倾覆之劫,同仇敌忾之心大起,反成了哀兵。再加上韦家尚有许多无笔成员,也为了保卫家园而纷纷上阵,依靠地理优势殊死抵抗,两边陷入了僵持状态。
费老看到这番景象,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费老心里涌现疑问,笔灵乃是文人才情,是风雅从容之物,现在却变成了杀戮用的武器,岂非背离了笔冢主人的本意吗?
这些疑问费老只能隐藏在心里,他绝不会去质疑家主的决定。而且他现在是现场的指挥官,任何迟疑与犹豫都会害了他的族人。
“预备队。”费老头也不回地说。他身后立刻有四名男子挺直了腰杆,“你们去韦氏祠堂往里的青箱巷,那里的直线距离离藏笔洞最近。那是我们最终的目标,务必打开通道。”
“明白。”
那四个人一起躬身应道,然后飞快离去。他们都是费老精心调教出来的干将,以四季为名,即使在诸葛家也少有人知。
这四人的笔灵都是寄身,但这四支笔灵生前并称四杰,性情自然相近,加上四人自幼一起生长,配合默契,极擅长集团作战。他们单打独斗未必是寻常神会笔冢吏的对手,但若是四人对上四个神会笔冢吏,胜面却在九成之上。
他们四人得了费老指示,对两旁殊死争斗的两家笔冢吏不闻不问,直扑青箱巷。一路上击退了数个不知死活的韦家族人之后,四人很快就到了青箱巷口。
而就在他们的身影隐入青箱巷的时候,又有两个人出现在巷口。一个是妖娆的成熟美女,一个却是愣头愣脑的壮实少年,浑身都是斑斑的血迹,双目赤红。他们一前一后,来到巷口,停住了脚步。
“我说二柱子,真的是从这里走吗?”秦宜皱着眉头问道。她的头发已是乱七八糟,身上的名牌衣服也破烂不堪,就连高跟鞋都丢了一只,看得出也经历了一番苦战。
二柱子答道:“没错,这是现在通往藏笔洞唯一的一条路。”他说话的时候根本不看秦宜,整个人冒着熊熊的杀气,与他平日里的憨厚形象截然不同。
秦宜心中大疑:“怎么我上次去的时候,不是从这里走啊?”
“这是现在通往藏笔洞唯一的一条路。”二柱子把“现在”二字咬得很重,然后不肯过多解释。这是内庄的秘密之一,长辈们反复叮嘱过不可以对外人说起,尤其是不可信赖的外人。
二柱子对这个女人一点都不信任。他记得很清楚,当初他跟随着彼得和尚出山,正是为了追捕这个女人。他还曾经靠着一套少林拳法,把她逼得走投无路。后来虽然这事就算是过去了,但在二柱子的心里,这女人始终是那个窃取家中笔灵的坏人。
这一次,他们两个是在混战中相遇的。秦宜破坏完儒林桃李阵之后,本来是和颜政一起退入内庄,却正赶上韦家的笔冢吏从藏笔洞赶回村子布防。她生怕与韦家人发生冲突,就暂且和颜政分开,躲在一个院子里。好死不死,那些韦家笔冢吏和一批诸葛家的人正在这个院落附近相遇。韦家在院子里据险抵抗,诸葛家把院子团团包围,双方相持不下,秦宜更加不敢露面,生怕被波及。
就在院落行将被攻破之时,二柱子带着十几个平日里一起练习拳脚的小伙伴拿着刀枪冲了过来。他们没有笔灵,却有着年轻人特有的热血与冲劲。凭着一口锐气,那些诸葛家的笔冢吏竟被这些功夫小子打得人仰马翻。院落里的韦家人趁势冲了出来,接应二柱子,居然一时间占据了优势。
不料诸葛家觉察到这里的异常,立刻派三个小组的笔冢吏前来接应。当诸葛家认真起来的时候,韦家便抵挡不住了,死伤惨重。二柱子力战到了最后一刻,被诸葛家一支笔灵打飞,落到了隔壁院中,正撞见了趁乱逃出来的秦宜。
秦宜急于赶去藏笔洞,于是便一把抓住二柱子,要他带路。二柱子根本没心思理她,自己的族人正被杀戮,自己的家园正被敌人践踏,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拼尽全力去抵抗,别的一概不予考虑。秦宜没奈何,只得说出了罗中夏、颜政的名字。
二柱子对他们是极熟极亲近的,听到他们如今也身在韦庄,对秦宜的敌意就去了一半。秦宜趁热打铁,说有重要的事情必须禀告族长,事关韦家存亡。听到她这么说,二柱子只得答应下来。他的思维逻辑很简单,这女人是不是骗子,自有族长判断,他只要把她带过去就可以了。
就算她骗人,还有罗大哥、颜大哥教训她呢!二柱子这么想。
“走吧。”二柱子说。
他们两个刚要闪身走进,却看到迎面走来四个陌生男子。他们看到二柱子和秦宜,一起停住了脚步,眼神里露出狐疑的神色。其中一个人环顾四周,忍不住说道:“这里,不是我们刚进去的地方吗?”
