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潘东家,对不住了,我们也是听命行事。”

衙役道了歉,拿绳子去捆潘成济。

潘成济甩开衙役手里的绳子,一脸不耐,“滚,别碰我!”

抓人的绳子被潘成济随手丢在地上。

“陶以墨在哪?让她滚过来见我!”

潘成济骂道,“什么东西?也敢构陷我?”

衙役捡起绳子,不敢再上前。

眼前这人是阳武显最有名的恶霸,哪怕新上任的县丞点名道姓让他去县衙,甚至下了文书来抓他,他们也不敢真的去绑他。

流水的县丞,铁打的潘家,不遵县丞的话只是被责骂,得罪了潘成济,却是性命难保。

一个只是被骂办事不利,另一个却是丢了性命,两害相权取其轻,任谁都会优先选保命。

衙役期期艾艾道,“陶东家与县丞马上就到。”

“好,我就在这等着她。”

潘成济冷笑道,“我倒是想看看,她如何巧舌如簧让新上任的县丞治我的罪!”

衙役无声叹气。

——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终。

陶东家也真是的,虽说潘成济害死了她父亲,还霸占了她家的铺子与田产,但她活下来了,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幸运如她,应该珍惜自己逃出生天的不易,远远躲着潘成济,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哪能还学话本里的那一套,去找潘成济报什么杀父之仇?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潘成济是什么人,哪是她一个女郎便能撼动的?

别说她一个女郎了,就连历任的县令县丞都要让潘成济三分,他们这群衙役更是被潘成济呼来喝去,如同潘成济的奴仆,县府里的人尚且如此,更何况陶东家?

唉,陶东家委实不知好歹。

放着大好的日子不去过,偏偏来寻潘成济的麻烦,白瞎了自己死里逃生的机会!

衙役们摇头叹息。

扈从小跑着来报,“东家,汤县丞跟那个贱人来了。”

“来得正好。”

潘成济重重放下茶盏,抬头往外看。

脚步声响起。

有人从垂花门走进来,似是一男一女,后面跟着几个侍从。

六月的花儿开得极盛,爬满连接着垂花门的朱色抄手长廊。

女人走在长廊下,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而抬头,芙蓉面从花影里露出来,满墙繁花沦为她的陪衬。

虽极为厌恶来人,但当看到女人的脸时,潘成济眼底还是闪过一抹惊艳。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竟生在陶以墨这个毒妇身上,当真是暴殄天物!

“陶以墨,你竟然还敢过来?”

潘成济从座位上起身,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狠辣,“难道不怕我让你下去陪你父亲?”

走在陶以墨身前的汤卓面色微冷。

当着他这个县丞的面,潘成济尚如此跋扈,如果他不一同过来,潘成济是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便敢行凶?

这是自然。

潘成济不仅赶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就连曾经不屈服于他的县丞衙役,也曾遭过潘成济的毒手。

新来的县丞还是太天真,对潘成济的恶没有一个清楚的认知。

陶以墨将汤卓的脸色变化尽收眼底。

微拢袖,在抄手长廊下站定,与潘成济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她可不想成为激怒潘成济之后的刀下鬼。

陶以墨微笑道,“潘东家手底下的性命那么多,难保不被判抄家流放之罪。既如此,潘东家即将被发配边疆,这最后一程路,我当然要来送一送。”

“抄家流放?”

潘成济讥讽出声,“我看谁敢动手?!”

汤卓再也忍不住,“我敢。”

“左右,还不快将他拿下!”

“......”

救命,谁敢去抓他啊?

县丞,我的好县丞,您想证明您刚正不阿不畏强权也不用拿我们的命来证明吧!

