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沈三公子去找了永安公主!”
陈茹雪格外意外,她眉心紧拧,发怔地盯着惴惴不安的谷雨,捏着绢帕的葱白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腹勒得发白。
不怪她感到意外,前世时多是永安主动联络沈书珩。她与沈书珩夫妻几年,自然知晓他不是对永安公主没有感情。早年期间,沈书珩年轻气盛,虽然总是淡视于人,内里却好似生了根反骨,家中越安排他与永安公主交际,他便越厌烦,越抗拒。
陈茹雪认为他的逆反幼稚至极。
却不妨碍她因此利用这一点。
但昨日,沈书珩竟主动去找了永安公主,为什么……因为在浮生寺那日,永安公主冷漠于他了!
——这男人,真是个贱骨头。
陈茹雪狠狠闭上眼,雪白的胸膛急促地起伏几下,心中默念:别急,别慌,前些日子是她操之过急了,她得再慢慢想想……
那男人早年虽幼稚至极,却也有几分真本事,若非如此,前世的她怎会将筹码压到他身上,所幸最后他登上首辅之位,没白费她的功夫。
只是后来,大梁军队踏破大晋都城,她再心思耗尽,也只能死在冷冽的大刀之下。
如今上天垂怜,得以重生,她既要荣华富贵,也要保住她这条命。
“谷雨,我们出去一趟。”陈茹雪小扇般的睫毛掀起,雪中清梅般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凝重:“去烟雨楼。”
————
“殿下,奴才偶然听闻一事,与永安公主有关。”
长瑞宫,七皇子殿内,身穿武装的俊郎少年拳风凌厉,招招利落,剑眉下一双星目灼灼,他一个推掌,一阵风如流窜涌,吹得那满脸堆笑的小太监面色一白。
“殿、殿下……您的武艺更精湛了……”
“什么事?”魏琛轩刚复习了一套拳法,额头冒出细细的一层汗珠,他微微喘着粗气:“跟阿姐有什么关系?”
小太监继而谄媚道:“奴才听那朝凤宫的彩衣说,前个永安公主在浮生寺碰巧遇见沈三公子,还发生了口角,叫不少人都看见了。”
“阿姐与沈三哥?”魏琛轩擦汗的动作一顿,“你仔细讲讲。”
小太监:“听彩衣说,是永安公主看到沈公子与一女子在假山后私会,好像还谈到了尚公主一事……永安公主不悦,当着众人的面刁难了他们一番。”
魏琛轩蹙了蹙眉:“沈三哥怎会和别的女子私会,那女子是谁,你可清楚?”
小太监想了想,回道:“那女子好像前些日子才来京都,现在住在骠骑大将军府中,也不知道与大将军攀着什么关系。”
骠骑大将军府、近些日子才来京都,魏琛轩嘴巴一干,心里已经十分确定那个名字了。
他不信雪姐姐会与沈三哥有情,阿姐定是误会些什么了。
一想起陈茹雪,魏琛轩便焦躁他曾答应过陈茹雪要救她的父亲。阿姐不愿帮忙,他一下子没了路子,眼下已经耗了快一个多月了。
许是雪姐姐除了他没有别的法子,那浮生寺是个求福的好去处,碰到沈三哥,应该是意外……
魏琛轩抿抿唇,道:“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
阴云盖日,燕雀低飞。
宿醉的后果便是第二日醒来后头疼欲裂,脑袋晕晕沉沉。魏婕揉着眉心撑开支摘窗,一股卷着潮气的凉风扑面而来,才唤醒她几分清醒。
“春杏,现在什么时辰了?”
“公主,已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春杏神情复杂,迟疑地问:“您还记得昨日醉酒后,发生了什么吗?”
昨日……魏婕一惊,昏沉的脑袋顿时全然清醒。有的人醉后会将醉时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但魏婕却正好相反,她不仅一点没忘,反而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此时一提,脑中自动回想出昨晚的场景。
夜幕如画,月华皎皎,少年耳垂晕红,一双桃花眼睁圆,似一池春水,照一弯清月。
——美色误人!
魏婕捂脸,感觉双颊滚烫,心中暗道再不能喝醉了。
但她永安是谁,很快放下手,端正姿态,一本正经道:“嗯。”
春杏:“……?”