这四人正是刚才那诸葛四兄弟。他们走进青箱巷之后,本以为可以一通到底,却没想到里面越走越复杂,岔路很多,转来转去,最后居然又转回起点了。
“看来这里也有韦家的人,不妨问问看。”诸葛秋舔了舔嘴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其他兄弟仨立刻站开一个阵势,把他们两个围住。诸葛春盯着二柱子和秦宜打量了一番,冷冷问道:“快说,去藏笔洞该怎么走?”他语气倨傲,也不提任何交换条件,显然是认为对方只有老老实实回答一条路可走。
二柱子二话不说,立刻攥紧了拳头,准备拼命。秦宜却按住他的肩膀,悄悄说:“把他们交给姐姐。”然后她走上前去,笑意盈盈道:“你们是上哪位老师的课?”
诸葛兄弟四人听她一说,不由得都是一愣。诸葛家培养笔冢吏的手法很有军事色彩,平时会按照笔灵性质把笔冢吏分成数班,每一班都有专门的文化讲师负责有针对性的培训;到了战时,同班的人都编入一队,由讲师统领,默契度与凝聚力都极高。所以诸葛家的笔冢吏,平时互相介绍时,都自称是上某某老师的课,便知是哪一部分的。
秦宜这一句问的,十足是内部人口气。诸葛兄弟暗想:“难道她是自己人?”诸葛春立刻回答道:“我们上费老师的课,看小姐你的样子,很陌生啊……”
秦宜笑道:“呵呵,我是上夏老师的课,平时出现得少。”诸葛家的各个班级之间很少互动,所以学员彼此不熟也属正常。诸葛秋眼珠一转,抢着问道:“夏老师?那诸葛长卿就是你同学喽?”秦宜笑容一敛,仿佛受到什么重大侮辱:“哼,别提他,我可丢不起那人。”
诸葛春一直盯着秦宜的表情,没看出什么破绽。她从一开始的惊讶、淡然到愤慨的转折都十分自然,没有任何突兀的地方。诸葛长卿通敌卖家的事,诸葛家内部早已通报,她如果是诸葛长卿的同学,这种反应可以说是恰如其分。
“可你怎么孤身一人在这里?你的队友呢?”
秦宜道:“都被打散了,谁知道这些韦家的人反抗如此激烈啊!事先老李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完她耸了耸肩,显得很不耐烦。
这下子可真是不好判断了。诸葛家和韦家不同,老李的原则是有教无类,只要能与笔灵契合,就算不是诸葛一族的人,诸葛家同样兼收并蓄,不做任何歧视。时间一长,诸葛家其实已经是个大杂烩,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个个个性十足。想从衣着气质上来判断秦宜是不是诸葛家的成员,委实有些难。
正相反的是,韦家的人一向对血统看得极重,连带着对族人衣着的要求也很严格,反而可以轻易辨认出来。
“看这女人穿着与做派,肯定不是韦家的人。”诸葛春至少能肯定这一点。经过一段时间犹豫,他终于点了点头,指着二柱子道:“他是谁?”
