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益民洗了陶瓷蒜臼,空干净水,把剥好的大蒜放里面,拿捣蒜槌捣。
他把蒜泥倒碗里,把青红色辣椒切成丁,放陶瓷蒜臼里继续捣,把辣椒泥倒蒜泥碗里,加了点毛毛盐。
黄益民又点亮了一个厨艺技能,他跟王春来学的。
正在把蒜泥和辣椒泥搅匀和的黄益民回头说:“吃荤菜,来一口我特调的小菜,不腻。”
林北期待点头。
巷子里传来一阵哭声,吸引来了林北、黄益民。
林北一眼就看到戴着草帽的小孩坐在他桑叔肩上,他桑叔灵活的在人群中行走,挤进了最前面。
前面有两个穿着警服的公安,叔侄二人竟敢凑到公安身边。
林北的视线很快被哭声吸引过去。
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跪在地上崩溃痛哭。她女儿躺在医院等着钱做手术,丈夫不愿意拿钱救孩子,公婆让她把孩子抱回家。想要救孩子,只能找到肇事者,让肇事者出这笔钱。
她跑到派出所给公安磕头,两个公安放下筷子,盖上饭盒,跟她走了这一趟。
百顺巷没有人看清楚肇事者长什么样子,她来到五号巷,五号巷也没人看清楚肇事者长相。
女人卸了力气,瘫在地上咬着自己的手臂,泪水沾湿了额前的头发。
“月牙儿妈妈,我看到了一辆摩托车……”
大伙儿寻找声音来源,视线齐齐落在一个被老太太捂住嘴巴的小女孩身上,老太太被大伙儿盯得有些不自在,不自觉放松了捂小女孩的力道。
小女孩拿掉奶奶的手,指聪聪家:“昨天傍晚,有辆摩托车停在聪聪家院门前,停了一会儿就走了。”小女孩指向北方,百顺巷就在那个方向。
女人抹掉眼泪,糊了一脸的灰,被五号巷的街坊扶起来。
女人情绪不稳定,公安怕女人吓到小女孩,导致小女孩被吓得忘掉一些细节。公安让同事去安抚女人的情绪,自己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来,夸小女孩是一个好孩子。
小女孩挺直胸脯,朝他敬了一个不标准的军礼。
公安回小女孩一个标准的军礼,问:“你看清那人的长相吗?”
“我要去看,被我奶拽进了院子里,没看清那个叔叔的长相。”说起这个,小女孩就十分生气。
公安抬眼看老太太,老太太掐小女孩脸颊:“瞎说啥,我啥时候拉你进院子了!”
小女孩皮实得很,把脸蛋从她奶手里救下来,窜到公安后面,伸头:“奶,说谎会长蒜头鼻的。”
她平时吓唬孙女的话,被孙女拿来对付她,老太太气得一个倒仰儿。
公安意识到老太太可能看到了肇事者和肇事车辆,马上给老太太做思想工作,希望老太太给他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老太太身上,只有林北偏头看他家院门,走到院门口看老太太家。
他又低头研究巷子宽度,这条巷子宽17寸左右,摩托车无法掉头,摩托车去了百顺巷,也就是说摩托车车头一定朝北。老太太家在他家南边,他家在巷子右侧,老太太家在巷子左侧,老太太和小女孩应该能看到肇事者左侧身子,摩托车左侧面。
再有,小女孩说摩托车停在了他家门口。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肇事者是陈虎的可能性极大。手又在抖,林北合拢双手又松开,重复几次,手抖的不明显了,朝人群走去,问黄益民要赌场照片。
他手里的照片被区公安局的公安收缴了,黄益民去找桑超英要赌场照片。
桑超英手里的照片也被公安收缴了,不过桑超英又到照相馆找师傅洗了两套照片。他随身带着照片,打算下午回食品厂,把照片贴在食品厂公告栏上,再送乡镇府一套。
桑超英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黄益民。
黄益民打开信封,倒出两套照片,拿去给林北。
林北挑选照片,有三张照片出现了摩托车和陈虎,可惜没有摩托车左侧面照片,三张照片全是摩托车右侧面,还好其中有一张照片出现了陈虎的左侧脸。
林北拿着三张照片走进人群,听到小女孩气哼哼说:“明明是我先看见的,都不来问我。”
林北看了一眼人群,走向小女孩:“你想帮月牙儿是不是?”
