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程，车内的氛围异常的沉默。
刘叔几度从后视镜看着两小只，出门的时候还兄友妹恭的，怎么回去就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难不成是吵架了？
可怎么看都不像吵架。
刘叔想问，又不敢问，咳嗽一声，指着车载冰箱说：“大小姐，冰箱里有饮料，你和陆少爷拿出来喝吧，来的时候放的，不会太冰。”
“好。”沈稚芽倾身拿了两瓶饮料出来，其中一瓶递给了陆谌：“哥哥，你喝。”
陆谌“嗯”了一声，拧开手上的那瓶，递还给了沈稚芽，又接过她手上那瓶拧开，浅浅的喝了一口。
明明是不到一周的半路兄妹，熟练的像是从小一起长大似的。
刘叔实在看不出两人是怎么回事了。
进了家门，沈稚芽抱着书火速的跑上楼，锁好房间门，衣服都来不及换，趴在床上看了起来。
正津津有味时，陶妈叫她下楼吃饭，她将书塞进床垫下，跑出去开门，刚好陶妈叫完陆谌，他俩几乎是同一时间走出卧室。
陶妈见她还穿着外边回来的衣服，叫了声：“小小姐，这么久，怎么衣服还没换？”
她身上的荷叶领衬衫皱巴巴的，牛仔背带裙一边的肩带滑落，脚上的小腿袜此时被蹬到了脚踝，欲掉不掉的，有几分狼狈。
“我现在去换。”
沈稚芽换了一件樱桃印花的连衣裙下来，周末的中午沈正其和许云琼不会在家，偌大的饭桌上只有她和陆谌两个人。
刚吃完午饭，物理家教老师就来了，被陶妈领了进来。两个人熟稔的聊着天，何琳把带来的葡萄递给陶妈，陶妈晓得慈眉善目：“琳琳，你先去歇歇。”
家教老师叫何琳，是南杭大学在读生，去年的市状元，斩获了不少物理赛大奖，是不少人家争着抢着要的家教老师。
这一片除了给她补课以外，还给另外两家孩子补，其中包括李奕霖。
何琳走进来，热情的和沈稚芽打招呼：“芽芽，好久不见。”
“琳琳姐好。”
何琳穿着白色衬衣和简单的牛仔裤，大大方方的坐在沙发中间，目光触及到从餐厅走出的陆谌时，眼睛陡然睁大，瞳孔微微收缩，嘴巴不自觉地张成了一个“O”形。
“陆谌，你也是小芽的家教老师？”
陆谌蹙眉，似乎没料到会在这遇到熟人，礼貌的开口：“不是。”
沈稚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无法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琳琳姐，你认识哥哥？”
“今年七月在IMO（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上见过，他可是咱们市里唯一的参赛高中生。”何琳指着陆谌，看向她：“他是你哥哥？”
沈稚芽震惊之余，还不忘连连点头。
陶妈从厨房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叫他们可以上楼了。
何琳扭头和陶妈道了谢，几步走到陆谌面前，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陆谌，笑得狡黠：“来吧，加一下微信。”
陆谌垂眼，盯着递到面前的手机，好半晌，才伸出手接过手机，把自己的微信号输入进去，递了回去。
何琳双手抱在胸前，有几分得意：“真想不到，原本以为还要等上一年，没想到这么容易。”
陆谌紧抿着唇，碎发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此时在想什么。
沈稚芽茫然的看着两人，心里涌出一股异样情绪，不悦的瞥向墙上的时间：“琳琳姐，该上课了。”
“好啦，那我们走吧。”
学习室在三楼，沈稚芽瞥了陆谌一眼，欲言又止，领着何琳坐电梯上三楼，透过电梯镜看向身后的何琳。
何琳正在低头玩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嘴角一直上翘着，笑得格外开心。
角度问题，她看不见何琳的屏幕。
沈稚芽把玩着手指头，状似不经意的问：“琳琳姐，你们两个很熟吗？”
“我和陆谌吗？”
“对的。”
“说熟也不是很熟，说不熟又有点熟悉。”何琳说到这里，笑得更张扬：“我们两个是一个队的，队伍六个人，偏巧只有我们两个是南杭的，所以格外亲切些。”
“亲近？”
何琳显然是聊到了喜欢的话题，往下说：“当时考了两天，大家都筋疲力竭，又因为队友失误，没拿到全金，士气都挺低的，他就默默坐在那，我当时就觉得他好厉害，超出年龄的沉稳，我一下就被吸引了。”
沈稚芽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懂什么失误，什么全金，但还是捕捉到其中几个关键词，沉稳、吸引。
陆谌吸引了何琳？
这难道是传说的强者相吸？
“你喜欢哥哥？”
何琳的脸瞬间染上了一层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根，胡乱的摆摆手：“没…没有的事，小孩子不要乱说哈。”
双重否定，代表着肯定。
沈稚芽回想陆谌刚刚的表情，不知道他对何琳是不是也揣着同样的心思。
“不过，陆谌怎么会是你哥哥，你们两个人连姓氏都不一样？”
“他是我家里赞助的学生。”
