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阎刈刈想着方才沈时卿躲开自己的举动,闭上眼睛,任由淋浴的水流冲刷全身,而后滴落在地板上,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
他的身材在朦胧的光影下更显修长挺拔,薄肌紧致而富有弹性,流畅的线条带着年轻男孩子才有的青春感。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他后背上那只神秘可怖的蝎形纹身。
纹身颜色鲜艳而深沉,蝎子的躯干紧贴着他的脊骨蜿蜒而下,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每一根尖锐的螯钳和须肢都清晰可辨,水波流过时,这纹身便仿佛活过来般在他皮肤上爬行,好似已经和他融为一体,诡谲又怪诞,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阎刈刈睁眼,雾气缭绕中,和镜子里神色阴鸷无比的自己对视。
他首次邂逅沈时卿,是在老爷子的八十大寿。那时少女作为邬氏集团总裁邬沛玺的女伴,一起出现在了宴会中。
阎老爷子这种顶级豪门的领航人物,哪怕因为年纪大已经不怎么管事了,寿宴也依旧奢华高调无比,出席者皆为普通人在报纸上才能偶尔见到的上流社会名流与权贵家族。大厅内布置的琳琅满目,璀璨耀眼,雕栏玉砌之间,流光溢彩,尽显豪门望族的辉煌底蕴。
然而,当沈时卿出现时,所有的珠宝金银与鲜花瞬间黯然失色,少女一袭淡蓝长裙,被梳理成复古波浪卷的乌发自然垂落,容颜宛如上帝精心描绘而成般精致,每一处线条都展现了无与伦比的完美,让人想起夜色的舞曲融入静谧的湖泊,化作一池深邃的佛莲,于月华中悄然绽放。
所有人都在看她,但偏偏她眼中只有身边的邬沛玺一人,仿若周遭的所有喧嚣都与她无关,如雪肌肤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辉,宛若谪仙降临尘世。
阎刈刈的目光被其吸引,他思考不出若被她看着的是自己,该是如何滋味,只是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周遭的狐朋狗友戏谑地谈论着谁能把这美人揽入怀中,怕是做梦都能笑醒。不仅仅在于挖了赫赫有名的商业巨擘邬沛玺的墙角,得了足以炫耀一生的谈资,更在于她本人无与伦比的魅力。众人说到后面,竟然还打起了赌,摩拳擦掌着想要从竞争中脱颖而出,成为获得美人芳心的幸运儿。
有人问阎刈刈参不参加,阎刈刈素来对这种低级趣味的男女之事不感兴趣,但这一次,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对沈时卿展开了追求。
本来阎刈刈若是不成功,事情就算被邬沛玺知道,也只能定义为不懂事的小辈胡闹,邬沛玺出于阎邬两家的面子情也不能怎么样,但阎刈刈偏偏成功了,沈时卿对着邬沛玺说了分手,转而和阎刈刈在一起,邬沛玺气得对阎家展开了疯狂的报复。
阎家和邬家在多年前也算是势均力敌,只是邬家自从邬沛玺成为掌舵人以来,发展的是如日中天,叫人眼红,阎家却因为阎刈刈的爹没本事,一直有要后退的趋势,虽然阎老爷子撑着让阎家还是维持着现状,也受不住邬沛玺这样全方位的打压。
但阎老爷子愣是没有向邬沛玺低头,他疼孙子疼进了骨子里,阎刈刈抢邬沛玺的女朋友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值得指责的,他直接向阎刈刈的母家舅舅求助,阎刈刈的舅舅也是极其顺着阎刈刈的一个人,二话没说就出了手,商场的局面至此就彻底僵持了下来。
阎刈刈没了外部顾虑,便只担心沈时卿反悔,毕竟比起身为话事人、手里握着整个家族资源的邬沛玺,他这个二代瞧着就有些无所作为了。但谁知道沈时卿真的和邬沛玺断绝了来往,后面哪怕在同一场合碰见,她也不会和邬沛玺有任何交流或是肢体接触。
那个时候阎刈刈真的是志得意满,但未曾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再也不能轻易触碰沈时卿的人,竟成了他自己。
阎刈刈眸色晦暗不明,他告诉自己来日方长,暂时压下了心底暴戾的情绪。
午后的阳光照进花园中,青年手执折扇,沈时卿的女款粗花呢外套在他身上,内搭一个高领打底,被穿出了几分阴柔斯文的感觉。
他深情款款地唱道,“小生那一处不寻访小姐来,却在这里恰好花园内,折取垂柳半枝。姐姐,咱一片闲情,爱煞你哩!”