“是。”月牙儿笑得老好看了,她看到月牙儿,就觉得开心。
“叔叔也想帮月牙儿。”林北蹲了下来。
“叔叔,你是大人,你办法最多,你想想办法帮帮月牙儿。”小女孩抿唇,她让奶奶给月牙儿出手术费,被奶奶兜头一巴掌,打得她龇牙咧嘴。她不敢跟聪聪爸爸提,怕聪聪爸爸也给她一巴掌,把她打傻了,那她长大了如何当刑警!
“叔叔已经想到办法怎么帮助月牙儿了。”林北举起三张照片,“你帮叔叔看看这三张照片有昨天傍晚你看到的摩托车和叔叔吗?”
小女孩往前走两步,仔细看照片:“照片上的摩托车是同一辆!”
“是吗?”林北问。
“是啊,叔叔,你看这三张照片摩托车上的红漆都被蹭掉了,还在同一个地方,所以是同一辆摩托车。”小女孩指坐垫下面的红漆。
林北一看,还真是的。
“你还看出了什么?”林北继续举照片。
“我昨天看到的摩托车左边耳朵没了,这辆摩托车左边耳朵也没了。”小女孩抬头看叔叔,叔叔点头,鼓励她继续说。她咬手指头,继续观察照片,“昨天那个叔叔戴着一副黑咕隆咚的眼镜,这个叔叔没戴,不过这个叔叔耳垂也好大。”
“真厉害,你长大以后当公安,一定是最厉害的公安。”林北夸赞道。
小女孩高兴坏了。
林北带她找公安,举起照片,小女孩一点也不怯场,重复了一遍她刚刚的发现。
林北把照片交给了公安,公安拿照片让老太太指认。
老太太被街坊吓唬,说月牙儿有个好歹,夜里来她家找她。她是最迷信的,最怕鬼啊,魂啊的。
“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反正是同一辆车,车牌号都是一串6,好认得很。”说完,拉扯孙女回家,边走边训斥孙女嘴没把门的,迟早给家里惹一个大麻烦。
公安没去追祖孙俩,转头问林北哪来的照片。
林北把照片的来历,和新台区公安局抓捕陈虎的事说了一遍。
“陈虎?不会是我认识的陈虎吧!”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女人挤到公安身边,伸头看,“没错,就是我认识的陈虎,他是我们纺织厂厂长的小舅子,有一段时间没来我们厂了。”
“他不是新台区自来水厂薛雷松的小舅子吗?”桑超英似乎想起了什么,震惊道,“他有两个姐姐,大姐、二姐合开了一个大酒店,你们厂长该不会是陈虎二姐夫吧!”
月牙儿爷奶、爸爸、叔伯婶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边哭月牙儿可怜,一边纠集街坊四邻找陈虎大姐夫、二姐夫讨要医药费。
“月牙儿没了,你不担心他们死不认账?”月牙儿妈妈跑到巷子口,“月牙儿以后有个头疼脑热,肯定就是这次留下的后遗症,就找他们要钱。”
月牙儿的亲人这时候跑出来为月牙儿伸张正义,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想问纺织厂和水厂要工作岗位,再要点赔偿款。就算拿到赔偿款,他们也没打算用在月牙儿身上。
月牙儿亲人更看重工作岗位,看不上“头疼闹热”这点小钱。
但月牙儿爸爸能看上这点小钱,只要月牙儿还活着,他就可以时常问陈虎大姐夫、二姐夫要点零花钱。月牙儿这次受了伤,伤的好,帮他赚钱不说,还能让他生儿子。他儿子以后还可以靠他姐到水厂上班。
月牙儿爸爸琢磨过几天去帮月牙儿办残疾证,他能不能生儿子,就靠这张证了。
在此之前,得问他老娘要钱,保住月牙儿的命要紧。
月牙儿叔伯心里不乐意,又想从中捞到好处,没敢表现出来,甚至虚情假意劝他们老娘先垫钱。
月牙儿奶奶不情不愿拿出300块钱,捏在手里不撒手。
