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手持一八卦罗盘,逐步走到了一处落魄无人的书斋前。
他走向前,刚想要推门而入时,却瞥见书斋的大门上着锁紧紧封闭。
而后他抬头,将罗盘收起,便瞧见了大门之上的牌匾,牌匾上刻着三字,令他觉得好笑。
“念卿锦?”他挑眉轻笑,继续道:“我倒还是头一次见一书斋叫这般名字。不过仅凭这名,便知不是杜瑰所用书斋。”
哪吒走至门前,右手轻轻拿起那锦鲤样式的铜锁,不由稀奇:“连铜锁都刻意制成锦鲤样式,看得我都有些不忍心融掉了。”
哪吒将手移到门环之上,右手不过轻轻触碰到了那双门环,两个门环便忽地变得通红,随之不过半刻,那双铜环便迅速溶解。
精美的锦鲤铜锁随之掉落,哪吒随手捡起,便单手推门而入。
双脚踏入书斋,内里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书房。
他随手将锦鲤铜锁放至一处书架之上,而后便从袖口拿出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双手并拢,口中念叨着口诀。便见黄色的符纸赫然冒出一团火焰,燃烧殆尽化作一团烟雾,他轻吹口气,掌心中的碎屑便开始毫无规律的在整个房间四处飘散。
哪吒在书房中缓步走着,而后不一会,他停在了一幅画前。而此处则是唯一没有碎屑的干净之处。
幅挂于墙面之上的画中,画着一个俏丽的女子蹲在鱼塘边,面挂欢颜,低头欣赏着向她逐一靠近的一条条漂亮的锦鲤。
哪吒目光瞧着画上的女子,脸上并未露出任何的意外之情。
“若不是木吒与我说了范钟和常幸的身份,我还真联想不到之前所流传有关杜景明的那些故事。”
哪吒瞧着画中女子,又道:“本还担心空跑一趟,现下看来我的预感确是对的。”
他再次掏出了一张符纸,将符纸甩至半空,双手合并掐诀念出口诀。立马便见符纸化出一团浓重青烟。
绑于手腕之上的混天绫骤然冒出,在空中不过轻轻一甩,屋内阵阵浓烟瞬间由敞开的大门处散出。
烟雾逐渐散开,哪吒合并的双手也张开,迅速幻化出了一把银光闪烁的利剑,直指那副挂于墙上的画。
“莫要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还不速速现身!”
剑锋所指处,显现出一道白色的人影。
“哪吒少爷莫要激动!我只是一介还留念人间的小孤鬼...你可知我若不慎碰了你手中之剑,可就灰飞烟灭永不得转世了!”
一道慌张激动的求饶声忽地响起,白色的人影完全显现。
陌生的孤鬼双手慌忙摆动,那近接透明而惨白的脸,大写着满满地求生欲望。
仿佛在说:我还想转世,我还没喝孟婆她老人家的热汤,还不想死第二次!
欲哭无泪的弱小孤鬼,不断往后退,直至半个身子穿透了墙面也不敢靠近哪吒哪怕一分一毫。
尤其是哪吒手中那锋利的剑。
见孤鬼神色不似作假,哪吒放下手中举着的剑,便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
孤鬼见哪吒放下剑柄,拍着胸口不禁松了口气。脸上刚刚挂起陪笑,逐步走近哪吒想要解释些什么时,便又瞧见哪吒另一空着的手对着右手中握着的剑比划了什么,随即便见整柄剑飞离了哪吒朝他头顶飘来。
不仅如此,就连那一直漂浮在屋檐之上的混天绫竟也同时朝他头顶缓缓飞来。
仰头望着头顶上方的两样法宝,孤鬼也只能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一动也不敢动。
“从踏入府邸大门后,我便察觉到了杜府怨气太过浓重。”哪吒控制着漂浮于孤鬼头顶的飞剑,让剑锋朝下直指孤鬼又道:“而后在见了杜瑰后,我便基本能够肯定。杜府中定有怨鬼闹事。”
哪吒轻瞥‘孤鬼’周身所散发着的丝丝不太明显的黑色怨气,不屑轻哼道:“虽不似一般怨鬼般拥有极大的怨气,但我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愚蠢之辈。”
‘孤鬼’笑了笑,倒也没有愤怒,反而冲哪吒拱手礼貌道:“在下杜景明,是因执念及怨念而暂时无法投胎的小小怨魂。”
“杜景明?”哪吒诧异挑眉,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下巴,目光上下打量着杜景明,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样。
杜景明被哪吒打量的目光看得直尴尬,而后便见哪吒不屑地翘起了二郎腿,控制着杜景明头顶的剑靠近他的脖颈。
“我这剑,名为斩妖。虽叫斩妖,但也不只是能杀妖,你方才如此怕它,还说出了鬼怪如若碰触到剑身会有何后果。”哪吒眼眸微眯,脸色难看地警告道:“那你也应知晓,骗我的下场。”
哪吒指着杜景明,全然一副不信,杜景明就是在骗人的嘴脸。
“我曾经见过杜景明。他膀大腰圆,面盘圆润,怎会是你这幅瘦弱的白净小生相貌?”
