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枪没拿好。就连我也看得出来,对她来说,这枪太大了:闪着微光的黑色金属,枪管几乎有一英尺长,明显是给训练有素的士兵使用的,而不是她这个瑟瑟发抖的纤细少女。士兵,我一个激灵,银血族。这种枪是禁卫军用的。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在辉映厅地下的监牢里,禁卫军朝我射击,用的就是这种枪。那子弹像重锤一样,直直地揳入了我的脊骨。如果不是朱利安和那个被他控制了的血液愈疗者,我肯定得死。尽管身怀异能,我还是举起双手,掌心向外,表示投降。我是闪电女孩没错,但并非刀枪不入。可她误以为这动作是威胁,更紧张了,手指紧抠着扳机。
“别动。”她厉声说道,竟然朝我靠近了一步。她的肤色黝黑,浓重得像是黑檀木的树皮,使她能很好地在森林里把自己伪装起来。然而,我看见了她皮肤之下的红润,还有她白眼球中细小的红色血管。我吸了口气,暗自想着:她是个红血族。“别动,不然打爆你的头。”
“我不会动的,”我对她说,“但他,可就不好说了。”
她茫然地皱起眉头,还来不及害怕,谢德就从空气中显形,出现在她背后,相当老到地用军队里的那一套把她制伏了。枪从她手里掉了出来,我冲上去一把接住,才没让它落到坚硬的地面。她挣扎着,咒骂着,但谢德把她的胳膊紧紧压在脑后,迫使她跪了下去。他紧扣住她的双手,嘴上露出一抹笑意:这瘦姑娘可不是他的对手。
那把枪拿在手里,有种异样的感觉:这不是我会选择的武器——我甚至还从未开枪射击过,真是好笑。事到如今我竟然没放过枪。
“把你的银血爪子拿开!”她咆哮着,不停挣扎。她虽然不强壮,可是四肢修长,灵活敏捷。要把她按住不动,就像是要按住一条鳝鱼似的那么费劲。“我不会回去的,绝不!除非你杀了我!”
我一只手拿着枪,另一只手上却亮起了电火花。这一幕把她吓住了,她一动不动,只有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恐惧。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知道你是谁了。”
卡尔的热量比他本人速度快,他还没冲到我旁边,一股热气就已经靠拢过来。他忧心忡忡,指尖上燃着蓝色的火焰,可一见到这女孩,火焰就熄灭了。
“给你带了个礼物。”我咕哝着,把枪塞到他手里。他盯着枪,马上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怎么弄到这个的?”卡尔蹲下来,好看着那女孩的眼睛。他的姿态,冷淡且严厉,让我想到了上一次他刑讯拷打时的样子。法莱的叫声和冻结的血液,现在想到这些我仍然会觉得难受。那女孩没回答,卡尔紧张起来,身上的肌肉都鼓起来了。“这把枪,怎么弄到的?!”
“我拿的!”她怒吼着,不停扭动,关节咔嚓咔嚓直响。
我不禁缩了缩,看着哥哥:“放开她,谢德。我们能看住她的。”
他点点头,巴不得放开这别扭的小青年呢。谢德一松手,她就一头往前栽了过去,不过挣扎着站住了,没摔个狗啃泥。卡尔本想帮忙,却被她甩开了。“别碰我,大官。”她龇牙咧嘴,像是要咬人似的。
“大官?”卡尔喃喃说道,一脸迷惑不解。
谢德站在一旁,眯起了眼睛。“大官,意思是达官显贵——指银血族。这是贫民窟里的黑话。”他解释道。“你是从哪个镇来的?”谢德问她,语气比卡尔温和得多。这让那女孩放松了一点儿,她看了看谢德,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不过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我身上,我指间旋转流动的电火花让她看呆了。
“纽新镇,”她终于说道,“他们把我从纽新镇抓去的。”
我弯下腰,把她看个仔细。她和我截然不同:她修长瘦削,而我又矮又壮,她的头发编成辫子,黑油油地闪着光,我的头发却从原本的棕色褪色干枯成了灰色的一堆。她比我年纪小,我从她脸上就能看得出来。十五岁,或者十六岁,但她的眼睛里有着超过年龄的疲惫。她的手指长而屈曲,可能是因为被机器伤到了太多次,再也好不了了。如果她来自纽新镇,她应该是个技工,注定一辈子在工厂里劳作,操持着那些集成电路,无法离开灰霾包裹的城市。她的脖子上也有刺青,不过不像克朗斯的船锚那么浮夸。号码,我明白了,NT-ARSM-188907。这行字又粗又大,有两英寸那么宽,像条带子似的绕在她的喉咙上。
“不好看吧,闪电女孩?”她冷笑着,注意到了我的目光,鄙视轻蔑像是毒液一般,从她的尖牙利齿滴下来。“反正你也不介意难看的东西。”
她的语气让人不悦,我倒很想让她见识一下我能有多“难看”。我记起了那些宫廷礼节和仪态训练,把太多人用来对付我的那一套也甩给了她。我冲着她的脸冷冷地动了动嘴角,无声地笑了。在这儿,我说了算,她应该识趣一点儿。她的表情扭曲,被我的回应激怒了。
“你从银血族那儿拿的?”卡尔指了指那把枪,他明显不相信这女孩说的话,“谁帮你拿的?”
