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鬼城 28

他们并没起多大的冲突,但即便如此艾博兰和奥布斯也差点没被对方搞疯。一开始,艾博兰觉得奥布斯作为警察素质堪忧,而奥布斯那边则是认为艾博兰该学那么一两点人情世故。

奥布斯现在又回想起了当初的那个观点,就在他们俩朝贝德福德广场的沃夫妇家走去的时候。

“这个工作也是关乎人民,你知道的,弗雷迪。”他们一边穿过繁忙喧哗的托特纳姆法院路时,他一边对他的伙伴说道。“忠于真相和正义固然很好。但是忠于人民呢?”

“这就是法律的用途了,奥布斯,”艾博兰提醒他,“律法是为了所有人着想。”

他们避开了敌对的“清道夫”,他们正要为一堆多到出奇的狗屎打架,却又停下了动作,一看到警察靠近,他们便露出看到老伙计似的刻意亲昵的俗气表情。奥布斯皱着眉头走过他们身旁。

“也许如此。”奥布斯说道,待到他们走过那里,才又放心地呼出气来。“只要你别一开始又把律法放在首位,人民利益放在次要,这就是我表达的意思。另外,这也不是总枯燥无味的,不是吗?毕竟,如果我们的想法是正确的,那就是你那个拿枪的家伙冷血地枪杀了那个小女孩。正义怎么会逮捕那个干掉了杀害她的凶手的人?”

“好吧,让我们先搞清楚事实真相,行吗?之后我们可以再批判正义什么的。”

他们到达了目的地,一幢位于华美广场上一堆宽敞豪华的平房中漂亮宽敞的格鲁吉亚式平房。这里离通往广场的托特纳姆法院路足够近,毫无疑问住这里的住户每天都能轻松地在他们的办公室与家之间往返,但同时这里又远离了大道上的噪音,那些永不停止的噪音足以将一个活人逼疯,如果你住在街巷顶上的话。

两名警察拇指扣着腰带,困惑地打量着这间宅邸。凸窗的百叶窗帘紧闭着。前门的窗户上透出的一丝光线预示着屋子里有人。就在他们走上台阶正要敲门的时候,艾博兰想到沃夫人是否正在屋内,为她的先生以泪洗面……

“那个畜生,现在在哪儿?”

艾博兰的想法有一部分是正确的。沃夫人确实在屋子里。她开门的时候,可以从她那张沾满面粉的脸上看出来,她正在搞烘焙。但是说到的以泪洗面呢?

“进来。”她喊两名警察从门阶上走上来。她长得一副屠夫妻子的模样,脸庞红润,系着一条上面沾有不明污渍的围裙。“他现在该死的在哪儿?”

“我们不清楚……”尽管被她的凶神恶煞弄得措手不及,但艾博兰还是开口答道。

这不是个好的开头,而且足以让沃夫人——至少,他们认为她是沃夫人,除非沃先生派一位脾气特别坏又傲慢的管家——前来周旋。

“什么叫你们不知道他在哪?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你们现在应该出去,去找他。”她挫败又惊愕地甩了甩手,转身离开大门走进客厅,边走边嘟哝,留下身后赤褐色地板上一串面粉脚印。

艾博兰和奥布斯相互看了看,艾博兰上下扫了奥布斯一眼。“跟你挺配的。”他笑道。

“噢,放过我吧,”奥布斯说,“我们要进去还是怎样?”

他们合上了身后的门,随手插上了插销,随后他们听到了从厨房传来的一声女性痛苦的呼声。在那里,他们发现她已经拿着擀面杖,在一团生面团上发泄她的怨气,几乎是怒气冲冲地捶打虐待那个面团。

旁边挂着沃夫人与一个男人的合影,那个男人就是艾博兰寻找的失踪人士。他们来了正确的地方。艾博兰用手肘推了推奥布斯并点了点头。

“夫人,”他再次开口,并试着让自己更镇静一些,“一个符合你先生外貌描述的男人被目击到出现在鸦巢地区的现场——”

“喔,他失踪那晚正是要去鸦巢,所以那没错。”她边说,边继续用擀面杖在那团面团上忙活。

这就是新的中产阶级,艾博兰沉思道。他们与那些出身高贵的人吃的一样,但却是自己动手去做。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先生是做什么营生的?”他问道。

“他是个摄影师。”她话里的语气带给了他们一种她觉得他是在做“那种”特别工作的感觉。

“一名摄影师,嗯?”艾博兰说。“一个摄影师在鸦巢能做什么呢?”

