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这顾客倒也很熟悉,周府管事,孙娘子。

孙娘子一见杨泠,立马笑咧开嘴,“哎呀,三娘,真没想到,你我是有缘的啊。”

杨泠冷笑一下,“是不打不相识的缘吗?”

想不到她还没去周府找孙娘子,孙娘子倒自个送上门来。

杨泠的话,叫孙娘子立时想起先前自己喊下人追着杨泠打的场景,她很是尴尬地笑道,“是我主动给杨大夫还钱的缘分。”她嘿嘿一笑,“三娘,想不到你这般有本事,先前是我对不住了。”

孙娘子边说,边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看我平日,最喜欢仗势欺人,这不,报应来了,这些日子我头疼得厉害,听说你施针很有一手,劳烦您给看看?”

杨泠也不拿乔,放下早点,摸出针,此刻在她眼里,孙娘子是个全身满布红点的病人。

“把鞋脱了,躺床上去。”见孙娘子老实还了银钱,杨泠没为难她,她按着红点,依次将针直刺孙娘子皮下一寸,“飞扬、跗阳、昆仑、申脉、京骨、束骨...孙娘子,平日里你当多宁心通络才行,少成日的琢磨怎么捉弄人。”

“是,是是,杨大夫说的是。”孙娘子不住道,“说起来,杨大夫做事细心,先前帮我周府洗...做帮工一事,我家小郎君回来了,用后边的马子还用不顺手,好生训了我一顿,可惜,现在我是有心想再找杨大夫帮忙,也不敢开这个口了。”

杨泠又冷笑出声,“你周府每日顶多用十来个马子,顶破天二十个,你把附近的马子全搜刮集齐了给我,只出这一锭银的价,你问问旁的人去,别人肯给你揽这活不?”

孙娘子没想到杨泠心里全明白着,一时脸又红又白,忍不住抬手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怪我,我先前还是太烂心肠,杨大夫别与我计较。”

杨泠算着时间,给孙娘子将针转出来,孙娘子忙坐起身,晃晃头,高兴道,“哎,我的头痛好了。”

自然是好了,杨泠看着孙娘子身上各处的红点一点一点消失,她收好针,将桌上一锭银子拿起来收好。

其实,方才她还说错了,一个月一锭银的价,多的是农户想揽这份活,只不过镇上与村里,农户们一年到头忙着地里的活计,没有谁可以每日早晚各来一趟镇子洗马子。

孙娘子却也知道自己理亏,她讪笑一下,“诊费...?”

杨泠走到屋角,拿起巾帕浸水擦了擦手,漫不经心道,“三文钱。”

“什么?”孙娘子惊呆当场,怀疑自己听错,“你给我诊治,就收三文钱?”

“就三文钱。”杨泠走回来,坐在桌前,将早点拿出来,一个大馒头,就着水啃起来,孙娘子却急了,一把坐在杨泠身边,“你疯了不成?三娘,便是寻常看个大夫,诊费也得至少二十文,就不说药钱,你这,你这就收三文钱...?”

杨泠似笑非笑,她看着孙娘子,“我行医,本就不是为了赚钱,只不过恰好会这一门针法,少收些,农户们有个头疼脑热,也舍得花钱来看病。”

“三娘,你这不行。”孙娘子将三文钱放在桌上,指点杨泠,“你算算你一月租钱多少?再算算你能赚多少?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你要闭店。”

“行商不为赚钱,不成规矩,我说的话你多想想吧,不行你就定个槛,上门给富户们诊治,价收高些,给农户诊治,就随你自个看着办,总之,这铺子的租钱,你得赚出来吧?”孙娘子摇摇头。

“我是行医,不是行商。”杨泠慢悠悠啃着馒头,很是无谓的模样,孙娘子见劝不动,口中“啧啧”两声,走出杨氏针灸馆。

杨泠觉得,上天既给了她这份机缘,必不是为了叫她赚钱来的。

女国的农户,日子并不富裕,杨泠没去京城看过,甚至没进城里看看,她只在杨家村与莺歌镇上往来,所见到的,俱是农户贫寒的日子。

就像先前,钟大夫看诊的那一户人家所说,多少城里来的大夫,最后全都离开了这儿。

杨家村没有好大夫,唯独一个钟大夫,也已是年迈之躯,而镇上,唯一一个看诊的年轻大夫,却价格奇高,常入住富户家里不出。

这样穷的地界,杨泠从决心用‘天眼’营生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靠此发财。

自然的,孙娘子说的也不错,杨泠知道自己有一天,或许针灸馆没开多久,就要关闭铺子,可她觉得,只要镇上的人慢慢知晓她这一家针灸馆,后面租钱交不上,她搬去别处,农户们一样可以找过来。

