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偷老头老太的妖孽

“唉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没呢,附近山里都找过了,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找着。”

“要我说啊,这王家老两口得有五十七了吧?找到了也......要不就算了。”

“王大虎这犟种,他说那是他阿翁阿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哪能算了。”

村口老榆树下,一群刚干完活回来的村民们正围坐一团闲磕牙,说的正是村里王有财夫妻俩前天晚上在自家屋里莫名失踪了的事,众人一番感慨叹息后,都有些丧气地哑了声。

“你们知道不,李阿婆昨晚上也不见了!”

沉闷的气氛中,忽然又有一道声音刻意压低了,神神秘秘地问道。

“啊!怎么回事,李尚德家里没传出啥动静呀!”

“嘿,他家荷娘子一大早就乒乒乓乓的不知道捣鼓啥,我悄悄翻墙进去看了,李阿婆房里没人!你们说,这李阿婆都瘫了好几年了,她还能自己出去遛弯了不成?”

“那他们家怎么不吱声?是不是......”

“李阿婆有六十了吗?”

“早该满六十了吧......”

众人开始语焉不详含糊其辞,各自交换着含义不明的眼神,不少人面上甚至有些惊恐,却讷讷不敢多言。

这时又有人提出别的想法。

“这都多少年没出过事了,也不一定 ......说不准是妖怪作祟呢!”

“妖怪不都喜欢吃小孩吗?这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的老家伙有啥好吃的呀?”

“对呀,就算是惯爱采补的狐狸精,那也都是盯着年轻力壮的男人或是大姑娘小媳妇儿的,这妖怪咋地口味这么偏门呢?”

“若是妖怪作祟的话,得请九瑶宫的仙长们才行了。”

“可九瑶宫离咱们这里得有千里远了,等咱们将仙长请来,那李阿婆跟王家老两口坟头的草都该两丈高了吧!”

“要不去城里请位道长来看看?”

村民中有惧怕妖怪的,有担忧自家长辈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纷纷献计献策,一时间众说纷纭,却半天都没能讨论出个可行的办法来。

“咳咳,各位善信,可否听贫道一言?”

一道清亮的女声插入了村民们热切的讨论中,惹得众人齐齐转头,只见一位身着天青色道袍,面容端丽明媚的女冠不知何时挤入了人群中,正笑眯眯地看着举棋不定的村民们。

人群中神情最为焦急的瘦削男子见状,三两下挤到了前面,此人正是村民口中的王大虎,他满怀希冀地问那女冠:“道长您有什么想法?”

这女冠轻轻一甩手中拂尘,脸上表情变得肃穆真挚,她先清了清嗓子才道:“你们不要以凡人的口味擅自揣测妖族的想法嘛!老头和老太自有他们的妙处,这古语有云啊,鸳鸯绣被翻红浪,一树梨花压海棠;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裳,啧啧……”

她忽然拽起诗文,将村民们弄得一头雾水,然而王大虎是念过书的,片刻后反应过来这女冠说了什么混账话,顿时气得脸色涨红,指着女冠大骂道:“你这妖道胡说八道什么!”

若不是身边村民拉着,恐怕他就要撸起袖子上来揍这口无遮拦的女冠了。

见王大虎气得要死,那女冠还一脸的不服气,正打算同他详细讨论一番妖怪的特殊癖好,身后忽然伸出的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女冠挣脱不得,漂亮的眸子染上怒火,恨恨瞪向背后伸手的那人。

“实在抱歉,贫道这师妹自小脑子有问题,惯爱信口开河,各位别跟她计较。听说村里这几日有老人莫名失踪?贫道虽不才,修行却有数十载,对付个把小妖还是不在话下,若有能帮忙的地方,各位尽管道来。”

说话这人是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道士,穿着跟女冠同款的天青色道袍,长得慈眉善目,一把美髯飘飘,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韵。

许是因这中年道士看上去比脑子有问题的女冠靠谱了不少,说话也极客气,王大虎强忍下了心中不忿,态度恭敬地开口道:“不瞒这位道长,我阿翁阿婆前天晚上好端端睡在自家房中,早上起来人却没了,门窗都锁得严严实实的,乡亲们帮着找了这两日,半个人影都没见着,您能帮忙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另有好事的妇人,将原本在河边浣衣的荷娘子也扯了过来,说是有道长能帮忙寻人。

荷娘子是个身形健硕的妇人,四十来岁,相貌平凡,被拉过来时脸上还带着尴尬的神情,扭捏嗫嚅了半晌,实在架不住众人的热心,只好也跟着道:“是,是啊,道长您可有办法帮帮我们?”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贫道自当尽力,还请带我们去两位家里先看看。”中年道士捋了捋胡须,温和地答道。

“那真是有劳道长了!您这边请!”

王大虎也是病急乱投医了,立刻撇开刚刚跟女冠的不愉快,热情地请道长去家里看看事发现场,而荷娘子赶鸭子上架,也只好顺着他的话请道长去家里看看,那些闲着没事就爱凑热闹的村民们也呼啦啦地跟上,都想亲眼看看这道长如何捉妖的。

“敢问两位道长如何称呼?师从何处?”