月牙儿爸爸夺了钱,递给月牙儿妈妈:“你赶紧到二院,让医生给月牙儿做手术。”
月牙儿妈妈拿到钱,就往医院跑。
月牙儿亲人分了一下工,一伙人去水厂,一伙人去纺织厂。
百顺巷和五号巷的街坊跟着月牙儿亲人去了纺织厂和自来水厂。
公安回去跟所长汇报这边情况,所长前往新台区公安局了解情况之前,安排公安到五号巷和百顺巷附近找找,看是否能找到陈虎。
桑超英连饭都不吃了,去水厂看热闹,把黄益民和林聪也带去了。
林北回到家,盖上炉子进风口,从抽屉里拿四千块钱塞信封里,骑车去二院。
林北到的时候,月牙儿正在手术室里做手术。
月牙儿从手术室里出来,月牙儿妈妈跟着到病房,林北在后面悄悄跟了一路。
又悄悄离开,去找给月牙儿做手术的医生询问月牙儿的情况。
医生说月牙儿断了两根肋骨,有根肋骨移了位,所以才做手术。小手术,如果家长照顾的好,3到6个月就能恢复了,小孩子比大人恢复的快,可能用不了6个月。
林北从医生口中得知月牙儿断了的肋骨以后能长好,长舒一口气。
在林北心里,陈虎找到五号巷报复他,月牙儿受了无妄之灾。如果月牙儿就此落下残疾,他会一辈子不安。
林北没给月牙儿买营养品,因为他知道这些营养品落不到月牙儿嘴里。
月牙儿妈妈拎着暖瓶去水房,林北站在病房门口,观察病房,见病房里没人,推门进入病房,往月牙儿枕头底下塞了他提前准备好的钱,他又把信封往外扯了扯,匆匆离开。
目送月牙儿妈妈走进病房,林北离开医院。
林北回到家,家里没人,林北回了趟北沟镇,给镇上水厂的人送消息。
胡裕祥躺在北沟乡乡镇府门口,宣称谁要阻止北沟乡重办采沙场和窑厂,就从他身上踏过去。
他七十岁了,前两天还被陈虎的手下捅了一刀。
甭说区里了,水厂干事那么目中无人,也不敢和他硬碰硬。
林北来到乡镇府,就撞见了这一幕,他喊:“陈虎在静贤区骑摩托车撞断了六岁小姑娘两根肋骨,逃了,现在小姑娘的家人在水厂要赔偿。”
“你们水厂手上又沾上半条人命。”镇上居民老阴阳了。
水厂干事已经领会到了,只要是陈虎干的事,这帮人都会算水厂头上。他们没力气反驳,同时也知道今天又白谈了。他们收拾收拾回厂里,让领导想办法让群众相信陈虎不是他们水厂的人。
水厂干事离开,有一部分镇上居民跟过去看热闹。
水厂的热闹,他们必须看。
胡裕祥也被抬回了镇上卫生院。
田朱福忙着搞贷款,林北回到厂里,到车间走了一趟,又拎厂里的礼盒去卫生院看望胡裕祥。
看完胡裕祥,林北去了店里溜达一圈,回了家,桑超英三人已经回来了。
聪聪有家里的钥匙,三人开了门,在灶房炒菜。
“赔偿款谈妥了吗?”林北走进灶房。
“没。陈虎大姐出现了,说在大酒店请客,他们边吃边谈赔偿,月牙儿亲人跟陈虎大姐走了。不在陈虎大姐的酒店消费,进不去。我和超英进去消费,前台让我们登记我们是哪个厂的以及职位,还让我们留下厂里的电话。他们居然有那么厚一个电话本,我们发现不能瞎留号码,也不想暴露我们是哪个厂的,就回来了。”清炒南瓜尖出锅,黄益民去洗铁锅。
桑超英端菜到客厅,林聪拿着筷子当他桑叔的小尾巴。
林北打开砂锅盖看羊肉汤,羊肉已经熬脱骨了。
他用洗碗布包着砂锅,端砂锅到客厅。
黄益民拿了碗过来盛羊肉汤。
“我在酒店大堂,听到一个去那里吃饭的人说吃过饭,找大酒店老板掷筊!还说怪灵的!掷筊是啥?”桑超英把碗里软烂的羊肉捞出来,夹饼里,抹一层黄益民中午做的小菜。
“哪个zhi?哪个jiao?”林北问。
“不知道。”桑超英摇头。
活了两辈子的林北也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