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服打算的好好儿的,可人还没出尚服局的门,良昭仪就得了消息,一腔怒火的来问罪了。
良昭仪坐在椅子上,看着跪了满地的尚服局众人,脸上的寒意犹如外面屋檐下的冰棱,“这就是你们尚服局办的好差事?”
一声压抑着怒火的质问,令跪着的宫人们愈发弯了腰。
宫装在尚服局毁坏是事实,刘尚服辩无可辩,直接领罪:“是尚服局办事不利,还请昭仪娘娘责罚。”
“责罚?”
良昭仪冷笑连连:“你们看护不利,本宫自是要狠狠的罚你们。但有人胆敢故意毁坏御赐之物,本宫也绝不会姑息。”
“刘尚服,今日本宫就坐在这里,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找出那个狗胆包天之人。若是一个时辰后还未找到,那毁坏御赐之物的罪名,你们尚服局就担着吧。”
刘尚服心里一紧,方才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该如何平息良昭仪的怒火,却忘了这月华锦,是陛下所赐,如今遭到毁坏,可不就是损坏御赐之物?
这个罪名,比起看护不利的罪名,要严重的多。毕竟看护不利,罪不至死,可损坏御赐之物,就是藐视皇威,是能诛九族的罪名。
思及此,刘尚服片刻也不敢耽误,更是忘了谴人通报皇后,就立即开始调查。
据文司衣所说,华裳阁是上了锁的,钥匙更是只有两把,一把在文司衣手中,一把在刘尚服那里。
若是有人要用,得向她们请示,得了钥匙才进得去华裳阁。
可从昨日到现在,无一人向她们二人请示。
刘尚服无法,就只能换个方向,询问这两日都有谁靠近过华裳阁。
就在刘尚服尽力调查的时候,后宫的嫔妃陆陆续续的也得到了消息。
倩云死死皱着眉:“娘娘,良昭仪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出了这种事情,是得由皇后处理的。
良昭仪一个妾妃,又没有协理六宫之权,越过皇后,在尚服局发号施令,显然有僭越之嫌。
皇后心平气和的处理着宫务:“良昭仪把月华锦视为心头好,一夕之间被人故意毁坏,她一时气急,失了分寸也是有的,本宫何必同她计较。”
良昭仪又何止这一处僭越的地方?她若是样样都要计较,岂不是在为难自己?
倩云一噎,泄气道:“那您可要去尚服局主持大局?”
万一此事牵涉嫔妃,良昭仪可无权处置。
皇后睨了倩云一眼,下颌轻点桌旁的宫务:“本宫哪里有闲暇时间,由着她折腾去吧。”
倩云瞧着那还有四五寸高的一摞宫务,不再说什么,老老实实给皇后研磨。
皇后不去,后宫之中,就无人可以辖制良昭仪。
良昭仪亲自在尚服局坐镇,刘尚服速度很快,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查出了损坏宫装之人,是伺候文司衣的一个宫女。
那宫女在昨日晚上伺候文司衣沐浴的时候,偷走了钥匙。
冬日的天黑的早,她趁着天黑,还没有下钥的时间,偷溜去华裳阁,将良昭仪的宫装给剪了个洞后,又重新返回文司衣房中,把钥匙搁了回去。
良昭仪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宫女,倏地站起身,朝她的肩头一脚踹了过去,怒道:“贱婢,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本宫的东西?”
这一脚的力气一点都没收着,又因为宫女太过于害怕,在这一脚踹过来的时候下意识躲了一下,结果就踹在了宫女胸口柔软的地方。
她疼的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眼泪也控制不住的从眼角流出来,直到那阵剧烈的疼痛缓过去,她才重新跪好,砰砰的朝良昭仪磕头:“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奴婢也是受人胁迫啊……”
“受何人胁迫?”