“我就说嘛，谁要是有你这样的好妹妹，早就拿出来炫耀了，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两人来到学习室，何琳不再聊私人生活，展开课本，快速进入了学生与老师的身份里。一学就是两个小时，她浑浑噩噩的走出学习室。
楼下已经看不到陆谌的身影，她没来由的松口气，余光瞥向楼梯口。何琳找寻一圈无果后，略显失望的叹息：“芽芽，帮我和你哥哥道个别哈。”
沈稚芽噘着嘴：“你不是加了他，亲自和他说不就好啦？”
“还是算了，如果我话多，他再把我删了，那我岂不是白加了。”
“哥哥不是这种人。”
“那是你不了解他，他看起来温温和和的，不像是有脾气的人，若是真的气起来，估计会送人整套删除拉黑服务。”
沈稚芽不太喜欢何琳说话的语气，憋着气：“说的好像你很了解他一样。”
“毕竟是并肩战斗过的战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何琳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她脑袋：“我先走了，芽芽，我们下周六见。”
我们…
包括和陆谌见面？
沈稚芽看着何琳离开的方向，莫名的生出一种“她不再来就好了”的情绪，双手捧着脑袋，晃了晃，把不该有的想法摇出去。
她憋着一口气上楼，看见陆谌的房间关着门，也回到自己的房间，卧室门关得哐的一声响，拿着漫画看了会儿，又觉得口渴，干脆抱着漫画书在一楼的沙发上看了起来。
一时入迷，没有注意到时间流逝，丝毫没有听到院子里车子回来的声音。等听到许云琼叫她名字时，漫画书显然已经无处可藏。
她手忙脚乱的合上书，压在腿上，企图用书皮蒙混过关。
许云琼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看了眼书：“家教老师留的作业写完了？”
“刚刚写完了。”
“今天怎么想着看《飘》了？”
沈稚芽神经紧绷，生怕声音漏了破绽：“有点不记得讲什么了，所以翻来看看。”
许云琼伸手过来，想要拿书，沈稚芽手指紧抠着书封，眼睛紧张的盯着朝这边走来的沈正其。
如果是许云琼发现会平安无事，如果是沈正其的话，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事。
她的心脏快要停了，懊恼怎么大意忘了时间，又开始沈正其要怎么批评她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芽芽，你这本书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沈稚芽抬头望过去，看见刚走下楼梯的陆谌，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陆谌跟前，把书郑重其事的塞到他手上：“给你。”
“谢谢。”
许云琼的手还保持着要拿书的动作，一见两人相处融洽，倒是笑了笑：“行啊，芽芽房间有不少名著，你学累了就去看看。”
“好的，沈阿姨。”
陆谌捏着书封，和沈正其打了招呼后上了楼，沈稚芽也匆匆叫了声“爸爸”，追着陆谌上楼。
她得拦住陆谌，怕他打开书，发现货不对板，那就完蛋了。
谁知，陆谌就站在楼梯的尽头等着她，正带着笑看着她，手上还拿着那本书，并没有翻开的痕迹。
见陆谌心情很好的样子，不知道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何琳的出现。沈稚芽脸颊微微鼓起，眼神紧紧地锁住他：“哥哥，你和琳琳姐是什么关系？”
“一个竞赛队的。”
“只有这些吗？”
陆谌盯着面前的小姑娘，像气鼓鼓的河豚，让人忍不住想捏捏她的脸。只是想想，倘若自己真的捏了，小姑娘大概会爆炸。
沈稚芽微微眯起的眼睛和紧抿的嘴唇，浑身上下透露出焦急和烦躁，在看到陆谌上扬的唇角时，语气有些强硬：“你不要笑，回答问题。”
陆谌敛起笑，认认真真的回答：“嗯，只有这些。”
沈稚芽喜笑颜开，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那你继续保持。”
“好。”
她心情大好，正要回房，蓦地想起正事，视线再次锁定在他的手上，鼻尖渗出细汗，咳嗽一声，克制不住的大声：“那个…哥哥，这本书封面有点破了，我有新的借给你，可以吗？”
“好。”陆谌痛快的把书递回来，她以为自己终于蒙混过关时，他又说了一句：“尽量包同等厚度的书名，飘大概八十万字，要比这本厚得多。”
沈稚芽脸轰的红了起来，推着陆谌进了房间，声音又恢复小小的：“你知道了？”
“我有个朋友这样做过，因为比原著厚太多，被老师抓包了。”
沈稚芽心虚的往书架看去，那本真正的飘分上中下三册，合并在一起的确厚的离谱，明白了自己的伪装有多拙劣。
转过头看向陆谌，他看起来并没有拆穿或者告状的意思，努努嘴：“谢谢哥哥出手相救，以后一定报答你。”
陆谌被她一副侠气的样子逗笑，配合着点头：“一言为定。”
从书店带回来的那股沉重之气，还有自己生的一肚子气，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烟消云散。
只有统一战线的两个人，再次共享了沈稚芽的第二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