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完两处线索后,陆云祁照例进宫觐见天正帝,上奏这几日的明镜司事务。
天正帝是一个很疑心的人,作为他的近臣,陆云祁早已摸透他的脾气,是以时常过来汇报,让他了解每一件事情的细节,极大程度满足了他对于朝堂诸事的掌控欲。
天正帝听完陆云祁所奏之事,颔首道:“卿办事朕是放心的。过几日朕会去一次法华寺,你提前安排人去守着。”
“是。”陆云祁道。
“只是眼前还有一桩事情,我听说你那日没有和她一起回门?虽说是公务繁忙,有些事情也该合礼数才是。要是让御史们知道,上几道折子参奏事小,难免让人议论你对这门婚事心有怨怼,倒是让朕难以替你说情。”天正帝的语气十分温和,但说的话毫不留情。
陆云祁忙道:“臣太急于查证那天的刺杀案,毕竟那日是臣的成亲之日,一时着急忽略了其它,还请陛下恕罪。”
这段话说的让天正帝心中熨帖,“罢了,我是知道你的,只是朕厌烦那些御史。忠靖侯府老夫人马上要过寿了,你是她孙女婿,要陪着她去。”
“是。”陆云祁道。
天正帝还要吩咐几句,忽而皱眉,说道:“你先退下吧。”
看着陆云祁低头告退后,天正帝方才唤道:“快,将那贴药拿进来。”
侍候在一旁的李有德看出天正帝犯了旧疾,早将药贴预备好了,敷在天正帝头上,天正帝闭上眼睛,等着药贴见效。
从外面回来后,赵凝依旧在府中做着衣服。
杜鹃看着那件衣服已经缝好一半,估摸着尺寸是男子的衣物,心里有了猜测,问道:“姑娘这衣服是做给姑爷的么?”
“嗯。”赵凝说道。
杜鹃点头道:“我那日瞧着姑爷倒不觉得那么吓人了,他好歹是在意姑娘安危的。”
“他人很好的。”赵凝笑道,手上的活忙碌不停。
刚刚走到院中正要敲门的陆云祁顿住步子,犹豫片刻,转身离去。
次日便是忠靖侯老夫人的寿辰,赵凝刚出了府门,正瞧见陆云祁站在前面。
“我与你同去。”陆云祁的态度疏离淡漠。
赵凝笑了笑,说道:“好。”
无论自己的语气怎样的冰冷,赵凝似乎都没受到任何影响。热络的态度反而让陆云祁愈发迷惑。这几天他让人盯着赵凝出行一事,可除了前两次巧合以外,再没有出行过。他的疑心不由得消减下去。
到了忠靖侯府门口,陆云祁望向马车门口,正想着要不要上前搀扶,就瞧见赵凝已经下来并且扶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一把。
陆云祁默默收回视线。两人一起往忠靖侯府内行去,赵凝自去后院,陆云祁去了前堂。
忠靖侯赵成顺带着子侄站在门口迎客,倒是堆出一副和煦笑意道:“贤侄来了啊,请进。”
陆云祁神情淡漠,略略行了晚辈礼后进去,甫一进门,原本谈笑的宾客均是安静了许多,那日被半根胳膊险些吓晕的老大人也在,当即面色苍白起来。
刚刚落座的汝阳王陈篆远远地看了陆云祁一眼,眼中带着厌恶。
自明献太子薨逝后,储位空悬,汝阳王身为现今年纪最长的皇子,在朝臣之间呼声很高。三年前朝臣请立太子,大家都以为汝阳王将入主东宫,谁料陆云祁呈上了汝阳王在明献太子祭礼之时在外玩乐的证据。
人人都知道明献太子早逝是皇帝心中最伤痛的一件事情,这些年陆陆续续不少人因明献太子一事入了大狱。及至如今,每年忌日皇帝都命臣子前去祭奠。
天正帝得知消息果然大怒,当即贬了汝阳王为国公,直到今年消了气,复又加封为王。
汝阳王因此事对陆云祁怀恨在心,众人皆知道他们的过节,不少人悄悄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陆云祁经过的时候,汝阳王不负众望开口道:“陆大人难得赴宴。”
“殿下。”陆云祁态度冷淡地同他问好。
“我听说前阵子陆大人并未同夫人一同回门,京城一时间有人传言,陆大人是对我父皇赐的这门婚事不满。若是此事被父皇知道了,怕是会不高兴。没想到今日大人竟然来了。”汝阳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说话的声音却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陆云祁平静道;“我昨日同陛下解释过此事,殿下是想知道陛下的反应么?”
