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毒药

流钥滞在门口,扫视着满地的狼藉,最后硬着头皮踩着瓷片上前。

“大姑娘这是怎么了?”

见流钥走近,郑明珠不再高喊,放下手中碗盏,却仍是怒气冲冲。

“大姑娘,可是为着陈王殿下请婚的事烦恼?姑娘不必焦急,皇后娘娘最是记挂大姑娘,必会为您筹谋。”流钥其实并不知皇后真正的用意,只是先略作安慰。

“这不,皇后娘娘派奴婢来请三位姑娘过去,商议对策呢。”

听了流钥的话,郑明珠不仅没觉放心,反而心生疑虑。

此事本与郑兰郑竹二人无关,却要唤她们三人同去。

郑明珠暂压心中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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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

郑明珠跟随在流钥身后,甫一见到皇后,她便跪在地上,低声啜泣。

“……姑母,我不想离开长安,只想侍奉在姑母身侧。”

郑兰行过礼后,便站在一侧,没有多言。郑竹则是幸灾乐祸,念着以后没了再与自己争吵的人,落得清净。

流钥快步去到皇后身侧,伏耳低声密语几句。不猜也知晓,是向皇后郑明珠大闹文星殿的事。

皇后闻言皱眉,看向跪在地上的郑明珠,心中愈发焦躁。

“珠儿,快些起身,太不像话了。”皇后缓缓起身,在殿中踱步。萧谨华此次立功,求娶郑家的女儿,他们也不好直言拒绝。

若陈王再三进言,只怕皇帝会直接允诺。如此,择郑家这三个女儿其中之一,前往蜀中作为监听陈王的棋子。

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可是萧谨华只说求娶郑家大姑娘,郑明珠。

皇后来到三个少女身侧,细细地打量着。郑竹年纪尚小,心性还似孩童。郑兰与郑明珠同岁,容貌不分伯仲地出挑。若非要说,郑明珠眉浓目艳,一眼便令人难以忘怀。

可陈王一向与郑兰更亲近些,怎会突然上奏出要娶郑明珠。

“珠儿,听闻从前,你与陈王殿下在乌孙相依为命,为何后来又生出龃龉?”皇后站定在郑明珠面前。

“姑母有所不知,我在乌孙举目无亲,唯有陈王殿下一人可以依靠,只能百般讨好。只盼着能早些回到大魏,姑母明鉴。”郑明珠斟酌着答道。

姑母这是怀疑她与萧谨华私下里有染,但他们二人相处不睦,是宫里人都看在眼中的。

“也罢,我们郑家的姑娘皆是玉貌仙姿,难免引人青睐。”皇后轻叹着。此番能保下三位姑娘是最好,若是不成,也只能择一位嫁与萧谨华。

刚才流钥说,郑明珠在宫中大吵大闹。如此心无城府的人,嫁去蜀中,怎能为郑氏所用?

倒是郑兰,心性沉稳,善于应变,前去蜀中监听诸事,是比郑明珠更合适的人选。

“此事,本宫会向陛下进言,你们先回去吧。”

皇后话罢,流钥引着郑明珠等三人出了正殿。

“大姐姐,蜀中可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我得提前恭喜你了。”郑竹心中还记着那日在郑府,郑明珠惹哭她小娘的事。心中怨怼,出言讽刺道。

“哦?三妹既然这么喜欢蜀中,那我这就去回禀姑母,换你嫁与陈王。省得你在这上蹿下跳,急个不停。”郑明珠心中烦乱,说话也不客气。

“大姐姐,莫要生气。陈王殿下虽说脾性热烈,却也是个难能得好人,未必不是良配。”郑兰轻声细语劝慰。

此事还没结论,这姐妹两个的戏台子便又搭了起来。郑明珠冷哼一声,看向郑兰:

“你也不必在这装好人。前几日不还舍不下陈王封去蜀中,不如便带上你的三妹妹同去?若真如此,这长安城也就清净了。”

