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颂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阿絮……世上很多事情,不是所谓清正公理所能解决的。我明白你的难过,我也愧疚我的作为,可是在皇权威压之下,一切东西都太过无力了。”
“无论如何,棠忆是我亲自带去乾宁堂的。如今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可以骂我,打我,甚至恨我,怎么都好……”
只是……不要再独自沉湎悲伤了。
师晚怜泪眼婆娑,眸中盈水,就这般相对而立,定定地望着他。
夜风习习,时间的流逝在此刻都变得朦胧了。
她额间昏沉,甚至有些分不清,面前的到底是那个大爱苍生、慈悲博怀的二殿下帝清,还是手染鲜血、害死无辜之人的帝师祁颂。
末了,她忽而推开了他冰冷的手,声音沾染了一丝哭腔:“你别来找我了……我都懂,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这些日子该怎么面对你……”
她一看到他孤身如鹤,雪衣飘然,便会想到高堂之前他干净的雪衣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想到无辜惨死的棠忆最后的声嘶力竭。
愈想,额间的昏沉便化作刺骨的疼痛,掠夺她的清醒。
她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痕,转身小跑着便离开了。
衣摆在风中飘逸,掠过祁颂苍白的手背。他想抓住,想追上前去,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他知道,自己已没有任何立场这般做了。
又是一个晚夜,师晚怜独自坐在窗前,望着空中的那轮皎洁,月华清辉一路流淌到她的面孔上,宛如覆上了一层薄纱。
随身带着的玉坠忽而一亮,玉辞舟终于被唤醒了一般,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晚怜仙子,你现在还好吗?”
他的声音那般熟悉,熟悉得教人恍惚。
宛如隔了一整个尘世。
她太久太久没有听到“师晚怜”这个名字了。有时候甚至会沉浸,仿佛自己真的是那个经历了无数爱恨的叶清絮。
师晚怜在原地怔愣了许久,才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挺好的,玉辞舟。”
玉辞舟却道:“诶呀,仙子,你有事也别往心里憋着。你经历的事,我都看在眼里,这些日子……你有没有缓过来一点啊?”
“自然是缓和了些许,”师晚怜尽力弯起唇角,“我本来就是带着任务来的,若整日沉湎,反而会误了大事。”
“你呀,就是要强,嘴硬,”玉辞舟道,“不过在凡间经历种种,实乃历劫的大梦一场,仙子确实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倒落了心伤。”
师晚怜想到了什么,忽而问道:“玉辞舟,上次我与棠忆一同被关押,怎的都唤不出你?”
玉辞舟叹了一口气:“仙子,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玉坠法力有限,我只能在你危难之时救你,或者面临命运选择时提醒你。上次看似危机,但根据命薄,你只是有惊无险罢了,因此我便也无需指示。”
“命薄……有惊无险”师晚怜重复着这几个词,“所以说,命运早已谱好,上次死去的人,一定会是棠忆?”
玉辞舟缓声道:“可以这么理解。”
师晚怜只觉一阵眩晕袭来。
原来,所谓的有惊无险,化险为夷,不过是天道命运早已选好了牺牲者。
玉辞舟放缓了语速,语气也沉了几分:
“我此次传音,也正是为了此事。归根结底,柔妃的死实则是帝清历劫出现的变数。她的死牵扯到了棠忆,微妙地改变了叶清絮与祁颂的关系,而他所历的情劫细节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发生变化……你的意思是,他历劫的司命薄也自动改写了?”
“正是,”玉辞舟回答道,“柔妃之死这一变数,无从查起,眼下之急是纠正命运,按照司命薄的指示发展。”
“所以仙子,你听好了,这月的月中之时,时机差不多,齐皇会为你赐婚。记住,这是关键中的关键。”
师晚怜疑惑:“你的意思是……”
玉辞舟点头道:“你要选的人,不是祁颂。”
凡间的九月十五,正是寒秋之时。枯叶纷飞,落于朱墙青瓦间,说不出的萧瑟凄寒。
齐皇特下旨召长乐公主明日前往太安殿,择取佳婿,成全良缘。
傍晚时分,师晚怜在殿内堪堪点上烛火,忽而听到外面传来低低的敲门声。
她没有劳烦侍女,一个人前去打开殿门。木门轻启,露出缝隙,映入视野的是整洁的白衣一角。
师晚怜垂眸没有看向他,只是问道:“帝师来此,是有何事吗?”
察觉到话语中的生分,祁颂垂下眼睫,凤眸中隐隐透着水光。
他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大合适,斟酌许久,终于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将一件物什递给了她。
那是一件白玉连环扣,通体润透,在轻薄月光下散发着莹莹清辉,衬得他的手骨节分明,格外冷白。
师晚怜接过玉扣,徐徐忆起,她前些日子曾在凡间话本子上读到过,白玉连环,象征着二人相依相偎,永不分离。
是用来表达心意和祝福的。
她呼吸一滞,正要说些什么,可是抬眸间,方才在殿外的一袭白衣早已没了踪迹。
离去得这般匆匆,好似生怕她连一件物什都会拒绝。
师晚怜轻叹一声,将玉扣紧紧攥在手心,只觉心口涩涩地发疼。
九月十六,清晨。
昨夜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亮之时犹有雨雾弥漫,格外清寒。雨打落叶,跌入泥泞,朱墙间尽是闷闷的潮湿,刺骨的冷。
太安殿上,师晚怜穿着一身水绿,是叶清絮最喜爱的颜色。她梳起精致的发髻,发间步摇随着她倾身行礼的动作,在空中荡出层层月白涟漪。
“参见齐皇陛下。”
经过这些日子的适应和教导,她对宫中的礼节早已分外熟稔。无论是双手交叠的位置,倾身的弧度,甚至步子迈出的距离,都教人挑不出一点差错。
宛然一位端庄秀气的公主。
“长乐,快起来吧,”齐皇笑意温和,犹如慈父,“今日,朝中青年才俊几乎皆在于此了。你看看,倾心于谁,孤为你们赐婚,定教你得一桩称心的姻缘。”
她徐徐站直了身子,目光四下逡巡着。
齐皇说的不错,四面座下尽是朝中的青年才俊,一个个文雅俊逸,气质不凡。
她的目光掠过来,四下的青年也忍不住开始交谈:“你们说,长乐公主会选谁啊?”