兰时上前一把拽住她脑后的头发,方便看清宫女脸上的神情,辨认她说话的真假。
宫女被迫仰着头,颤抖着嘴唇道:“是……是简才人。”
*
外面寒风刺骨,宫墙檐下的冰棱偶尔往下滴着水珠,兴庆宫内却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卿欢连小袄都没穿,只穿着一件酡红色暗花镶边襦裙,脖颈间璎珞的流苏坠在两处美人窝中间,随着她低头抚琴的动作来回轻晃。
今日弹的曲子是《梅花三弄》。
萧烨曲起一条腿靠在榻上,手指轻打着节拍,直到最后一个琴音消失在殿内,他睁开眼睛,望着坐于琴桌后的女子,品评她刚刚弹的曲子:“梅花一弄,弄清风,梅花二弄,弄飞雪,梅花三弄,弄光影。爱妃这曲梅花三弄,弹的实在是妙极。”
卿欢笑着起身去他身边,遗憾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若是梅花开了,于梅花树下奏响此曲,更是应景。”
如今的梅花,不过是刚露出花骨朵罢了。
萧烨顺手搂过卿欢,将女子玲珑的身子半抱在怀中,声音里带着笑意:“想不到爱妃还是个喜欢风雅的。”
“臣妾闲来无事,也唯有这么点儿喜好了。”
宫中日子长着呢,不找点事情做,岂非太过无聊?
“况且您日理万机,时常为了朝政废寝忘食,臣妾也想在陪伴您的时候,让您放松一些。”
后半句话,卿欢的声音就低了下去,但萧烨还是听的清楚。
正是因为听清楚了,他心中才泛起了丝丝涟漪。
这些年来,他在前朝和朝政斗智斗勇,到了后宫,无论去谁哪里,也都不曾放下警惕之心。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前朝后宫一体,密不可分。后宫这些嫔妃,在与他相处时,首先想的是讨好他,其次想的是如何给家族和自己讨要好处。
他从未在她们任何人身上,感受到如此真挚,事事为他考虑的心意。
萧烨此时的心情颇有些复杂,久久不语。
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殿门被人推开,元盛走了进来:“陛下。”
卿欢忙从萧烨怀中坐直身子,一副温婉安静的模样。
“何事?”
元盛先是把尚服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禀报了,然后顿了下,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了下卿欢的神色,才继续道:“有宫人指认,说良昭仪的月华锦宫装是……是简才人胁迫她毁坏的,所以良昭仪派了人来,说是要带简才人去与那宫人当面对峙。”
元盛说完,不等萧烨有所反应,卿欢当即就跪了下来,脸上满是惊慌:“陛下明鉴,臣妾不曾做过这样的事,也没有理由去做。”
萧烨沉默了片刻,将手伸到卿欢面前,温声道:“瞧你,朕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吓成这样?”
卿欢搭上萧烨伸到她面前的手起身,重新在他身旁坐下,低着头,不好意思道:“是臣妾胆子小……”
萧烨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朝元盛道:“朕相信简才人不会做这样的事,去告诉良昭仪,不过是一件衣裳,很是不必闹的如此兴师动众。”
他似乎一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偏心,这番话,就连殿外受命前来的宫人也听的一清二楚。
元盛应了一声,就要出去传话,卿欢突然出声阻拦:“等等。”
见元盛和萧烨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卿欢忙道:“陛下愿意相信臣妾,臣妾心中不胜欢喜,只是臣妾未曾做过的事,自然不怕与人对峙。人言可畏,臣妾不想……”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不想因臣妾之故,损了陛下威名。”
元盛愣了片刻,不免在心中赞叹简才人通透聪慧。
诚然,即便此事真的不是简才人做的,陛下又维护简才人,这件事自然无人敢再提起,但堵的了嘴却堵不住人心,旁人心里如何想的,就连陛下也管不了。
最重要的是,这般恩宠过重,可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良昭仪,会恨简才人入骨。
想到这儿,元盛突然顿住,他都能想到的事,陛下没道理想不到,既如此,为何又要……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心中猛然摇头,不敢再深想下去。
萧烨目光淡淡的看她,“那你想如何?”
卿欢在萧烨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但该唱的戏,她还是要硬着头皮唱下去的。
她手指微微蜷缩了下,软声道:“臣妾愿意去与那宫人对峙,只是臣妾有些胆怯,不知陛下可愿陪臣妾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