话罢,郑明珠先行离去。

时辰早,她并未第一时间回到文星殿,而是漫无目的地走向皇城里清净少人的地界。

静下心来,她回想起昨日陈王请旨时,萧玉殊也在甘露殿内。

可他并未出言阻止。

也对,她去了蜀中,便不会有人再带着目的接近他,利用他,缠着他了。

郑明珠心头笼罩着一层雾,沉闷着,辨不清心绪。

如今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除却姑母,就只剩下萧玉殊。

可这人前几日才为了救她,受了箭伤。之前那两次微不足道的恩情,早就还完了。

她不能走,一定要留在长安。

脑中的主意一个个被否决,郑明珠的心绪沉到谷底。

突然,长街之左的高大城墙后,传来几道凄厉癫狂的女人笑声。

郑明珠抬眼看向宫匾,这才发觉自己已走到掖庭来。

那么,前方不远处,就是锦丛殿。

未央宫西北角本就鲜有人迹,锦丛殿木门厚重,轻轻一阖,更将外头的动静隔绝开来,安静无声。

郑明珠不请自来,向庭院中走去。

铁锯摩擦木料的细微声响自廊下传来,萧姜坐在竹席上,手中摆弄着一些她不认识的雕具。

今日太阳足,萧姜能借着光线,模模糊糊看清一些,便没带绸带。

可光线伤眼,他眼眶已微微泛红。

“四殿下安好,臣女给殿下请安了。”

郑明珠少见的言语恭顺,可她阔步上前,坐在廊椅上,居高临下打量萧姜,无半分敬意。

“郑姑娘。”萧姜转着手中锯刀,抬眼向着声源,“有话,不妨直言。”

“我不想去蜀中,殿下聪慧,不若替我出个主意?”

郑明珠知道,此次萧姜若有办法,不会吝啬说出来。如果她真嫁去蜀中,郑兰便成了板上钉钉的皇后,哪还有萧姜运作的份。

萧姜并未回答,反而是轻笑着问:“郑姑娘为何不去求助于晋王,晋王既能替你挡箭,还怕阻不了一桩婚事?”

郑明珠不语。

说者未必无心,听者却必然介怀。

“还是说,郑姑娘突然转了心性,不忍行蒙骗之事。”萧姜这话云淡风轻。

郑明珠心头忽地掀起一股怒火,她上前,攥着男子的薄衣领口,一字一顿:“四殿下,这是说我生来不是善人?”

“好,我便告诉你。我郑明珠从前不是,今后也不会是。莫说欺骗利用,就算是杀人行凶,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郑明珠也不知自己为何发怒,这话虽对萧姜说出来,但更像是对自己的提醒。

萧姜抬首,半睁凤目。少女前襟那颗珍珠折射着日光,明亮而刺眼。这句话又凶又狠,他很想瞧瞧少女现在的神色。

可是任日光照伤双目,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对着无神而探究的视线,郑明珠手上力道加重,而后猛然将人推开。

萧姜仰倒在竹席上,向旁摸索绸带,蒙住眼睛。

这才对嘛,郑明珠本就是一个,为了向上爬而不择手段的人。有时萧姜看着郑明珠,心生厌恶,就好似透着一面镜子剖开自己。

“说吧,你有什么主意?”郑明珠重新坐下询问,自己也在思虑。

“陈王前去蜀中,李家势力也跟随而去。凡事,常胜将军能掌五分权柄,陈王倚仗李家,不能违逆。”萧姜起了个话头。

郑明珠蹙眉。

是呀,接手刺客一案,本就是萧谨华突然之举,李家早去了蜀中一带,自然没那么快知晓长安中的事。

萧谨华立功后向陛下请旨赐婚,是背着李家所为。

自大魏开国以来,巴蜀之地从未有过封王。萧谨华要想在蜀中站稳脚跟,少不得要与当地豪族之女通婚。李家若知晓此事,不会容忍萧谨华因一时之兴娶郑家女。

郑明珠豁然开朗,和颜悦色:“四殿下果真聪敏,此番多谢了。”

话罢,她便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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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仪殿中宫娥黄门极少,远不是皇子宫宇中那番兴融喧闹模样。不过几个伺候起居的小黄门,在宫殿大面上穿梭,少言寡语寂寂无声。

殿内大监煎药而归,疾步向着晋王的寝居去,生怕冷风吹散了药性。他是从前在卫夫人身边伺候的,卫夫人故去,自然便跟着晋王萧玉殊。

“殿下,该用药了。”大监放下药碗。

萧玉殊并未按着太医令嘱托,在卧榻上好生休养。而是在寝居内室另辟出的书阁里,誊抄一些经文。

“殿下,如今离夫人的阴寿还有好些时日,何必辛苦带着手臂伤操劳。夫人泉下有知,亦会怪罪老奴照顾不周。”

“无妨,不过几卷。”萧玉殊没放下笔。

“殿下,莫怪老奴多嘴。您何必冒着危险为郑大姑娘挡箭。”大监看着萧玉殊的伤口,摇摇头。

“就算是局势不可逆转,殿下被推上储君之位,不得已要娶郑家的女子。那位二姑娘,不是更得殿下的心吗?”

