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志当坚

这话叫人没法接。

高风晚吃不准归林是真这么想,还是拿这话吓唬她,她只怕归林当场动手,凝眉问道:“您认真的?您能接受一个瞎子?”

“有什么可撒谎的?我能接受。”归林比高风晚更真诚,他不仅一万个接受,他还兴奋得战栗。他并没有隐瞒,直接道,“到时候我来照顾你,给你沐浴洗漱,你只要留在我身边。坦白说,想想这个场景,如果它还在,我会硬。”

他来真的?高风晚压在归林心脏上方的的手能真切感受到他狂乱的心跳,越跳越快,已经越发趋近于失控的速度。

再看他的眼睛,是渴望而癫狂的,他的眼角向下嘴角向上,是下一秒就将把高风晚吞吃入腹的期待。

揽在她腰间的胳膊越箍越近,两人无限贴合,高风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变快,是面对危险时身体本能的反应。

“你的心跳。”归林没有说完,而是若即若离地啃咬着高风晚的耳垂,“你也为我的想法而振奋吗?”

“自然。”高风晚伸手抵住了归林又要亲近过来的嘴唇,“我都能想象到,您是为什么剜出了我的眼睛,一定是我做下不可原谅之事的时候吧?我与他人颠鸾倒凤之际,您冲进来当场斩了那个男人,说不定他还在我体内,我因而无法闪躲,血就撒了我一身。”

“说得如此具体?”归林的愤怒将眼白染上了一层红色,“喜新厌旧得这么快?”

“那个人只是假设,我只是给您控制我的办法。”高风晚下定决心,舔了舔嘴唇以平复情绪,勾起微笑道,“我是个势利的女子,我瞒着也没用,您迟早要发现。正因如此,只要我们被绑在一条绳子上,我就会永永远远地爱您。”

归林松了手,他将高风晚举起放在桌子上,沉默地看着她,高风晚始终微笑以对。

二人僵持着,归林却猛地低头含住了高风晚的嘴唇,一只手将高风晚的手反剪在背后,一只手扼住了高风晚的喉咙。

高风晚顺应着归林濡湿的唇舌,两人除了呼吸,都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室内还是静悄悄的。待到绵长而激烈的亲吻结束,归林平复自己的喘息,用指腹划过高风晚的下唇。

“我以为,我会很快厌倦你。”归林快乐极了,笑道,“但你每一次眨眼都会给我惊喜,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失望。”

高风晚意料之中地低下了头,她又一次赌对了。

要降服,就要先超越,博弈里服软只会让他觉得无聊,恐怕很快失去兴趣。要冒险,要像他的同类,要像驴子面前的胡萝卜,触手可及,却永远隔着距离。

“太好了。”高风晚和善地挤起眼睛微笑,“您的快乐便是我的快乐。”

“虚伪。”归林站起来,“忙你的吧,我晚上来找你。”

高风晚道是,送归林出去。

跨过门槛,归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安抚性地搓了搓高风晚的大臂:“林宫正不好相处,说话直了些,如果受了委屈……”

高风晚打断道:“就来找掌印?”

归林食指和中指交叉,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就忍着,宫里头不急于一时报复,待你爬到高处,自然就能把受的气还回去。”

高风晚心里有数,她也不过嘴上说说,为了小事总去打扰归林,会把耐心消磨没,到了大事反而求不着了。

“谢掌印提点。”高风晚颔首,就这么一晃儿的功夫,归林的人影就消失了。

高风晚坐回书桌前,铺着坐垫的座椅上尚有余温,她洇开一些墨,持笔翻开了书册。

书册总共六本,两本比较薄,也就二十多页,详尽地写了旧宫规和现任天子上任改制后的宫规。另外四本比较厚,粗略一翻有个上百页,说明了触犯宫规后该如何处置,有一部分还会附上从前宫正司曾办过的实例。

高风晚一目十行地大致看完,也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她合上书,舒了一口气。她在脑子里默默回想,内容大概有十之六七已经记在脑子里,她看书速度虽快却并不走马观花,而是在阅读时有详略之分。

才闭目养神半柱香,就有人来叩门,声音文静:“高大人可在?”

“在!”高风晚立刻精神了,猛地睁开眼睛,快步走到门前,挂上标志性的微笑开了门,“来了,劳烦你跑这一趟,你是?”

细长眼睛的女官行礼道:“下官六品典正云溶溶,往后还请高大人多多照拂才是。”

“别客气,互相帮忙就是了。”高风晚扶住云溶溶的小臂,“你来找我为了何事?可是林宫正回来了?”