“没有人帮我。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她回嘴道,“我只能自己干。伊格警卫没看见我。”
“什么?”多亏博洛诺斯夫人的教学,我才没大声嚷嚷起来。伊格家族的警卫,他们全是鹰眼,能看见短时未来,像是乔的异能低阶版。银血族想要不动声色地偷袭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红血族女孩了。这不可能。
可她只是耸耸肩膀:“我还以为银血族多难对付呢,可她根本没什么本事。而且,就算大打一架也比在牢里坐以待毙好——谁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坏事。”
牢里。
我站起身,恍然大悟:“你是从克洛斯监狱跑出来的。”
她一下子看向我,下唇抖动着,愤怒的外表之下是惊恐。
卡尔抓住我的胳膊肘,扶稳我。“你叫什么名字?”他的语调称得上温柔了,像对待一只受惊的动物似的,可这让她更生气了。
她迅速地站直了,双拳紧握,长年辛劳满是疤痕的胳膊上血管迸出。她眯起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她也要唤起闪电了。不过她只是双足踏地,骄傲地昂然挺立。
“我叫卡梅隆·科尔,不介意的话,我要去干自己的事了。”
她的个子比我高,姿态像王公贵妇那样优雅高傲。我完全站直了,脑袋也才勉强能和她的下巴齐平,但她仍然心怀畏惧,明明白白地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卡梅隆·科尔。”我重复着,朱利安的那份名单一下子涌入脑海,她的姓名和信息也在其中。而后是在哈伯湾拿到的档案副本,它们比朱利安的名单更为详细。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有点儿像艾达,回溯着我记忆中的内容,又快又肯定地把它们说了出来:“305年1月5日生于纽新镇;职业:技工学徒;契约签予:小型制造部-装配与修理车间;地址:纽新镇居住区12号48组;血型:未检出;基因变异;世系不祥。”她张大了嘴巴,小小地惊叹了一声。“这些对吗?”我问。
她勉强点了点头,声音也弱了下去:“对。”
谢德轻轻地吹了个口哨。“该死,乔。”他咕哝着,摇了摇头。我冲他一点头表示赞同——乔让我们来找的不是件东西,是个人。
“你是个新血,卡梅隆,就像谢德和我一样,红血族的血色,银血族的异能。这就是他们把你关进克洛斯监狱的原因,也是你能越狱成功的原因。是你的异能助你重获自由,所以你才能找到我们。”我往前走了一步,想拥抱这位新血姐妹,但她一下子躲开了。
“我越狱可不是为了找你们。”她吐了口唾沫。
我尽力对她微笑,想让她放松一些。在经历了那么多征募行动之后,说这些话是很容易的。我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也知道她会有何种反应,这些一向都是差不多的。“你不是必须和我们一起,当然,不过你会孤独地死去。梅温国王会找到你,然后——”
她又退了一步,这让我大吃一惊。她一脸嘲讽地摇着头说:“我要去的地方是窒息区,仅此而已,你和你的闪电都拦不住我。”
“窒息区?”我一下子蒙了。
在我旁边,卡尔极力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然而并不太成功。
“白痴,”他恶狠狠地说,“窒息区的银血族比你想象的多,他们人人都接到指令,一发现你就格杀勿论。就算你够幸运,他们也会把你抓回监狱去。”
可是她却挑起嘴角说:“在窒息区,我的孪生弟弟和另外五千个跟他一样的人正准备去送死,如果我没被抓进监狱——不管为了什么——我也应该和他们在一起。你也许有很多理由抛弃同胞,但我不会。”
卡梅隆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仿佛可以看见她脑袋里的天平正在左右摇摆。她是个很直接的人,思绪和情感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她撒腿冲向树林,我动也没动一下。卡尔和谢德看着我,等着我告诉他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我曾经对自己说过,要给每个人选择的权利。我让乔离开了,虽然我们非常需要他。不过我觉得我们更需要卡梅隆,而且这个年轻女孩不能轻信——至少这一刻还无法确定。她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不管她到底有什么异能。她能从克洛斯监狱出来,就能带我们再进去。
