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安收回视线,偏头看了眼手腕上的伤口。
这样深的伤口竟然没要了她的命。
割腕的力道比阉割时更大,说是血如泉涌也不为过,现在她却好好的,这里的人医术真好。
不过她这才知道阉割对男人来说确实是一种真正的酷刑,否则也不会晕得这么快。
颜晴看到京安一直盯着受伤的地方看,那漫不经心随时找死的眼神让她头皮都要炸了,连忙走过来把那只受伤的手放到被子底下。
千万别想不开啊。
从颜晴眼睛里看到这层含义的京安不解,接收记忆以后她知道自己和颜晴并没有任何相处的画面,除了婚约在身两个人可以说是萍水相逢,她的性命对她来说该是无足轻重的才是。而且她死了,她也能不必受未婚妻身份的约束。
京安想劝她什么,门却在这时被突然打开,一个拄拐的老人和一群医护人员走了进来,老人浑浊黑沉的眼睛注视着房间里的人,更准确来说他在看京安。
厉老年逾古稀,一头白发,脸上都是皱纹,人严肃了几十年身上自有一股威严在,颜晴最不想让他知道京安出事,可还是瞒不住,她努力往后退,希望降低存在感。
好在厉老注意力不在她身上,第一时间来到床边。
厉老爷子看到陷在黑色床单里苍白得过分的人,对上那死气沉沉的眼神狠狠皱眉。
老人家拼命压下那一刻生出的不详预感。
执起京安受伤的手,再想到张医生汇报的关于他下.身的事,一张脸黑如锅底。
“怎么回事?”
京安没有说话,她在熟悉脑海中关于眼前老人家的记忆。
厉老爷子没指望孙子回答他,很多时候这个孩子只活在自己的世界,根本不搭理人,他偏头问一众医护,“他怎么了?”
张医生就是刚才和颜晴说话的人,此时一脑门的汗,推了把身后专攻心理学的师弟,说:“少爷现在初步诊断为受到刺激触发应激反应,我师弟和我一样擅长心理问题,过后我们会给少爷做更加全面的测试。”也就是说厉京安的病还没到下定论的时候。
从前厉京安就有自闭后遗症,他们这些人为了治他受雇厉家十几年,厉京安的后遗症只表现在不和人沟通上,但其他行为方式和正常人一样,他们跟进他的心理状态这么多年还以为这人这辈子就这样了,谁知道今天竟然来波大的。
看来要收起在厉家养老的想法了,厉老爷子已经处在爆发边缘,再不上心,后果不堪设想。
厉老爷子凌厉的视线落在张医生身上,洞察人心的眼神让张医生心虚地低下头,心一下沉到谷底。
厉京安会有这么严重的自残行为,只怕心理早已经出现更大的问题,可张医生一点都没察觉任由事态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这就是他的错。
老爷子当下没说什么,心里却打算换掉他,不过京安最熟悉的就是他,贸然换掉不知道会产生什么后果,这件事只能慢慢来。
厉老又转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颜晴,“你跟我出来!”
张医生也说京安可能受到刺激,颜晴作为事发时第一个目睹了全程的人应该知道得更多,老爷子想知道他孙子到底怎么了,语气不免带着点迁怒。
还不等颜晴有动作,张医生惊讶地看着京安缓缓坐起身,“少爷?”
身上的痛楚让京安皱眉,“和她没关系。”
男人靠坐在蓬松的枕头上,眉头轻皱,苍白如雪,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碎掉。
厉老诧异地看过去,他刚才是想责问颜晴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厉京安,没想到总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厉京安会探察他的想法,还开口说话了。
之前也是,对什么都没兴趣的他竟然会在颜晴的荧幕角色前驻足。
两次都是因为颜晴产生反应,他的病是不是就有治好的一天。
压下思绪,厉老:“她没照顾好你就是她的错。”
厉京安:“你要怎么处置她。”
厉老:“这还用说,让颜挚带回去重新管教,什么时候教好什么时候回来。”
厉京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不耐,又是这一套。
多少女子不得自由就是因为困于家宅,受制于父兄,嫁人后还要受夫家管制。
“和她没关系。”
厉京安再次重复,这一次带了点不容置喙。
厉老定定地看他,随后冷哼一声走出房门,刚一出去就咧开嘴笑了。
厉京安今天说的字比他过去一年说的都多,他怕自己再不走会当场失态。
房间里张医生和师弟在病历本上疯狂记录。
厉京安疲惫地闭上眼。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颜晴被请出房间,房间里只剩下张医生和他的师弟。
两个人笑得尽量亲切,释放善意。
“少爷一会我问您什么,你给个字回答一下好吗?”