更何况,实在不行,她便再回傅家,同傅琴慢慢商量,就在家中看诊,也不是太大的难事,总归杨泠不会为了赚几个银钱,收取高诊金的。

至于傅琴到时候会不会不同意,或是又生气,杨泠还没考虑那么远。

又是一日夜深,杨泠关了铺子,坐在里面抄写话本,傅琴的药只剩不到十日的份量,而鸿飞寺贵客借给她的二十两银钱,到现在都没赚出来。

距离下一次鸿飞寺结算工钱,也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

杨泠摸着怀中孙娘子还回来的一两银钱,悠悠地叹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夜里抄的话本太多,入夜,杨泠做了个极其美妙的好梦,梦里傅琴竟与她相知相依,恩爱甜蜜。若非杨泠一觉猛地醒来,觉得这个梦看似美妙,实则可怖,她今日的心情定是和美的。

想到书中所写,傅琴后来借助重雪的助力,得了圣人的赞赏,一路荣华富贵,可是,在这一路的过程里,傅琴就像个美丽的食人花,脚踩无数无辜的女子往上爬,他利用自己的美色,诱惑了容城贵女们的心,达到一个又一个的目的。

当年陷害傅家的人,被傅琴残忍杀害,当年帮过傅家的人,却因为后来跟傅琴立场对立,也被傅琴残忍陷害,傅琴在反派这一条路,越走越远。

一想到这样的食人花,杨泠在梦中与他相知相依,浑身顿时就起了鸡皮疙瘩。

是的,在这本书的设定里,所有与傅琴相恋的女子,最终都没有落得好下场,她们,全是傅琴手中玩弄的棋子。

但也是因为这个梦,杨泠竟然‘福临心至’,居然叫她又想起之前那个自己写话本子的念头。

“不错,不错。”陈老娘子看着手中的话本,又抬眼看一下杨泠,“你们杨家村里还有识字的人?”

杨泠从鸿飞寺回来,提笔几下,写了个话本的开头,便匆匆赶至书坊这,她尴尬地笑一下,“我三教九流认识的人多。”

“咱这镇上,三教九流之人无非就是你了,还有谁?”陈老娘子斜眼一撇杨泠,抬手抖了抖稿子,“这话本是你夫郎写的吧?”

杨泠做了一梦,醒来后叫她想到,既然镇上的后宅夫郎们爱看这郎君荣登极位的话本,她何不自己也来写一本?岂不比夜里所抄的那些个直白话本,更得夫郎们的喜欢?

是以杨泠今日忙完回来,瞧着店里没有顾客,索性抽出纸张,自己写好话本开头,拿来陈老娘子这儿问问,见陈老娘子问得如此仔细,杨泠含糊答,“总之,是村里的人写的,他不便出头,知道我抄话本这,才拿来问我。”

杨泠有些急切地问,“如何?老娘子,这话本能收么?”

“可以试试。”陈老娘子没爽快答应,她低头看着话本道,“这个人写的,虽然有意思,但是,你看,这里面的行文,和容城里来的很不一样,容城里都是写的妻主对夫郎俯首帖耳,言听计从,可是你看这个人写的,妻主强韧霸道,说一不二,这样的娘子,太凶,哪个深宅里的夫郎喜欢看?”

听着陈老娘子的一番剖析,杨泠恍然大悟,原来得这么写,她点点头,“我明白了,回去我就和他说,让他改一个头再拿过来。”

“慢。”陈老娘子又道,“才子佳人固然是好,但是,得得不到才叫人心痒痒,你让你那乡邻写出来,我试着卖,若能卖出去,甭管什么价,我和你对半分。”

“行啊。”杨泠点点头,对半分,她不亏。

这般说定,杨泠便又回了医馆,她本以为,医馆门前定是空荡荡的,没想到李氏夫郎带着几位乡民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