沈时卿和阎刈刈交往的那段时间,她是喜欢听他唱戏的,流淌着民族血脉和情感的艺术瑰宝穿越千年的风尘,唱念做打皆能给前十几年都生活在国外的沈时卿带来许多灵感,但如今分了手,她便对此不再感兴趣了。
少女对着借由戏曲而发出的告白充耳不闻,手中写生的笔未停,她的脸庞姝丽绝伦,眉目如画漂亮,乌发瀑布般垂落而下,拂过她白皙的肌肤,淡淡的清香氤氲开来,哪怕如此疏离冷漠,也依旧散发着让人窒息的魅力。
阎刈刈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原本阳光灿烂的面庞此刻仿佛被一层阴影笼罩,如春日花朵的俊逸清秀中,融入了一种更为成熟复杂的男性气质。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苦涩和自嘲,“姐姐,你真的天生就擅长冷暴力。”
横行无忌的阎少爷哪里想过有天会吃爱情的苦,他当初追到沈时卿之后,其实也没太把这段感情当回事,也许是年纪还没到开窍的时候,他对情情爱爱真没什么兴趣,和沈时卿在一起,就是抱着看美人养眼的心态,和看新款跑车游艇差不多,新鲜感过去后也就没了当初想要把人弄到手的冲动,很快便把沈时卿抛到了脑后。
结果沈时卿竟然也没来找他,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等阎刈刈疯够了,想起人了,觉得不对啊,好歹挂着男女朋友的名头,这人怎么一个电话都不给他打,一个短信都不发呢。他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个性,当时就跑到沈时卿的住处,想要问个明白,结果就正撞上了沈时卿所在公寓大楼失火,业主慌忙逃窜的场面。
阎刈刈扫视着四周,没有发现沈时卿的身影,他皱起眉头,心中有些不安,在拨打了她的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后,他意识到她多半是被困在了楼内。想着那样的美人死了怪可惜的,阎刈刈淋了盆冷水,就不顾阻拦冲进了火海里。
楼内烟雾弥漫,又呛又熏,阎刈刈呼吸困难,几乎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只是凭借着记忆一股脑往上爬,等他终于到达沈时卿所在的楼层,迫不及待地破开房门已经是狼狈不堪。
结果他这样着急忙慌的,却瞧见沈时卿在那里安安稳稳地画着画,还是他到她跟前大声喊她了,她才从沉迷中回神,疑惑地看向他。
那无辜的呆样,简直像只趴在柜子顶,眼睁睁看着铲屎官在房间了找疯了,也不知道喵一声的猫猫。
阎刈刈气得脑溢血,又有点说不出的,被吸引的心痒痒,他突然有了种真实感,原来他真有女朋友了啊。
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称呼,不是什么邬氏总裁的前女友,不是什么模样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大美人,而是一个,封闭的,执拗的,耀眼的,鲜活的,真真切切的灵魂。
自那以后,阎刈刈在这段感情中越来越投入,越来越沉溺,仿佛失了智般无法自拔。一向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傲慢少爷,最终还是成了感情里的下等人,成天只知道黏着姐姐,对姐姐嘘寒问暖。
然而,就在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沈时卿突然拉着行李箱出现在他面前,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地对他提了分手。
阎刈刈如遭晴天霹雳,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地看着沈时卿,试图从她的眼中找到一丝玩笑或者误会的迹象,然而却失败了。他立刻便对着沈时卿又哭又跪,把平日里偷偷舔沈时卿喝过的水杯,趁着她熟睡把她全身亲了个遍,到初次见到她时和朋友打赌追她的一系列罪行忏悔了遍,乞求得到宽恕,让她回心转意。
沈时卿感情缺失,于是很多时候就显得很直接,没情商,她学习的时候恩师包容她,跟着邬沛玺回国后邬沛玺顺着她,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有些话说出来会直接刺激得让人失去理智。
“不是因为这些。”她对着阎刈刈说,“我就是不爱你而已,和你交往只是为了创作,现在画已经完成了,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在一起了。”
阎刈刈像是不能理解她的意思般神情空白了片刻,才缓缓起身,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打了个电话。于是还没有等沈时卿出门,他们现在所住的别墅的大门和所有的窗户都被安保系统彻底锁死。
沈时卿很能打,但面对着几十人的保安队伍,也只能任由自己东西被重新拿回房间,连零碎物品的摆放方向都被固执地调整为她没有收拾行李之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