衙役们缩了缩脖子,谁也没敢去抓潘成济。

汤卓气结。

陶以墨见怪不怪。

潘成济哈哈大笑,“汤卓,你的话好像不太管用。”

“潘成济,你作恶多端,为祸乡里,百姓们怕你,衙役们畏你,数年来莫不如是。”

陶以墨道,“但今日不同,今日我们有汤县丞坐镇,定要诛灭你这个恶贼。”

抄家流放被她不动声色改成诛灭。

但院子里的众人谁也没有留意她语词的变化,心思各异僵持着。

“潘成济,你是阳武县最大的商户,家中产业遍布整个县城。县令县丞们为求民生安稳,也会礼让你三分。”

陶以墨继续道,“这种礼让非但让你不收敛,反而助长你跋扈之风,越发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是十里八村人尽皆知的恶霸。”

“县令县丞们以前对你轻拿轻放是因为你尚知分寸,不会做得太过分。”

陶以墨道,“如今你不仅戕害百姓,更害死上一任的县丞,将手伸到县令的任命之上。”

谁说不是呢?

潘成济以前只敢欺负百姓,现在连县丞都敢杀,更别提他们这群在县丞之下的衙役们了。

衙役们心有戚戚。

——他们不是不恨潘成济,是不敢啊!

上一个想要为民请命杀潘成济的县丞已经横死街头,他们实在不想做下一个。

陶以墨眸色微深,“商贾好财是天性使然,商贾好权,便是自寻死路。”

“是以,节度使派汤县丞来收拾你,送你这个无恶不作的恶霸下地狱。”

陶以墨看向汤卓。

汤卓立刻挺起胸膛。

没错,节度使钦点他来阳武县,要他做出一番事业来!

衙役们眼前一亮。

陶东家,你怎么不早说?

要是早知道汤县丞身后的人是节度使,他们哪里还会受潘成济的恶气。

衙役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节度使?”

潘成济脸色微变。

关于汤卓来阳武县当县城的事情,他也听过几耳朵,说汤卓是节度使派来的,但至于为何排汤卓来阳武县,他便不清楚了。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可若是这条强龙是节度使的话,那他便是节度使动动手指便能捏死的蝼蚁。

陶以墨眉梢微抬,“汤县丞不仅是阳武县的县丞,更是节度使的门生,受节度使之命,特意来阳武县除恶安民!”

对,就是这样......等等,他什么时候成节度使的门生了?

他的确是节度使钦定的来阳武县当县丞,但之所以来阳武县,是因为他嘴笨且穷,没钱没嘴走节度使爱妾的后门,所以才被节度使打发来阳武县当县丞。

众所周知,阳武县恶霸作恶,百姓民不聊生,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没什么油水可捞且容易性命不保的地方,他如果是节度使的门生,他怎么可能被节度使丢在这儿?

到底是生意人,陶东家的这张嘴委实能吹!

汤卓嘴角微抽,没好意思打断陶以墨的话。

——彼时他与陶以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别说陶以墨说他是节度使的门生了,哪怕说他是探花出身、天子门生,他也得硬着头皮去接着。

汤卓微微一笑,笑得十分含蓄。

这种笑本来没什么意思,但这种场景下落在潘成济眼里,那就别有深意了。

微微一笑是胸有成竹,面色淡然是我静静看你出丑。

毕竟身后的人是节度使,别说只是杀他一个恶霸了,一群恶霸在他面前也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他宰割。

可汤卓想杀他,他便只能坐以待毙吗?

不,他绝不坐以待毙!

他不择手段打下这番家业来,为的不是让别人想杀他便杀他的!

汤卓心中发狠,向周围扈从使了个眼色。

一不做二不休,先动手为强,后动手遭殃。

待他杀了汤卓与陶以墨,便收拾金银细软去其他地方。

虽说这样让他元气大伤,可总比被人抄家灭族强。

潘成济冷笑道,“什么节度使不节度使的?我不认识!”

“我只知道,今日你们——都得死!”

剑光骤现。

潘成济拔剑,剑指汤卓。

“???”

他就知道阳武县的县丞不是那么好当的!

汤卓瞳孔微缩,手忙脚乱躲潘成济手里的长剑。

早知道潘成济动不动抽刀捅人,他就是倾家荡产去卖身也要走节度使爱妾的后门换个地方当县丞!

“冷静!潘成济,你冷静一点!”

汤卓一边跑,一边劝,“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动刀动枪的!”

潘成济道,“你不给我活路,那我就先送你去死路!”

“快拦住潘成济,保护汤县丞!”