“抓住她。”我轻声说道。这感觉不太对劲。
谢德冷冷一点头便消失了。树林深处,响起了卡梅隆的叫声。
我不得不和法莱换了位子,让她坐我的驾驶座,因为这样我才能坐在卡梅隆对面,好好盯住她。她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两只手都用备用安全带绑住了。再加上我们此刻的飞行高度,想必足以避免她再次撒丫子了。不过我还是不想冒险——据我所知,她要么能飞,要么就是摔下去也死不了。所以,尽管我非常想利用返回山谷营地的行程好好睡一觉,却还是圆睁双眼,鼓起勇气迎接她的怒目相向。是她选错了,每当愧疚浮现,我便这样告诉自己,我们需要她,她太有价值了,绝不能放弃。
阿奶在卡梅隆旁边喋喋不休,从营地的种种传奇到她自己的人生故事,说个没完。我颇为期待她会像以往那样,掏出那张褪了色的孙子孙女的照片。我们大家都招架不住的这一招儿,卡梅隆却一直不为所动。和蔼可亲的老奶奶也不能打动这个愁眉苦脸的女孩,她一言不发地坐着,两只眼盯着自己的脚。
“你有什么异能呀,亲爱的?无礼超人吗?”阿奶受够了她的爱搭不理,终于冷嘲热讽起来。
这话让卡梅隆动了动脑袋,不再低头看地板了。她张着嘴想反击,可是映入眼帘的不是个老太太,而是她自己的脸。“止线吧!”她骂道,又是一句贫民窟黑话。她睁大眼睛,两只手扭来扭去,想从安全带里挣脱。“你们也看到这玩意儿了吗?”
我阴郁地窃笑,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任由阿奶把这姑娘吓得说不出话来。“阿奶能变换外貌,”我对她说,“加雷斯能操纵重力。”加雷斯从机舱另一边的临时担架上挥了挥手。“至于其他人的异能,你已经知道了。”
“我是没用的。”法莱在她的座位上自嘲道,手里来回甩着一把刀子——表明事实与此完全相反。
卡梅隆冷哼一声,眼睛盯着那把刀子闪烁的寒光。“我也一样。”她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惋惜,只有平平陈述。
“不对,”我拍了拍放在身边的朱利安的笔记本,“你搞定了一个鹰眼呢,想必你忘了这事。”
“好吧,可是仅此而已,或者说也没别的了。”安全带扭动着,但仍然绑得很牢。“你抓了个没用的人,闪电女孩,你不会想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我会觉得挺伤感的,但卡梅隆很聪明。她以为我看不出她的意图。其实不管她怎样表现自己的一无用处,我都不会相信。她的名字就在名单上,这是错不了的。也许她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过我们肯定会找出她的异能的。我也没瞎:虽然一眨不眨地迎着她挑衅的目光,假装被她唬住了,可我还是洞悉了她暗中的把戏。她的手指灵巧敏捷,在工厂里备受磨炼,此刻正解着绳扣,虽然很慢,但还是有效的。如果我不死死盯住她,要不了多久她就会从绳套里溜出来了。
“你比我们任何人都了解克洛斯监狱,”我说这话的时候,阿奶已经恢复成自己的模样,“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你们的人里面有会读心术的吗?除了这个,别想从我嘴里挖出一个字。”我都以为卡梅隆要冲我吐口水了。
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耐心还是越来越少了。“要么没用,要么抵抗,选一个。”我的语气让她颇为讶异地挑起眉毛。“如果你想说谎,可得高明一点儿。”
她嘴角一撇,恶意满满地笑了:“我都忘了,你正精通这个。”
我讨厌小屁孩。
“别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了。”她步步紧逼,一字一句都像刀子似的扔了过来。机舱里只有轰鸣声,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尤其是卡尔。“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大官太太,少对我们颐指气使的。爬上王子的床你也成不了新王后。”
她头上的灯一阵乱闪,那是我的怒意。我用余光瞥向卡尔,看见他紧紧地攥住了飞机操纵杆。像我一样,他也极力保持冷静和理智,但这个小混蛋非得让我们忍不下去不可。我们找到的怎么不是张地图呢?