春杏试探道:“昨日半夜,公主歇下后,戚公子便出去了,但奴婢瞧着他神色不大好看,您与他闹矛盾了吗?”
“怎会……”魏婕话锋一转,想起昨晚她勃然大怒,亲完戚子坤后,又理直气壮的让他滚的场景,不禁双目沉重一闭,叹一口气:“大概是的。”
大概么……春杏笑得意味深长,“今日轮到他当值,既然他对公主不敬,那……”
“你莫要拿我打趣了。”魏婕还看不出来春杏的心思么,她纤长细腻的指尖轻轻勾了一下支摘窗,将窗子放下,“以后在府里,你们便称他为子申,就当他是府里再普通不过的侍卫。”
子申?
主子赐名,那是恩赐。魏婕口中说着当戚子坤为普通侍卫,可将魏婕对戚子坤独有的青睐看在眼里的春杏,不敢当真贬低了戚子坤。
于外人面前,魏婕嘱咐戚子坤戴上面具,以遮盖面容,眼下改了名字,种种迹象表明,她不想让“戚子坤”这个人在外界留下印记。
春杏无比确定公主不是金屋藏娇的人。
公主定是拿戚子坤有图谋!
这么说来,当初公主神机妙算般直入司礼监将戚子坤带回来,定然是早有计划!
春杏呆在魏婕身边多年,心思灵活细腻,对魏婕有异常的拥护与忠心,甚至于,到了无脑的程度。
但春杏猜的不错。
魏婕的确不想让戚子坤在外人记忆中留下痕迹。
春杏双手在身前一握,低头浅浅微笑道:“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春杏做事魏婕一向放心,她信任春杏,便会放松的在她面前袒露几分外人瞧不出的态度。
春杏:“既是如此,奴婢这就叫子申过来伺候您用膳。”
魏婕拂了拂衣袖,瞧不出她面上什么神色,须臾后,才轻轻嗯上一声。
*
然还未等到戚子坤,有人来报,刑部侍郎正在府门外求见。
刑部侍郎乃是魏婕的幕僚之一,年仅二十六,在刑部,他的官职位阶仅在刑部尚书之下,可谓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卓尔不群。
便是如此,他却依然不躁不骄,从不生二心反骨,待魏婕从始至终的忠心。
一听刑部侍郎求见,魏婕瞟一眼女婢刚端上来的一盘凉菜,“让她们等会再布菜。”说着,她站起身,石榴红长裙逶迤,亲自去迎被唤进来的刑部侍郎。
女婢在身后垂首:“是。”
前世时,刑部侍郎虽属于魏婕一派的人,却并没有受得魏婕的牵连。魏婕怜他忠心耿耿,又有报国之志,到底惜才,以至卫国公一派出现颓败之相后,魏婕当机立断,将刑部侍郎提前摘了出去。
直至魏婕流放前,他都安然无恙,魏琛轩不仅没有亏待他,反而令他官至尚书,一时间风光正茂,前途坦荡无量,民间风向只在沈书珩之下。
——那是顶好的事。
魏婕舒展眉梢,面向眼前俯身款款行礼,气宇轩昂的青年,微微颔首,露出一个亲和的笑。
“彦璟。”
刑部侍郎名秦自清,彦璟是他的字。
秦彦璟这人说规矩也不规矩,说不规矩偏又仪态礼仪周全,是个总让人感到头疼,偏偏令人无可奈何,拿不住错处。
譬如此时,两人刚一照面,他便先谦谦公子般问候一句:“殿下最近可安好?”
魏婕不耐于与他你来我往的客套寒暄,她微眯着双眸,将这位年轻十岁的幕僚上下扫视一圈:“用过饭了吗?”
不等他回,魏婕纱帛轻扬,转身便往殿里走:“我还不知道你么,故意此时来,就是上我这蹭饭来了。”
秦彦璟双目追随着魏婕纤薄婀娜的背影,眸色深邃,敛眸微笑,听着魏婕与身旁侍女说多加两道菜——
“还是殿下懂臣,臣怕误了事,倒是未关注时辰。”
——
于是戚子坤踏入门槛,便看到昨日才亲了他的公主,正眉开眼笑,与另一风姿绰约的男子用饭。
戚子坤:“……”?
作者有话要说:雪姐,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男人都是工具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