大监也心觉古怪,两月前,萧玉殊和郑明珠二人间,说是点头之交也算抬举。

萧玉殊笔尖微顿,浓墨糊住经文,即将誊写完的这一篇,废了。

“……大监多心了。当日,无论是谁,我都会相救。”

大监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萧玉殊重新拿出一张绢纸,几句经文落笔,心头却涌起一阵烦躁之意。

晨起听闻,郑明珠在文星殿内哭闹,想必是不愿意嫁去蜀中的。

她一向以未来中宫自诩,自然不想答允萧谨华。

萧玉殊搁下笔,起身站在小书阁角落的白玉菩萨塑像前。

陛下膝下还有一幼子,为赵采女所出。郑家若想择个更听话的皇帝,幼弟比他更合适。长安城中形势多变,他自己走在刀尖上。可郑明珠却偏偏要往这火堆里扑。

去蜀中便能远离长安的这些纷扰,所以前日,他并未出言阻止这桩婚事。

可是,郑明珠与萧谨华从前在乌孙,有许多龃龉。陈王将来未必真心对待郑明珠,不是良配。

良久,萧玉殊重新回到几案前,拾起一封信笺,提笔书写。

“大监,这封信,命人快马加鞭送去常胜大将军手里。莫要让人发觉,也不能透露这信出自本王之手。”

“殿下…..”

“去送。”

“是,殿下。”

郑明珠与萧姜分别后,直奔修仪殿去,才进入殿中内院,迎面撞上萧玉殊身边伺候的大监。

这大监脚步匆匆,袖口似乎还揣着不能示人之物。奇的是,这人看见郑明珠,只瞧了一眼,颇为冷淡不屑。

郑明珠来此有正事要办,便没同这老东西置气。宫人通报后,她在殿外等待了许久。

本以为萧玉殊不愿见她,可最终还是被请了进去。

长安到蜀中山高路远,萧玉殊贵为亲王,递消息出去要方便的多。

“拜见晋王殿下。”郑明珠筹谋着如何开口。

萧玉殊手臂的伤还没好全,袖上的白纱仍有点点血迹。一时之间,她更不知如何提起送信的事。

“殿下,你的伤好些了吗?”

“没有大碍。”萧玉殊方才把信交给大监后,便有些懊恼。

他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做这件事。

可他还是做了。

“你来此,是想让本王出手,上奏驳回陈王的请旨?”

郑明珠没有掩饰,点头承认。

“殿下曾经愿意帮我,也是因为那两次微不足道的恩情。您救了我的性命,天大的恩情也还完了。我本不该再来。”郑明珠故作黯然神伤的模样。

“可殿下有所不知,陈王殿下娶我,本就是为了报复。若我去了蜀中,只怕还不如待在乌孙。”

她夸大其词,说着甚至哽咽起来。

“你快起身。”萧玉殊没法子,将郑明珠扶起。听郑明珠这样诉说自己的担忧,他心中重担反而减了许多。

这不过是,一件举手之劳的善事。

换作谁,都会出手的。

“你放心,这桩婚事,大抵不会促成。”

听萧玉殊这样说,郑明珠也不便刻意提起送信给李将军的事。

此行目的已达成,她离开回到了文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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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倒是没添什么烦心事,郑明珠便待在文星殿内,等着看萧谨华的请奏被驳回。

各国使臣依照惯例,当拜见当今陛下,算上大小属国,总得十来日才能接见完毕。但今年陛下身子骨弱,全权交由太尉丞相等大臣代为接见,不过几日,便处理完这次使臣朝见的事务。

赐宴后,使臣们便可打道回府。

郑氏的三个女儿,也在赐宴之列。这样的场合,郑明珠一向是不爱去的。朝臣携着官眷,总能见到不想见的人。

且今年赐宴排布,全权交给了皇后,皇后便召来她们三人。美名其曰在一旁学着宫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要学这些?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皇后这是把郑家的三个女儿当作储妃养。