秦宜听他这么问,知道对方已被自己骗过,她拍了拍二柱子的肩膀,亲热地说:“他啊,他是韦家的一个小家伙,现在被我控制了。”二柱子睁大了眼睛,却被秦宜一下子拍了把麟角锁在身体里,表情立刻僵硬起来。
诸葛春扫了一眼,发现他没笔灵,兴趣立刻就少了一大半。一直没说话的诸葛冬忽然开口说道:“这个韦家子弟,可能知道藏笔洞该怎么走。”
这一句话提醒了诸葛春,诸葛家也抓到过几个人来问,怎奈韦家人个个刚烈,竟没一个肯与他们合作的。不知道这个憨厚少年,是否会和他的族人一样强项。
他走到二柱子跟前,盯着他问道:“你知道去藏笔洞如何走吗?”二柱子紧紧闭上嘴,不肯回答。
“不回答的话,可是会吃苦头的。”诸葛春平静地说。秦宜却拦住了他,很不高兴地说:“喂,这可是我的俘虏。我好不容易才快要探听到,你们来捣什么乱?”
诸葛秋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他们是费老的嫡系部队,平时眼高于顶,怎会理睬秦宜的牢骚。诸葛夏一拱手:“事急从权,我们奉了费老指示,务必要打通藏笔洞的通道。若是耽误了,恐怕你我都要挨批的。”他这话说得绵里藏针,还抬出费老来压人。秦宜却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抢我的功劳。总之这人是我抓的,要问也得我来问。”
“要顾全大局。”诸葛春有点急躁地说。诸葛家的统一大业就在眼前,你还在这里叽歪个人利益。
“我顾大局谁顾我啊?”秦宜似乎意识到这样也不好,垂头停顿一下,复说道,“反正我是必须要跟着的。”
“只要进得了藏笔洞,你就跟着我们好了。”诸葛春如释重负,这种小要求太容易了。秦宜凑到二柱子耳边,指了指诸葛四人,又指了指自己鼓鼓囊囊的裤袋,二柱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原来韦家的藏笔洞,与内庄的相对位置是不固定的,按照时辰与月份的不同,通往藏笔洞的巷子也不同。韦家的人,都家传了一套歌谣,歌谣里包含了如何计算日期的方式。只要会背这歌谣,就可以推算出哪年哪月是哪条巷子通往藏笔洞。
二柱子在前面走,秦宜和诸葛兄弟四人在后面跟着。诸葛冬掏出手机,想要通知其他人,却被秦宜拦住了:“先别告诉其他人,万一这小子故意说错位置,岂不丢脸?等确定了藏笔洞的位置,再说不迟。”
她的理由冠冕堂皇,但诸葛春却听懂了潜台词:“何必让别人抢去头功?咱们拿走就是了。”诸葛春眯起眼睛,对这个利欲熏心的女人有些不以为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秦宜娇笑道:“凭初唐四杰联手,难道还有害怕的人吗?”诸葛春哈哈大笑,终于说道:“好吧,真是输给你了,就依你的意思。”于是他们五个押着二柱子,走入青箱巷。
这条巷子又深又窄,岔路极多。这六个人走得越深,四周就越发静谧,远处嘈杂的喊杀声逐渐变小,到最后几不可闻。不知何时,有淡淡的雾霭飘荡在四周。诸葛秋最先耐不住性子嚷嚷道:“我们是被骗了吧,这哪里是藏笔洞?分明是带着我们兜圈子啊!”他用手在二柱子后颈比画了一下,意思是得惩罚一下这小子,秦宜却瞪着他:“这是我的俘虏,你不要越俎代庖。”诸葛秋怒道:“你这臭八婆,我们带你来,已经给你面子,少得寸进尺!”
两人正要开吵,二柱子忽然停下脚步说:“到了。”诸葛兄弟和秦宜都松了一口气,一起望去。
巷子的尽头,是一片开阔地,三面皆是高逾数十米的石壁,壁上崖下种的全是郁郁葱葱的翠竹。正对着青箱巷口的是一片岩层呈赤灰色的峭壁,峭壁半空悬着一个半月形的洞窟,两扇墨色木门虚掩。洞口两侧是一副楹联:印授中书令,爵膺管城侯。洞眉处有五个苍劲有力的赤色大篆:
韦氏藏笔阁。
“这儿就是韦家藏笔洞?”诸葛秋大喜,正欲迈步向前,忽然发现洞脚处的小平台上,早已有几个人等候多时。
罗中夏、颜政,还有韦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