“长乐公主生得温婉倾城,性格也好,也不知谁有这般福气。”
“那肯定是帝师啊。你们难道还不知二人的传闻吗?据说早在护送公主来朝时,二人便互生情愫了。”
“其实帝师和公主倒也般配,郎才女貌,地位也相匹,一定是一桩让人艳羡的婚事。”
其实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暗自确信,长乐公主一定会选择帝师祁颂。
在角落坐着的顾晏闻言,嘴角却露出一抹冷笑。
他此番入凡界,就是为了阻扰帝清历劫,若能夺得时机,自是最好能亲自手刃帝清,以绝后患。
杀了原本的叶清絮后,突然而来的师晚怜让他的计划生出了些变数。
起初他的心软,不过是觉得好奇,想瞧瞧这个仙子能有多大的本事,能为了帝清顺利历劫做到什么地步。
柔妃和棠忆的死,不过是他闲暇时想出的,挑拨二人的小乐子罢了。凡人的生死魂灭,他素来不会放在心上。
可经过这件事,师晚怜到底会选谁,倒难说了。
他摩挲着手中的瓷杯,缓缓呷了一口清酒,无不阴暗地想——
无论师晚怜是否选择祁颂,都与他无关了。玩也玩够了,那么接下来,便是要寻找时机搅乱一切,杀了帝清。
师晚怜的目光绕过大殿,缓缓投向这处角落。
在顾晏前方不远处的祁颂凤眸清沉,看起来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却下意识地攥紧了指节,心跳得有些虚慌。
师晚怜想起那日玉辞舟的话,想起那司命薄上指示的人,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
纤纤玉指润白,指向祁颂的方向。
祁颂凤眸望着眼前的檀木桌案,漆黑的睫羽轻轻颤动着,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怎料师晚怜的目光却是略过了他,看向他身后的深沉玄衣,清脆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陛下,顾将军为人耿直忠良,多次救我,护我,我愿意嫁给他。”
祁颂倏然间抬眸,只觉有什么东西骤然间破碎掉了。
而一同讶然抬眸的,还有他身后的顾晏。
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她竟选了自己……
师晚怜深吸一口气,看着祁颂熟悉的面孔,看着他渐渐湿透的眼睫,只觉心有不忍,连忙转过了头。
这是司命薄的指示,是命运为叶清絮定好的一生。
她占了这副躯壳,占了叶清絮的命运,便不能悖逆叶清絮的选择。
更不能……一时心软,行差踏错,搞砸了帝清的情劫。
她尽力稳住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步步迈到大殿中央,朝齐皇跪拜行礼:
“长乐心悦顾晏将军,愿与其结为连理,此生共白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们一路陪伴,入v撒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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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疯批大美人×光风霁月白月光
恶女×圣父/雄竞修罗场
初见祁煜的那一日,京城清雪漫天。
巷道中,楚婉一身红衣映雪,踉跄着跌入他清冷的怀中。
她容颜倾城绝色,青丝在额间凌乱,泪水盈满杏眸,声音在风中打着颤:
“公子……我受了伤,又并未带伞,你可否送我一程?”
祁煜掌着油纸伞的手略一怔凝,垂下凤眸,只见她乌发雪肤,泪眼楚楚可怜。
罡风四起,卷起祁煜的青色衣摆。他扶起她的细腰,徐徐为她掌起伞,神色依旧漠然。
楚婉素来听闻首辅祁煜素来光风霁月,不染俗尘。她原来只是想利用他入宫,却在见到他的这一刻改变了主意。
——她要这个正人君子,真正为她沉沦,助她上青云。
贞和四年春,丽妃病逝,自小被送去城郊寺庙的五公主被接入皇宫。
楚婉偷天换日,顶替五公主入宫,摇身一变成了芸国最受宠爱的公主。
为了复仇,她利用首辅祁煜布局,极尽所能地让他陷入自己的温柔网。他对她的的同情,倾心,到最后的深爱,皆在她的掌控之中。
温柔刀,刀刀指向仇人命。
而她复仇的最后一棋,设计在二人的大婚之日。
褥彩分地,红烛映天。
祁煜一身婚服,从清晨等到凉夜。
等来的却是雨夜中少女凤冠垂落,青丝飘摇,手中的长剑淌着鲜血,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凉薄。
楚婉毒杀皇后,刺统领,弑国君,大仇得报,被士兵重重包围,原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
她看着面前光风霁月的身影,白璧般无瑕,释然道:“祁煜,你该杀了我。”
祁煜薄唇如刃,凤眸清沉,默默攥紧身侧的长剑,孤身冲上前来。
——他竟不顾性命,杀入重围,将她死死护在怀中,浑身浴满鲜血,眼尾泛起薄红,嗓音无力而喑哑。
他说:“我知道,婉婉。我什么都知道。”
国君身亡那日,皇宫大乱。而漫长的宫道中,一个凄红色的身影怀抱一位少女,迎着无数刀光剑影,不管不顾地向前走去。
祁煜这一生如清风明月般高洁,被赞为漱玉濯雪。
却偏偏为一个狠心的女子,破了一世的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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