只是没人敢点破罢了。

宫宴晚间开始,郑明珠她们三人一大早便来到椒房殿,检阅着宴中酒水茶点各项,免有纰漏。

“大姐姐,秋梧宫东西两殿旁有泉池,夜间常放着花灯,且这两个地方殿宇又多,宾客休憩常来于此。反而是北殿,少有人迹。”郑兰放下记册,忽然道。

“不如便将北殿的侍卫裁去一半,均分到东西两殿去。省得喧闹之地,会闹出些事来。”

皇后有言,凡事她们三人中,有两人赞同即可拍定,只要最后拿去给流钥樊姑过目。

郑竹困倦不已,呆滞地看着她们二人,无半点回应。

“可。”郑明珠答到。

这些使臣们来自各国,有敌对,亦有结盟,各怀鬼胎。多派些守卫看着也稳妥。

那乌孙的使臣,不是初入长安便敢闹事吗。

三人从晨起,一直忙到午后。回宫收整一番后,又要赶去宫宴。

平日无论忙闲,总得拌嘴几句的人,今天都如霜打茄子,恹恹地不爱说话。

宫人引着郑明珠落座,在瞧见席案左侧的男子时,郑明珠不由气笑了。

是哪个天杀的人,竟将她与萧谨华排在一处去。想起来了,席位排布之事,是郑兰审阅。

还真是个好妹妹。

“陈王殿下,安好。”前几日积攒的怒火,在瞧见萧谨华时,又重新翻腾出来。郑明珠阴阳怪气地问安。

“既然不情不愿,便不必惺惺作态。日后,有你问安的时候。”萧谨华轻笑,并不接招。

“殿下这话我就听不懂了。”郑明珠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你不会觉得,自己赢了这局吧。”

“一个身无半点兵权的皇子,婚娶之事,能由得了你做主?”

话罢,郑明珠便转过身,不再理会这人。

宫宴过半,郑明珠并未多饮,却还是觉得疲倦,百无聊赖。

这时,思绣突然靠近,低声道:

“大姑娘,刚才一位掌宴中歌舞的女官来报,说是奏乐的胡鼓不见了,请姑娘去拿个主意。”

“这种事,回禀黄门署长就是了,我去能做什么?”郑明珠心下疑惑。

“那女官说,正是黄门令不在,才斗胆请姑娘去。毕竟….这次宴中歌舞,是交由姑娘检阅的。”思绣怕出了事,会让皇后不满郑明珠办事不力。

“也罢,左右闷在这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出去走走。

一旁的郑竹眼见郑明珠站起身,立刻拽着她的袖口,询问:“你去哪?”

“与你无关。”

“我都听见了,是宫宴的事。”郑竹也在宴会中待得腻烦,只是周遭宗亲都没有离席的,她拉不下面子离开。这下抓到郑明珠要走,便想着和她一起溜出去。

“歌舞之事,我也有参与,我和你一起去。”郑竹打定主意,跟在郑明珠身后。

郑明珠没工夫搭理她,自顾自去找那女官。

在二人离席后的一刻钟,萧谨华亦被人唤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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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姑娘安好,本来歌舞所用的胡鼓,都是安放在北殿,舞女们也是在北殿做准备。哪成想刚才小黄门去取胡鼓,竟是全部不翼而飞….”女官面色焦急。

“器乐昨日送进秋梧殿,都是点过后上了锁的,怎会无缘无故不见?”郑竹厉声询问。

“奴婢不知….许是拿去修缮了,还未来得及归还。”

“罢了,左右那歌舞所用的胡鼓,是观赏用的,不必真的奏出声来。去库房瞧瞧,有无大小相似的乐器顶上。”郑明珠神色不耐,“等黄门署长回来,让他自己去掖庭领罚。”

“这法子好,只是还需要姑娘同奴婢一同去北殿,挑选一二…..”女官越说声音越小。

她不肯自己去挑,只怕出了别的叉子,自己吃罪不起。

郑明珠刚要开口回绝,郑竹便应下。

“你带路吧。”

“那你自己去。”

“不成,你得同我一起去!”郑竹不想那么快回去宫宴,硬拉着郑明珠。

几人便顺着秋梧宫侧方,穿过游园,去到北殿之前。

“这几间殿里,都是些形大的器乐,且有些稍后需用。二位姑娘跟着我继续往前。”

北殿的侍卫,裁去一半,灯火也少,夜风吹来格外冷凉。不知不觉,几人行至北殿深处。

“胡鼓圆润,舞女拿在手中,才不致因伤手而丢下器乐。这些闲置的乐器,的确没几样可用的。”随这女官探了几样,郑明珠都觉不妥。

“哎呀,随便选一样算了。这地方阴森森的….”郑竹没了耐性,提议她与郑明珠二人分路而寻。

那位女官跟着郑竹,郑明珠便自己向北殿宫宇群落里头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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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二姐姐提议裁减侍卫的时候,便不答允了….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郑竹一边走,一边发着牢骚。

她自言自语,走了一刻钟,才意识到身后那女官早已不见踪影,空洞的殿宇周围,孤零零剩下她一个人。

冷风吹过殿中的编钟,泛出微弱的乐声,既古怪,又骇人。

郑竹急了,连忙喊道:“……人呢?!”