“卡梅隆,你要告诉我们,你是如何逃出监狱的。”博洛诺斯夫人一定会为我的沉着冷淡而感到自豪的。“你要告诉我们监狱的样子,牢房在什么地方,警卫如何部署,银血族和新血分别关在哪里,以及你所记得的一切,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清楚了吗?”
她甩了甩肩上的一绺辫子——五花大绑之下,她也就只能这么动动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脱罪。”我长叹一口气,“你缄口不言,就等于把监狱里的那些人都送上了不归路。”乔的话涌上了我的嘴边,像一句句徘徊不去的警告。“去死,或比死更糟。我是在把你从那种负罪感中解救出来。”那种负罪感我太了解了。
我的肩上感到一阵缓慢的轻压——谢德。他靠向我,让我知道他就在身边。他是我的哥哥,血缘上和战线上都是,是能与我分享胜利的人,也是能为我分担罪责的人。
任何理智尚在的人都会同意我的话,卡梅隆却更愤怒了。她脸色阴沉,情绪相当激动:“你竟然有脸说这种话。是你把那么多人送到战场上去的,也是你又抛弃了他们。”
卡尔受够了,他重重地一拳擂在座椅扶手上,发出闷闷的回声:“那不是她的命令——”
“可那是你的错,是你和你那伙儿戴红布的傻瓜们的错。”她瞥了一眼法莱,没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你们在树林里东躲西藏,其实是在拿我们的家人,我们的生命做赌注。现在你们还以为自己成了英雄,飞来飞去地去拯救你们认为特别的那些人,值得闪电女孩花费宝贵时间的人。你从没有亲身到贫民窟和贫穷的村庄里去过,从未好好看看你对我们干的好事。”血液随着怒意喷张,让卡梅隆的两颊涨成了火烧般的深红色。“新血族,银血族,红血族,一切又和以前一样了。有些人变得特殊,有些人变得优于其他人,而有些人依旧一无所有。”
我的肚子里一阵翻腾,那是不详的预兆。“你这是什么意思?”
“分裂。让某些人优于其他人。你追踪那些和你一样的人,保护他们,训练他们,让他们为你而战。这不是因为他们想这么做,而是因为你需要他们这么做。那些就要上战场的孩子,你想过他们吗?你根本不在乎他们。你只是用他们去交换其他会走会说的火花塞罢了。”
灯又闪了起来,比刚才闪得更快。我感觉到了飞机发动机的每一转,尽管它们速度极快。这感觉快要把我逼疯了。“我是在从梅温手里救人。他要把新血变成武器,那会引发更多的流血,更多的死亡——”
“你正在做的,就是他们曾经做的。”她用捆起来的双手指着卡尔。它们颤抖着,因暴怒而颤抖。我知道那种感觉,于是强压着自己指尖下面的狂怒。
“梅儿。”卡尔发出警告,但雷鸣般的脉冲震耳欲聋,我听不见他。
卡梅隆恶语相向,无比享受:“上一个时代,银血族刚刚出现,他们为数不多,被那些认为他们危险至极的人追杀。”
我的手紧紧攥住座椅的边缘,指尖抠进了坐垫。控制。此刻,飞机在我耳边呜咽哀鸣,刺耳的尖厉声音直劈入我的骨髓。
我们在高空里颠簸起来,加雷斯叫唤着,抓住了他的腿。“卡梅隆,住口!”法莱叫着,摸索着她的安全带,带子应声而开。“你要是不能自己闭嘴,我就帮帮你!”