杜景明一时苦笑不得,但哪吒的警告,也确实将他吓得瞬间慌了眼急忙摆手解释:“在下确实是杜景明,哪吒少爷您近年来嫌少回陈塘关,而我二人几年也不曾见上一面。我这般变化,您自是不会知晓。”
“…哼。”哪吒不语冷哼,反而是操纵着斩妖剑将杜景明逼退了好几步。
连续被吓得再次退得半边身陷入墙壁,杜景明的内心已经从欲哭无泪演变为绝望了。
见哪吒依旧不信,杜景明只好又道:“我知你自八岁起便不喜舍弟。只因幼时,舍弟顽劣恶性,时常散播谣言说你为妖物,更还利用你的善心哄骗换取你的信任。而八年前的那天,我也在场,那时你一怒之下打伤他的腿,而杜瑰也自那时起也足有两月多未下床。”
“……”
哪吒沉默无言。
杜景明见此也继续道:“八年前的那天,舍弟杜瑰戏弄于你。更在你昏迷之后,恶意逼迫我带他回陈塘关大肆闹腾了一番。他对于腿伤之事怀恨在心,故让又家父买通西街一众百姓,协我一同去总兵府李靖大人处大闹讨取利益。事后,在您离开陈塘关后,他又收买府内下人,出去将此事闹得满城皆知,作实您妖怪的名头。”
杜景明说着又叹了口气,望着哪吒的眼神带着浓重的歉意,懊悔道:“杜瑰,自幼时起便异常善于蛊惑人心,那时我便被他骗得团团转。信了他的满口鬼话,偏偏在从总兵府归家的一周后,才知晓舍弟重伤为假,所谓骨折重伤均是他买通了郎中及孩子平民造假所致!”
“在我得知此事后,本想登门向您致歉。但...那时的你,却早已离开陈塘关去往乾元山修道了。”
“你是从何时发现他腿伤造假?”
哪吒面色平静,听着杜景明的这些话,脸上也未做出多余的表情。
“在当年从总兵府回家后一周,为他送药时,我无意偷听到他对身边侍从吹嘘的话语。当年从郊外树林归来,他腿上其实并无任何骨折伤痛,后续多日卧榻不过是装模作样。利用您,换取在陈塘关的好名声。”
杜景明眸底尽显愧疚之色,又道:“往后这些年,我曾找机会想要与您见面,并为当年之事向您道歉。但因您一年中很少归家,而作为家中接管人,我又时常忙于公务便也一直未曾找到机会。”
飘在杜景明头顶的混天绫,还有与他不过手掌距离的斩妖剑同时飘回至主人身边,被哪吒收回。
杜景明这才拍着胸口,不由松了一口气。
“有一点你错了,我当年并未与杜瑰打斗。那时不过是无意伤了他,不然如今的他,怕是早便下到幽冥界转世了。”哪吒纠正了杜景明话中错误,而后才道:“知道八年前杜瑰戏弄我,并让我在陈塘关臭名远扬的人中,除了杜瑰、杜景明,便是我后续倾诉过的金吒、木吒两位兄长。你确实是杜景明没错。”
杜景明稍微一惊,还不待他说什么,便见哪吒站起身,走至自己身边,用着审视的目光围绕着他的周身开始打量了起来。
只见哪吒忽地勾唇,想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问题。
“一般怨魂,周身怨气极大。且尚不能完全保持神智。”
哪吒围绕杜景明转了一圈,停在杜景明面前,继续道:“但你,却大不相同。周身怨气比一般怨魂少了至少一半,且神智清晰。”
“还是被您看出来了。”杜景明开怀一笑,也未对哪吒见外,反而回道:“其实最初,我就是一个怨念浓重的普通怨魂。怨念之所以会消除大半,主要有两个原因。”
哪吒说:“你怨念之人死了?”
面对哪吒此话,杜景明笑而不语,点头默认。
杜景明转身背手,目光直直盯着挂画上的女子。
他声音中带着轻快,扭头侧身看向哪吒,忽地问道:“若我未猜错,您此番前来,是想向家父寻问我生前那未婚妻子?”
哪吒稍感惊讶,道:“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知外界情况。”
“我知晓西街近些日子的所以状况。”杜景明冲哪吒微微笑道:“不过哪吒少爷,您知道家父现下人在何处吗?”
“?”
哪吒皱眉困惑,想不通杜景明为何会突然问他杜之财的去向。
“知道。听小厮说,他早些日子便离府出差了。”
“不。”杜景明反驳了哪吒,又道:“他在幽冥界。一个半月前便被黑白无常勾走了。”
“什么?!”
哪吒瞪圆了眼,万万想不到。
“至于死因...”杜景明嘴角微勾起一抹自嘲:“乃是忧愁愧疚,患病而死。这也是...我怨气之所以会消了大半的原因之一。”
虽感惊讶,但哪吒稍缓了一会后,他想到一个令人困惑不解的怪异之处,越想便越发觉得不合理。
于是问杜景明道:“不对,杜之财既已死。那杜瑰为何要隐瞒?还仍让府里下人称他为少爷,以他的脾性,早便对外宣扬接管杜府,并再上演一番苦情戏码了。全然不会是此般愚蠢之人才对?”
杜景明突然摇头叹息:“看来连哪吒少爷你也未发现。”
哪吒挑眉不解:“发现什么?”
杜景明:“舍弟杜瑰,其实早已经在家父死后,患上了轻微的失心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