陶以墨立刻吩咐侍从。

侍从冲上前,与潘成济的人战在一起。

院子里乱成一团。

有扈从破釜沉舟跟着潘成济去杀人,也有扈从袖手旁观,两不相帮。

开什么玩笑?这是节度使的人,谁敢杀?

一个月二两银子,犯不着去拼命。

衙役们的想法与潘成济扈从的想法大差不差。

——他们一个月才一两银子的秩奉,这点秩奉买不了他们的命。

两方势力里看戏自保的人居多,院子里上演潘成济提剑带着三四个人去追杀只有三四个侍从护着的汤卓的场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她要的是潘成济的死,而不是潘成济被人擒下。

陶以墨眸光微转,对着众多衙役说道,“为官为吏者,无不享一方奉养,护一地平安。”

“你们身为小吏,不思庇佑百姓也就罢了,怎能眼睁睁看着汤县丞被人加害?”

衙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有所触动。

“汤县丞是节度使的门生,他若是死在在,你们猜节度使会怎么做?”

陶以墨继续道,“要知道,节度使睚眦必报,最是护短。”

衙役们心头一凛。

是啊,若是让节度使的爱徒死在阳武县,他们这群衙役不死也得脱层皮。

罢了罢了,横竖都是死。

现在拼一把,指不定还能活下来领封赏。

“保护汤县丞!”

衙役们纷纷拔剑,加入战团,“县丞别怕,我们来了!”

战局顷刻间被扭转。

一阵刀光剑影中,侍从看向陶以墨。

陶以墨微颔首。

侍从心下了然,手中长剑一送,刺入潘成济胸膛。

“噗——”

鲜血喷了汤卓一身。

“血?!”

衙役们大惊,“快保护县丞!”

汤卓连潘成济的脸都没有看清,就被衙役们架走。

而没有抓到汤卓胳膊的衙役们也没有闲着,提剑便去砍潘成济,一边砍,一边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害县丞!”

长剑锋利,片刻间便不见侍从送入潘成济胸膛的那一处剑伤。

“不是,等等——”

汤卓抹了把脸上的血,只觉得哪里不太对。

彼时的潘成济只剩最后一口气。

他比汤卓陶以墨大许多,四十来岁的年龄,见多识广,心思也深。

虽说这两年日子过得太顺,让他连脑子都懒得动,可阅历摆在那,很多事情一想就通。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跟汤卓没什么深仇大恨,汤卓犯不着鱼死网破来杀他。

哪怕汤卓受节度使之命,来阳武县整顿民风,也没必要对他赶尽杀绝,一定要他的性命。

他家里的产业那么多,所交的赋税占整个阳武县的一半,哪怕是为了赋税,汤卓也不会轻易动他,只会对他敲打一番,让他收敛一二,不要让他在汤卓任期再生事便好。

这是很多县丞的想法,汤卓应该也是这样。

除恶除恶,谁说一定要杀人了?只要那个恶不再发生便好。

汤卓没必要杀他的。

想杀他的人,从来只有一个——陶以墨!

一切都是陶以墨算计好的。

知道他嚣张惯了,根本不会把县丞放在眼里,汤卓又年轻气盛,传令他不来,便会亲自登门来找他,一但登门,她便有机会浑水摸鱼,神不知鬼不觉让他死在混战里!

好生恶毒的心思!

他与汤卓,竟都做了陶以墨这个女人的刀!

思及此,潘成济恍然大悟。

他不甘心!

不甘心死在陶以墨这个毒妇手里!

潘成济死死瞪向陶以墨,“陶、陶以墨,你这个——”

“你这个毒妇?”

陶以墨笑眯眯看向潘成济,悠悠接下他的话,“您先死着,我替您骂。”

“......”

毒妇!贱人!他就是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她!

潘成济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咳咳......”

潘成济睚眦欲裂,咳出大口鲜血。

“自古医巫不分家,我潘家......可是医馆起家,术士为先祖。”

他盯着陶以墨,一字一句道,“陶以墨,你如此害我,难道不怕我以巫蛊之术来报复你?!”

“???”

大兄弟,你憋了半天就憋了一句这?

陶以墨险些笑出声。

封建迷信要不得,信仰马列的穿越者不怕任何牛鬼蛇神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