“郑明珠,你在哪?”

她向着来时的方向快步跑去,却发现北殿东西连接的门被落下锁,她在席,郑明珠在东。

烛火熄灭了,只能借着月色辩清四周。北殿宫墙的另一侧,便是城墙宫道。郑竹缩在角落,抬头紧紧盯着宫道,盼着有人路过能发现她。

越等,越觉得怕。

她自小怕黑。

大约半个时辰后,郑竹终于从瞧见一个人影从城墙宫道缓步靠近。

“二姐!怎么是你?”看清来者是郑兰,郑竹喜极而泣,“我被哪个女官锁在这了,你快唤人放我出去!”

郑兰顿住脚步,只轻轻看了她一眼,便面无表情离去。

“二姐…..”郑竹滞在原地,心头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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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殿之东,郑明珠探查了十几间,都没能找到合适的乐器代替胡鼓。

最后一处殿宇,她与思绣本不抱什么希望,念着若再找不到,便用绢布扎成染花替代。

“哎?姑娘您看,殿内那些,是不是舞女们要用的胡鼓?”思绣指着内殿光亮处说道。

“是了,思绣你去告诉那女官,赶快派几个小黄门来搬,算算时间,就算这舞排在最后,也该开始了。”郑明珠步入内殿,检查这些鼓是否完好无损。

“是,姑娘。”

忽地,厚木门咯吱作响,从外头落锁。

不好。

郑明珠回身,见殿门紧闭,才知觉自己可能遭了暗算。深更半夜,她也是忙了一天烧坏了脑袋,竟真被郑竹拉来找什么胡鼓。

她拿起几案上的烛台,作防身之用。

绕过摆在地上的胡鼓,她缓步来到珠链之后,隐约瞧见一道熟悉的影子。

“萧姜?怎么是你…..”

还以为又是来杀她的。郑明珠将烛火凑近了些,见男人靠在一方小案前,双拳紧握,像是得了风寒一般。他身侧有打翻的碗盏,倾出些淡红的水。

萧姜没有回应。

该不会是这些人,把想杀她的毒药,喂给萧姜了吧。

毕竟每到这种大节庆宫宴,萧姜虽被邀在列,但总是早早地出来,寻了僻静角落捣鼓那些木雕。

郑明珠用烛火一照,果真看见一块木雕,还有……沾了血的雕刀。

不会是将萧姜害死在这,要嫁祸于她。

“萧姜,萧姜!瞎子,四殿下!”郑明珠急了,摇晃着这人的肩膀。

“你可千万别死,你死了我跳进海里都洗不清。”

郑明珠快步来到门口,抄起一旁的巨大鼓槌,冲着殿门撞。

“开门!”

一番折腾后,厚重的木门纹丝未动她。思绣刚才应该没走远,却没有听见动静,只怕是被人抓了去。

该死。

郑明珠放下鼓缒折返。

她扯下萧姜面上的蒙眼绸布,更看清了这人的虚弱。男子双目紧闭,乌发被汗水沾在两颊,正是中毒之象。

“瞎子,瞎子你醒醒!”

她急中生智,搬开男子的下巴,作势要往这人口里伸。

从前在乌孙,马吃错了毒草,都是这么催吐的。

手腕骤然被握住,阻止了郑明珠的动作。男子掌心的温度不同于往常的温凉,滚烫而炙热。他睁开了那双看不清任何事物的眼睛,直直盯着她。

“…..郑姑娘。”

郑明珠已不是第一次觉得这目光眼熟了,今日这感觉尤为强烈。像是藏着一张大而深的网,要将人吞进去似的。

“别说话,你中毒了,快吐出来。”她顾不上细思,重新掐住萧姜的脸。

混乱中,郑明珠突然触上男子外衫下的硬物。

她脑子空了一瞬。

好像不是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