在场都是勋贵,平时不乏有人揣测圣意,可从没人敢明着窥探圣意,汝阳王被陆云祁一问,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措辞。
汝阳王身边坐着的是次辅薛义山,闻言微笑道;“殿下不过是为大人担忧罢了。”
身为主家的赵成顺像是刚反应过来,引着陆云祁看向另一桌,说道:“贤侄这边坐。”
方才汝阳王找茬的时候,赵成顺没有说话,如今汝阳王在言语间吃了亏,他倒是有反应了。陆云祁扫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汝阳王望着陆云祁走远的身影用力握紧了拳头,坐在一旁的次辅薛义山低声道:“王爷稍安勿躁。”
“自然。”汝阳王按捺下翻涌的情绪,恨声道:“他不过是父皇养的一条狗。”
陆云祁无视在场中人的忌惮态度,落座后扫视了一圈席间众人,看着赵成顺在汝阳王面前一派恭敬,对首辅夏充同往常一派热络,就连从前不熟悉的薛义山,他都和人高兴地聊了几句。
看来赐婚一事在朝堂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响,甚至让派系之间都起了一番变化。陆云祁垂下眼帘,思忖起来。
赵凝到了侯府内院,见过三太太苏氏。
苏氏心情虽不好,面对赵凝倒是面色从容。赵凝见她神色有种紧张的情绪,猜测今天是不是会发生什么事情。
“五姑奶奶回来了。”大太太刘氏头一次看着赵凝,笑着问道。
苏氏笑得有几分勉强,说道:“你伯母问你话呢。”
“大太太。”赵凝上前同她问好。
“快坐吧。”刘氏的态度十分客气,但并不欲与赵凝多说。众人闻言纷纷看向赵凝,眼光中满是打量,见她精神头十足,似乎并没有在陆府里受尽折磨,心中颇感好奇。
可无论怎样好奇,都没有人敢表现出异常。
赵凝不禁对陆云祁在京中的风评有了一个新的认知,究竟是得多差,大家才觉得她能活下来是件不得了的事情啊。正想着,有人报道:“汝阳王妃来了。”
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众人纷纷上前行礼问好,一时间众星捧月,汝阳王妃态度始终淡淡的,似乎是瞧不上席间的任何一个人,可没有一个人敢流露出不满。
一番寒暄后,大家方才重新落座。赵凝瞧见忠靖侯府三姑娘赵柔和原来的五姑娘赵箬相继出来。
席间坐着的皆是与忠靖侯府素日往来的世家,大多认得赵柔,并不认得赵箬,鲁国公夫人问道:“这是哪位姑娘呢?”
刘氏笑道:“这是我的女儿呢,前些年身体不好,一直在道观里住着,如今年纪大了,才好接回来。”
“我还道夫人只有柔姑娘一个女儿呢。原来还有一个,出落得这样好。”鲁国公夫人笑道。世家大族时常有些阴私事情,突然多出个儿子女儿并不算什么事情。
刘氏又叹道:“她娘是自小服侍我们侯爷的,性子是极好的,可惜去得早,如今将女儿养大了,我也算是对得住她了。”
席间众人皆知道这是位庶女,纷纷赞道:“碰上夫人这般慈和的嫡母,她若泉下有知,必是感激涕零的。”
一时间众人称颂,只有苏氏和赵箬面色极其难看,赵箬脸色苍白,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苏氏一脸怒色。
刘氏担忧地问道:“三弟妹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眼睛怎么红了?”
苏氏反应过来,今日是老太太的寿辰,再如何也不能闹起来,否则便是一桩不孝的罪名。她压抑住怒火,说道:“不小心虫子迷了眼,不劳大嫂担忧了。”
刘氏笑道:“一家人,何至于说两家话。”
众人看得出来这妯娌两个似有不睦,正要岔开话头,聊起旁的事情,那边汝阳王妃冷哼了一声,像是不屑,“身为庶女,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席间不乏有庶女出身的夫人,闻言难免不悦。刘氏原是要给苏氏母女难堪,眼瞅着情形不妙,似乎要将不少贵客惹得不高兴了。她忙让人取来戏单,双手奉上道:“请王妃点一出戏吧。”
汝阳王妃也不推拒,点了一出戏,戏台上立刻热热闹闹地唱了起来。
好不容易捱到吃饭,席间气氛诡异,赵凝觉得无趣,找了个换衣服的由头,在侯府后院闲逛起来。
秋季的花园里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到处都是落了叶的花草树木,只有几棵常青树点缀着,才显得没有那般枯燥。
转过两处假山,不远处有人在说着什么,赵凝循声望了过去,正是之前那位在堂前众星拱月的王妃,正在同一位穿着松青长裙的姑娘说着什么。只不过远远瞧着,两人面色都不太好看,像是在吵架。
作者有话要说: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