一边继续捶打着面团,她一边抛给艾博兰一个轻蔑的眼神。“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我该死的怎么会知道他那时候在鸦巢做什么?他没有告诉我他在做什么,实话跟你说,我也懒得去问。”

在艾博兰看来她的抗议有些过于夸张,但他将这点小问题先暂时放在了一边。“你难道不担心你先生嘛,沃夫人?”

她耸了耸肩。“我并不特别担心。要是你太太外出溜走,你会怎么想?你没准会开个宴会,不是吗?”

“我还未婚。”

“喔,那等你结婚了再来这里,然后我们可以再讨论。”

“那好吧。要是你不担心他,那你为何要上报他失踪?”

沃夫人因为怒气而抬高了音量,而此刻她确实相当愤怒。“因为要是他真他妈失踪的话,谁来为这些家计付钱?”

“在我看来,沃夫人,鸦巢即便在情况最好的时候也是个危险的地方,而且或许某些地方并不是像你先生这般体面的摄影师会去的。”

“噢,”她呛声道,“或许那就是他为什么会带着武器去那里。”

艾博兰和奥布斯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他带了他的枪,是吗?”

“是这样没错。”

“是的,只是,沃夫人,那位被目击到出现在鸦巢地区,外貌描述符合你先生的人或许涉及,又或许不涉及一桩枪击案。”

现在她终于放下了擀面杖。“我明白了。”她严肃地说道。

“如果你能告诉我们,你先生在鸦巢做了什么,那就帮了我们的大忙了。他去那里的目的是什么?比如说他去那里是为了见某个人?除了他的武器,他还随身带了什么别的东西吗?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什么时候回家?”

她无视掉了所有问题。她盯着艾博兰,说道,“枪击案已经发生了。有人受伤吗?”

“已经确认有两名死者,沃夫人。一个小女孩——”他看着这位妇人皱起眉头,闭上了双眼,默默吞下痛苦——“还有一个经过的街头混混,名字叫布特。”

她再次睁开了眼睛。“布特?罗伯特就是去见他的。据我所知,布特和他有些往来。”

“抱歉,我记得你刚刚说了他从不告诉你他在做什么,而你也没有问过?”

“喔,我只是记起了一些往事,不行吗?不管怎样,他去那里是为了做某种交易……”

“一个交易?”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她已经说得太多了。“是的,呃,他是个摄影师。他……”

“……拍照,”艾博兰接话道,“没错,那是摄影师的工作。摄影师为男士和他们的妻子,以及他们的孩子和他们的妻子拍照。蓬松的衬裙,擦拭过的靴子,扣好扣子的外套,以及令人不舒服的浆洗过的衣领,严肃和冷峻的脸孔都出现在相机里,所有的东西。那就是摄影师要做的事情。他们不会在夜晚,在贫民窟与街头混混做交易。”

“等等,你还没说完——要是有两名遇害者,那就意味着罗伯特还活着?”

艾博兰和奥布斯再一次交换了一个眼神。“我恐怕我们最有可能的断定是,你先生或许已经被另一位攻击者所杀害。事实上,我想知道你手上是否有他的相片,这样我就可以确定,在北边大都会铁路工地发现的那具遗体是否是他。”

他正式地开口问了,这样便可以委婉地向她透露这个噩耗,只是提到大都会铁路的时候她的面孔飘过一丝阴霾。“哦,哎呀,”她边说,边重重地摇着头,“我一直都在说他涉入过深。我一直都知道他在玩火。”

艾博兰控制着自己不要那么兴奋,而且目前为止奥布斯·肖警官还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问题,他赶紧接上她的话,“你指的‘过深’是什么?请详细告诉我你知道的,沃夫人。”

沃宅的厨房窗户很高,而且像夜晚一般漆黑,就像是没有彩色玻璃的玻璃窗。就在沃夫人看着他,正要开口的时候,艾博兰眼角看到了些东西。

下一秒窗户被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