不怪他们这么卑微,这些年厉京安哪怕熟悉了他,回答问题的时候也只是“嗯”一下,遇到否定的答案或是不想回答的问题,干脆不说话。
两个人结合过往病例打算再给他进行一次咨询。
张医生用极其温和的口吻问着测试题,师弟在一边观察他的情绪并做相应记录。
可惜一直过去十分钟后,京安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张医生换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一张表就二十个问题,他想着总有一个问题能得到回应。
可当念完所有问题,他发现京安全程闭着眼,偶尔睁开都带着不耐烦的意味,好像他们待在这给他造成多大困扰一样。
“要不用辅助检查吧。”师弟小声道。
刚才进行的是精神检查,病患不配合的话就只能靠影像学检查、血常规检查等方法诊断了。
京安随他们折腾。
庄园里有完备的医疗设施,她跟个木偶一样被摆弄。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京安的病历本出现在厉老手上。
在“自闭后遗症”的后面多缀了一个“初步诊断为抑郁”,自残行为被他们归于抑郁症发作。
张医生只能给她开药缓解病情。
自闭症没好全乎又来一个病,厉老爷子慢慢掏出速效救心丸。
张医生:“好消息是少爷在特定情况下对外界有更多反应了。”
这个特定情况指的是他在颜晴身边会说更多字,会维护人了。
厉老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从今天起让颜晴时刻待在京安身边。”
治的好最好,治不好就赶紧给他生个重孙,他等不了太久了。
“他下面的伤什么时候好?”
“少爷伤的不重,最多修养一个月。”
“…这还不重。”
检查结束后,京安回到婚房。
只不过这回房间里多出好几个健壮的下人,以一种摆件的姿势站岗。
颜晴对这种监视行为十分变扭,只能躲到唯一没站人的卧室。
但是床上已经躺着个病患了,她不想和厉京安睡一张床就只能睡沙发。
近一米七的美女跟桥洞底下的老汉一样窝着,说出去谁不说一声惨。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折腾一晚上没睡好的人在抓紧补眠。
京安是被尿意逼醒的。
她铁青着脸,按照记忆走进卫生间纾解。
一张脸先是木然,再双手握拳视死如归般脱下裤子。
因为适应不了站着解决问题,索性直接坐在马桶上。
纾解的过程一边打寒颤,一边干呕。
等终于上完厕所,她也体会了一把灵魂出窍的感觉。
如行尸走肉般走出卫生间,京安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侧。
丝丝缕缕的光透过红色的窗帘照进来,照在一尊一动不动的人身上。
一整晚都睡不踏实的颜晴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这幅画面,吓得直接弹起。
这时床边的人转过头,他的眼底翻涌着诡异红光,里面含着死一般的空洞。
艹!
刚经历过神经病自宫,现在还搁床头装鬼吓人,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要解除婚约!
颜晴哆哆嗦嗦给自己套上衣服,欻的一下打开房门,门外的下人不知道她怎么了,只看到她一阵风地跑过,披头散发的跟鬼一样。
出于上头的吩咐,他们拦下了她。
颜晴:“我要出去!”
她爸妈还在庄园里呢,她得求他们把婚退了。
“老爷吩咐,您不能离开少爷。”
颜晴回身看了眼打开的房门就是不肯回去,可下人也绝不会让她离开这个房间半步。
最后她只能借用手机将自己解除婚约的诉求告诉颜家人,希望他们能明白她一个正常人是不可能和一个神经病在一起的。
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有她爸妈,奶奶,还有她大哥和嫂子,颜晴焦急等待着对方给她回复。
【您已被移出群聊。】
“……”
“……”
“……”
“这群卖女求荣的混蛋!”颜晴恨恨道。
很快她妈给她发了条信息,颜晴点开一看,脸更臭了。
【乖女不要说胡话,你给我表现好点,咱家可经不起折腾,小安除了不爱说话没什么毛病,你不要作妖,否则小心我和你爸停你卡。】
又是这一招!
就不该给自己留有幻想!
过去一年里她已经无数次验证过了。
有那四个壮汉盯着,颜晴只能失落地回到房间。
一进房间又要看到厉京安,颜晴下意识瑟缩一下。
过了一会,等他精神状态稳定(?),颜晴:“那个,商量一下,退婚吗?聘礼什么的直接从我爸妈那边扣。”
厉家具体给颜家什么东西她不清楚,里面的利益牵扯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当初还是想的太简单了,为了不停卡向婚约低头,可见识过厉京安发疯后,她觉得还是自救一下好了。
苦一阵子和苦一辈子,她掂量得很清楚。
而且如果是厉京安主动退婚,想来她爸妈也不能太怪罪她,虽然免不了停卡一阵子,但也不至于一辈子当穷光蛋。
熬过黑暗,又是一条好汉!
颜晴焦急地等待京安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