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素有嫌隙的阁老,又针尖对麦芒的杠上了!
群臣表示很淡定,习以为常。
晏临和孙阁老互相对视了眼,视线隔空交锋了一瞬,各自闲闲收回视线。
公主婚事即是国事也是家事,最后的定夺还得皇帝来。
得到和氏璧,会不会真的四海归心承德皇帝不知道,但楚旱三年、留陈灭国的历史还不久远,晏临言论一出,犹如一桶冰浇在他脑袋上,放光的两眼顿时失了光彩,暂且收了将和氏璧笑纳的冲动,悻悻然抬手,说了句“留后再议”,便退了朝。
大家了然于心,此回合,终究是萧阁老拿捏帝王心思更到位。
树欲静,而风不止。
美玉和美人有传奇色彩,何况两者结合在一起,在田康等人推波助澜下,提议换亲一事不但没有退去热度,反而越演越烈,从宫内扩散到宫外,在上京城里引起全民热议。
就连普通茶馆里都有民众讨论公主该嫁给谁,是越国皇子还是齐国皇子更胜一筹。
颜值即正义的,大多站晏临。
重利行商的,基本看好田康。
甚至有赌坊开了盘口,对珉月公主未来花落谁家下注,两边投注的银钱总数差距不大。
处在风暴中心的明月阁,因为珉月刻意关起门来过日子,消息闭塞,反而较晚知道。
作为珉月的贴身宫女,璎珞责无旁贷肯定要随珉月出嫁,珉月未来夫家如何,成婚后日子过得怎么样,直接影响了她今后的命运,对珉月的婚事格外上心。
因护国寺山门前田康的所言所行,她对田康丁点好感都无,听到珉月可能改嫁于他,顿时慌了神,跑到珉月面前,将在别宫小宫女小太监那打听到的消息,竹筒倒豆子般倒了个干净,忧心忡忡道: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那齐国二皇子品行不端,还曾与您有过过节,您都快要成婚了,他还横生枝节向陛下求娶您,简直是居心叵测,若是陛下真点了头,同意让您嫁过去,您岂会有好日子过!”
珉月略微思索:“也许只是外人看热闹传出来的闲话罢了。离婚礼日期不到一个月,宫中各种流程依然在继续,昨天还有嬷嬷找过来,说这几日要教导我些婚事仪程,应该不至于生出变化。”
“可是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那田康连价值连城的重宝氏璧都搬出来了。若只是普通闲话,怎么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向来不太爱说闲话的珊瑚,站到旁边附和,“宫中流程虽在继续,却只是些物件的准备。嫁给谁不是嫁,改个人选,或者推迟婚期,其实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殿下,我觉得璎珞姐姐说得对。”
就连向来天真的茵陈,这下也不乐观了,愁眉苦脸道,“那和氏璧,乃是何等传奇至宝。据说刚出世时,留陈曾拿三城向楚国换它楚国都没答应。齐国现在用它来议亲,陛下若是心动了,一点都不奇怪。”
虽然心中不安已扩大,珉月面上保持镇定,安抚大家道:“这事我心中有数,你们不用干着急,先下去吧。”
就算穿越来的日子不长,耳闻目睹的,她何尝不知道承德皇帝不靠谱的秉性,只恨身处皇命难违的世道,哪怕是个公主,婚事也身不由己,临了说不得个“不”字。
难道就这么听天由命了?
珉月闭了闭目,静下心来想自救的法子,究竟有什么……是眼下势单力薄的自己可以做的。
脑海里浮现出张俊朗清隽,如惊鸿而过的脸。
萧阁老,萧昱!
来的时日尚短,她认识的人少,人脉可以说约等于无,打过交道的人中能影响到时局,在承德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好像只有他了。
珉月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璎珞。
“真的可以吗?”
璎珞犹豫道:“萧阁老是不一般的厉害,陛下确实比较听得进他的话,可他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若不肯帮咱们忙,碰了钉子怎么办?”