云溶溶道是:“林宫正已经到了宫正司,请您去见呢。”

宫正司办公处和休息处也只一墙之隔,高风晚很快到了林宫正的书房前,云溶溶没有代她通报的意思,而是留在了台阶下不动了。

高风晚提裙跨上台阶,顿了一下才叩响了书房的门。

“进。”一个威严而略显低沉的女声响起,应当就是林宫正没错。

高风晚低着头走进室内,对着书架前站着的林宫正微微躬身行礼道:“下官高风晚拜见宫正。”

“起来吧。”林宫正林落梅嗯一声,“名字不错,可是出自王勃的《山中》?”

“正是。”

林落梅静静打量着高风晚,问道:“宫中办差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按规办事。”高风晚答道,“前朝后宫各司其责,无规矩不成方圆。”

林落梅面无表情地摇头:“要我说,是看清自己的位置,你觉得如何?”

高风晚不露声色地皱了皱眉头,这话是在敲打她吗?她的头又低了些:“宫中等级森严不容僭越,下官以为,宫正说得有理。”

林落梅指了指棋盘边椅子:“坐。”

高风晚乖巧地坐下,微微颔首作聆听状。

林落梅倒了一杯茶递给高风晚:“送过去的手册,可读过了?”

高风晚谢着接过,老实答道:“下官已经通读过一遍,宫规是从前便背过的,实例还需仔细钻研。”

林落梅目光落在残棋上,问道:“既这么,你对女官机构应该烂熟于心了,给我讲讲吧。”

高风晚应是,朗声道:“女官机构共计六局二十五司,六局分别为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和尚功局。六局由尚宫总管,每局各下辖四司。”

林落梅接着问道:“怎么没提到宫正司?”

高风晚综合才读过的宫正司手册,仔细道:“宫正司,并不归属尚宫管辖,独立于六局之外。宫正司既可以说是后宫的第二十五司,也可以称之为第一司。”

“你说的都对。”林落梅慢悠悠地道,“宫正司全司上下干的,都是监察戒令之事,日常工作便是全盘记录六局女官办差中的功过。女官若被宫正司抓住小辫子,小事便由宫正依规章制度自行罚了,而大事则需要奏闻皇帝。你可能理解?”

“是。”高风晚颔首,“下官省得。”

“嗯。”林落梅捻了一颗棋子,举棋不定,“你先前是在尚食局,为什么不把下一步放在尚宫局,要来宫正司?”

高风晚挑拣平常的语气道:“下官不懂您是何意。”

林落梅将棋子丢回棋奁中:“总管六局的尚宫为正五品,宫正也是正五品。虽然品级相同,但众女官大多会将自己的升值终点定为尚宫,而非宫正。你可知这是为何?”

为何,还能为何?高风晚心知肚明,宫正司权力虽大,却是个典型吃力不讨好的位置。

功不容易立,过却易犯。

简单点说,宫正司是后宫的锦衣卫,帝后的耳报神。别看表面风光,这差事并不易办,很容易便两头不是人,办得严了招人恨,查得松了要挨罚。

可这些话不能说,说了兴许会得罪林若梅。高风晚蹙眉,作困惑样道:“请宫正明示。”

林若梅头一次微笑,敏锐的视线扫视时似乎能钻进骨子里:“我一早打听过,你是极会周旋的,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抑或是,这便是你的藏拙?”

高风晚忙起身交叠手掌至额前,恳声道:“下官愚笨,下官惶恐。”

“我知道,你是胡贵妃引荐来的,你若以为宫正司是你托了关系就能高枕无忧的地方,你想错了!”林落梅冷哼一声,“投机取巧之人,我向来不喜,你不如向胡贵妃回禀你干不了,也可以说我给你穿小鞋,无论如何,你自己走吧!”

高风晚后颈隐约有冷汗,她并不知自己在何处惹恼了林落梅,她此时飞速反思自己是否有说得过了的地方。仔细想过,言语中并没有僭越之处。

她是投机取巧,可是何错之有?后宫人人都要踩着人人上位,调至宫正司虽然有归林在其中推波助澜,可终究是有皇帝的默许,否则怎能实行?后宫需要眼线,她只是刚巧合适。

家都搬了,好不容易摸到了宫正司的边缘,怎么能轻易便退缩了?更何况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要卷铺盖卷滚蛋?一味退让是没用的了,高风自己挺直了腰,道:“林宫正,下官不知何错之有,还请您说个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