然而,卡梅隆只是看着我,怒意满满。“看看那条路通往何方。”她咆哮着,在绳带的捆束中极力往前探身子。我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随着飞机的摇晃失去平衡。我的颅骨里奔涌着金属剐蹭的尖厉声音,几乎听不到她说什么。她的双手从带子里松脱,以惊人的精准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绳结。她跳了起来,冲着我的脸咒骂:“百年以后,新血国王登基,那王位正是你用孩童的骸骨为他所建!”
我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撕裂。那是人与兽的分界,是理智与疯狂的分界。我一下子忘记了飞机、高度,以及依赖着我微弱控制的每一个人。我只想好好教训这个乳臭未干的死孩子,让她看看我们正在拯救的是什么。我的拳头猛地击向卡梅隆的下巴,我想让闪电击穿她的身体,把她拽到地面上去。
可是,除了我自己的关节跳痛,什么都没发生。
她愣住了,像我一样吃惊。而我们周围,闪烁的灯恢复原状,飞机也变得平稳了。我脑袋里的尖厉声音突然消失了,仿佛有一筐“安静”兜头兜脑地洒向了我的所有感官。我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膝盖一弯跌了下去。
谢德立刻扶住了我,紧抓着我的胳膊,关切地问:“你怎么样?这是怎么了?”
在驾驶舱里,卡尔来回打量着我和控制台,前前后后地看着。“平稳了,”他喃喃自语,“梅儿——”
“不是我。”我的眉毛上滴下冷汗,忍着突然袭来的难受。我的呼吸变得又短又急,好像肺里面的空气都被压出去了似的。有什么东西把我闷住了。“是她。”
卡梅隆往后退了一步,震惊得连推脱都不会了。她张大了嘴巴,愤怒变成了恐惧:“我什么也没干。没有。我发誓。”
“你不是有意的,卡梅隆。”最让她惊掉下巴的可能就是这句话。“你冷静一下,你停——停——”我不能呼吸了,真的。我紧紧地抓着谢德,指甲抠进他的肉里。濒死的恐慌席卷了我的神经,没有闪电的神经。
谢德用他受伤的肩膀支撑着我的全部重量,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伤痛。至少他够聪明,能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压制住她了,卡梅隆。你让她的异能失效了,你把她关停了。”
“我不能——怎么?”卡梅隆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我的视野里出现了光斑,但我看见卡尔要来救场了。卡梅隆躲躲闪闪的——所有思维正常的人都会那么做。卡尔知道该怎么收拾烂摊子,他指导小孩,也指导我——关于“超常人员混乱处置”的相似一章节。
“放松。”他很镇定,不带任何宠溺,也没有怒意。“呼吸,用鼻子吸气,用嘴呼气。把卡住你的东西放下来,放松。”
放松,拜托,放松,拜托。我的呼吸越发短浅,快要变成捯气了。
“放开她,卡梅隆。”
我的感觉,就像是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头,它越来越沉,要榨干我的神志,要把我压死了。
“放开她。”
“我在放松啊!”
“放松。”
“我在试着放松呢。”卡梅隆的声音柔和了一些,不那么疯狂了,“我正在做,在试。”
卡尔点了点头,他的情绪也像海波一样渐渐平和:“对了,就这样。”
我又吸了口气,这回总算有氧气进入了我的肺。我可以呼吸了。尽管感官仍然迟钝,但它们正在恢复。我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更有力量,感官也越来越趋于正常了。
“就这样。”卡尔又说。他回过头,与我目光相接,我们之间绷紧的那根弦松了下来。“就这样。”
我并没有凝视他很久,而是看向了卡梅隆。她紧紧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全神贯注,脸颊上挂着一滴眼泪,两只手摩挲着脖子上的刺青。她才只有十五岁,受不了这个。她不应该害怕自己。
“我没事了。”我勉强说道。她睁开了双眼。
卡梅隆的脸上闪过一丝宽慰,但紧接着,她心里的那扇门又轰然关闭。“这不会改变我的想法,巴罗。”
要是能站起来就好了,但我浑身的肌肉仍然虚脱打战:“你想对别人也使这一招儿吗?找到你的弟弟时,也对他这样?”
就是这个。筹码是必需的。她对此也心知肚明。
“你带我们进入克洛斯监狱,我们就教你如何使用你的异能。我们会帮你变成世界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人。”
我可能会后悔自己说过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