珉月无所谓地摊手,“面子哪里有里子重要,试试无妨,总比坐以待毙好。”
……
若非沐休,阁老们会轮流去长清宫替皇帝批阅奏折,隔日去批阅奏折之人正好轮到萧阁老。
珉月算好时间,等在宫道的岔路口上。
好在璎珞打听到的消息靠谱,没让她等成石头,站了不多时,便看见萧昱由远及近走来。
他身着深红色直襟圆领官服,腰系白玉宽带,身形十分挺拔修长,傍晚的阳光斜斜晕染了他的眉眼,衬出惊心动魄的贵气,仿若一块容色华美的暖玉,熠熠生辉,温润矜贵。
这是珉月来这里后,第二次认识到,什么叫作宛若画中人。
第一次是在护国寺斋房,看见晏临浅笑时。
收敛住无关紧要的心神,珉月上前一步,欠了欠身,柔声招呼道;“阁老大人。”
“公主?”
看到拦路的是珉月,晏临顿住脚步,半眯起眼。
他大概能猜到她是为何而来,却还是装作意外,操着温和语调问,“公主候在此处,可是找在下有事?”
珉月微微点头,梨涡浅笑,仿若寻常聊天道:“关于我与齐国二皇子田康的官司,珉月人在宫中,消息闭塞,有些问题还需要阁老大人替我解惑。”
看着她如白玉无瑕的脸,晏临眼底幽深,里面宛若盛着一潭泓渊。
“公主请问,在下知无不言。”
“田康被卖去相公馆一事,我听说已经找到了真凶,可否已将事情查清楚了?”
“事实已经查清楚,确实与公主无关,一切都是意外。罪犯行恶多年,已经被判了斩立决,以后不能再在京中作恶。”
意外两个字,咬字发音似别有意味,听得珉月长睫微颤,但她现在最关心的,已不是哪个英雄好汉为民除害,不再绕关子,直接切入今天拦路的目的。
“我还听说,田康他似乎愿以和氏璧求娶于我,请托部分朝中大臣到父皇跟前游说,是否有这回事?”
“有。”晏临颔首。
珉月诚恳看向他:“事关珉月终身大事,阁老可否告知,父皇他意向如何,可有起心动念,想将珉月另嫁他人?”
晏临否认道:“据在下所知,陛下今日之前,并未有过表示要改变与越国联姻一事。”
——看来事情没有想象中那般糟糕。
珉月心下稍松,却听见晏临话锋一转,吐出“但是”两个字,才放下去还没踏实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但是,的确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大臣向陛下建言,齐国与邺国交好已久,将公主嫁与齐国皇室,对邺国是更好的选择。”
“我不愿嫁田康!”
珉月眼神流露出焦虑,“阁老大人,若是别的人也就罢了,可那田康辱我在先,因我遭难心怀怨恨在后,绝非真心求娶,我怎能嫁与他。于私是如此,于公……即使我真嫁过去了,若是婚后互不相让闹起来甚至打起来,对两国不但不是件美事,反而要生出许多事端。珉月已不知该如何是好,恳请阁老帮帮珉月。”
晏临沉默了片刻,视线在她面上扫过,心中微起波澜:“你可知,此事关键?”
珉月不确定地回答:“是……父皇的意愿?”
“陛下意愿当然起决定作用,关键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影响到陛下的意愿。”
“比如?”
“比如田康求娶,最大的依仗无非是和氏璧,如若这块玉对陛下失去吸引力,那么自然而然,陛下就不会因它改变旨意。”
“可是那玉……”珉月一筹莫展。
和氏璧被称为天下奇珍异宝,能用价值连城来形容,喜好宝物的承德皇帝不动心不太可能。
“宝物虽好,也当取之有道,若乱了纲常伦理,那宝物也不是宝物,而是祸端。我已向陛下建言,言明和氏璧于国运不利,楚与留陈两国在得到它后皆走向衰亡,与越国悔婚亦是背信弃义,相信陛下心中有感,所以迟疑不决。”
原来哪怕没有她的恳求,萧阁老已在背后悄然助力过,珉月舒出一口气,心中感激,对本朝年轻有为的小阁老印象更好了。
可惜,也不是就此高枕无忧。
承德皇帝只是说“留后再议”,而不是说“无需再议”,证明帝心不是没有改变的空间。
晏临耐心分析道,“这件事,最易因两个人的态度发生改变,如果越国质子主动放弃这桩婚事,那么陛下就可以顺水推舟的成全了田康,又或者田康那边有了变动,改变了心思,求娶一事也能不了了之了。”
他是故意的。
鉴于珉月公主与传闻中很不一样,虽然田康注定要失望,他想试探看她如何自救。
她会像之前一样,再让人生出意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