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安回家了。
真正的家,位于暗谷路的家。她对格罗斯基说,既然她自己有房子,又干吗花钱住旅馆呢?实际上,她名下有两处房产,这一处位于宾夕法尼亚。
这栋房子是她少女时代的见证者。
(她人生的巨变也始于这里。)
伊芙琳曾把这栋房子租给了她那不争气的弟弟杰克,也就是米莉安的舅舅,不过后来米莉安把他赶了出去。现在重新来到这里,打开家门,房子的角度依然奇怪。墙角里的蜘蛛网像负隅顽抗的幽灵。空气中弥漫着发霉的味道,木屑的味道,还有妈妈淡淡的香水的味道,这一切构成了不太可信的朦胧的回忆。她在厨房里发现了一只死老鼠,水槽中有一堆死木蚁,客厅窗外有只死鸟,玻璃裂了,想必愚蠢的小鸟把自己的倒影当成了猎物。尴尬了。
他们在这里逗留了一个月。
格罗斯基睡米莉安妈妈的房间,他每天的工作是查资料,并留意警方关于雷恩的信息。米莉安睡楼下沙发,用一堆破毛毯把自己裹得像个彩色木乃伊。
这段时间没有发生一件值得振奋的事。
米莉安夜里在屋里游荡,白天睡觉。有时候她会开着格罗斯基的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瞎转,期待着能……能怎样?能在某个破旧的公共汽车站或车道边看到雷恩冲她招手。
入侵者偶尔也会造访。她在屋里游荡的时候,入侵者就开始来纠缠她了。但他出没的方式和以往有所不同。这该死的浑蛋再也没有在她眼前直接露面——没有扭曲的背景,没有会让她做噩梦的可怕的幻觉,比如阴部被缝合,或者眼珠被掏出,黑鸟在里面做窝。入侵者如今只在她眼角闪一下。在走廊里经过一幅油画时,她能看到他的倒影,有时候他是路易斯,有时候他是本·霍奇;经过窗口时,她看见他站在外面的草坪上,远处的林子里;有时他也会出现在汽车的倒车镜中。但他从来不说一句话。
然而很多时候,他却面带微笑,自鸣得意的笑。
好像他知道什么米莉安不知道的事情。
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使她的血液几乎凝固,就像在牛奶中加入了醋。
她不再喝酒。不喝葡萄酒,也不喝烈酒。只为了保持头脑清醒,好叫她分得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觉。她的身体强烈抗拒着这种虐待。好多天里,她头昏脑涨,身体晃晃悠悠,于是她转而用咖啡代替酒精,没想到确实起了作用。咖啡像大炮一样击退了酒瘾,但也好似给她插上了电源。她时常睁大眼睛,手指不停地发抖,感觉能像电钻一样钻透现实的墙壁。她的身体一直处于高度警觉的亢奋状态,好像随时都在准备着战斗,战斗。很好,她需要这种状态。
在这种状态的支配下,她在屋后的林子里发现了许多鸟儿。麻雀、斑鸠、会学猫叫的猫鹊、山雀(嘻嘻)、五子雀(哈哈),还有啄木鸟(这些名字都是谁取的,真让人尴尬)。她看到秃鹫在天空盘旋,老鹰在寻找猎物,猫头鹰在黑暗中昂首阔步。
她感觉自己有了进步,但又毫无进步。所有的努力仿佛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一个嗜好。总之,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种平静一直维持到十月的第一个星期二。
随后,一切便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