“贫道德谦,师妹德须,我二人不过是普通散修,师门寂寂无名,不提也罢。”

中年道长昂首阔步,顺着荷娘子跟王大虎的指引,走在人群最前头,跟身边村民侃侃而谈,态度谦和,语气淡然,跟他脑子不好的师妹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脑子不好的师妹却不甘示弱,趁人不注意狠狠踩了他一脚,又飞快闪开,混在人群中冲他做鬼脸,也缀在后面跟了上去。

德谦道长强忍着脚上钻心的疼,硬是表情都没变一丝,步伐稳健,态度从容,先来到了荷娘子家所在的小院。

“这就是我家了,两位道长请,我带两位去婆母的屋子看看,自从她莫名失踪后,屋里的东西我们都不敢乱动。”

这小院拢共五间屋子,虽然都是茅草屋,但收拾得极为规整,一进门就能看到左侧篱笆围起来的三块小小的菜地,地里一根杂草也不见,嫩绿清新的小青菜们精神头十足地昂头挺立着,而院门右侧墙边栓着条黑狗,见了自家主人也跟着热情洋溢地摇起了尾巴。

“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菜地旁的厢房里走出来一位身形单薄,背有些佝偻的中年男子,被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搀扶着,腿边还紧紧跟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见这一大群人出现在自家小院,有些不解地问自家娘子。

荷娘子快步上前扶了夫君,有些讪讪然地低声对他道:“你怎么出来了?今日风大,别着了凉。这两位道长愿意帮我们找人,我带他们来看看婆母的屋子。”

这病恹恹的男子正是失踪的李阿婆的儿子李尚德,他闻言惊讶又狐疑地打量了两位道长几眼,低头咳了两声,方才冲两位道长拱手行礼道:“那真是有劳两位道长了。壮哥儿,快去给两位道长倒茶。”

德谦道长摆摆手制止了壮哥儿,和声道:“不用麻烦,还是赶紧看看现场,也好尽快找到令慈。”

“也好,也好,荷娘你快带道长去吧。”李尚德喃喃着,示意荷娘去开门。

李阿婆住的屋子是这家里最宽敞的一间,村民家里都不怎么富裕,因此也没几件齐整的家具,收拾得却跟外面的院子一般整洁,床铺上的被子也规规整整叠放着,看得出来李尚德跟荷娘两口子对瘫痪在床的老母亲是很孝顺的。

房间唯一一扇窗户紧闭着,插销在房内,德谦踱步过去仔细检查了,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德须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家师兄进了房门,一双灵动狡黠的眸子四处转悠。

“两位道长可看出些什么了?真是妖怪作祟吗?”荷娘子下意识地绞着手,有些紧张地询问道。

德谦正蹲在地上反复地瞧那有些松动的门槛,闻言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站起身来,又到床边去扒拉了枕头被褥里里外外地看,然后才道:“唔,还得看看另一家再说。”

语毕,他回头将正在抠人家窗户纸的师妹一拽,领着人往院门口走去。

荷娘子低声道着谢,将人送到了门外,李尚德跟两个孩子都没有出现。

门外的王大虎已经等得有些焦急,见两位道长出来,赶紧迎上去问道:“道长,可有何发现?真是妖怪干的吗?

德谦轻甩拂尘,摆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高深样,避而不答,只道:“去你家看过了再说。”

德须看不得他装模作样,嫌弃得直撇嘴,却忍住了没有出声。

王大虎连连道好,赶紧领着两位道长往自己家去,还没走到家门口,他就嚷嚷开了:“娘、三婶、伯母、翠花、二牛、三狗子、小黄,快来快来,我带道长来帮咱们找阿翁阿婆了!”

农家院落的破木门哐当一声被打开,呼啦啦涌出了一大堆老妇人小姑娘,最后面还跟着条狗,将德谦德须二人团团一围,叽叽喳喳地开始哭诉:“两位道长可要帮帮我们啊!咱们爹娘莫名其妙就不见了,家里男人出去寻了两天都没个影儿,这可咋办哟!”

德谦仍旧是一副高人做派,淡定自若地安抚众人:“各位放心,贫道既然遇上这事了,就定会管到底的,还请让我们先去两位老人家的房里看看。”

“道长这边请,这边请!”王家人赶紧将人往正房请。

王家人多,院子大,屋子也多,却远没有李家收拾得齐整,院子各处散落着农具、木柴、枯树叶子,衣服跟咸干菜晒在一根绳上,墙边的灰渣堆得老高,隐隐还有狗屎味儿飘来。

王老头夫妻俩的房间里也乱糟糟的,衣服被子四处散落着,各种柜子板凳也歪七扭八的,两人看了一圈,没说什么便出来了。

“怎么样啊道长?可看出是何种妖孽作祟了?”

“能找到我阿翁阿婆/爹娘吗?”

王家人将两人围在中间,个个神情急切,没等德谦开口,德须抢先道:“贫道心中大致有数了。今日之内,定然会将人寻回来。”

德谦若有所思地看了自家师妹一眼,也跟着点头作保。

王家人自然是喜不自胜、千恩万谢,硬是要挽留两位道长在家用饭,德须一听“吃饭”二字,脸上的笑容别提多真诚了,立刻就开口问:“可有鸡——”

她话还没说完,后脑勺就被人敲了一下,德谦赶在她开口胡咧咧之前出言拒绝:“贫道师兄妹二人修行多年,早已辟谷,不必再用凡间饭食。另外还需为寻人除妖做些准备,劳烦替贫道寻一处清静的屋舍。”

快到嘴边的鸡飞了,德须气得又踩了德谦一脚,但好歹没塌自己师兄的台,装模作样地附和道:“对,除魔卫道是我辈修士的职责所在,各位不必挂怀,若是有心的话,待人寻回后,替贫道念两句功德经,就足以当做除魔的报酬了。”

她刻意在“除魔”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听上去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但村民们都并未听出端倪。

这位德须道长生得极好看,不胡说八道的时候还是挺像个一身正气的道长的,众人听了都不住地夸赞两位道长义薄云天古道热肠,又将人恭恭敬敬地请到村中空置的屋舍,这才各自归家。

等村民都走了,仙风道骨的德谦道长大喇喇往椅子上一坐,抬手布了个隔音的结界,这才似笑非笑,语带嘲讽地开口:“我的好师妹,说说吧,你把这几个老头老太太都弄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