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那回忆录甚至还是手写体,熟悉泷泽生的五条宏一眼就能看出是出自谁的笔记。

第一反应是——

“醒了?!”他忍不住惊叫道,“他醒了吗?”

这事立刻就惊动了当初专门为泷泽生建立的行动组,虽然所谓的行动组只是用来监视审判那位死而复生的过咒怨灵,没有任何的武力成绩。一年前,他们的总部可是因为过咒怨灵的封印沉睡事件被迫好好休整了一番——因为那位与其关系斐然的六眼——关于泷泽生的所有记录都被调出来翻来覆去的查看,期间同事们还因为通宵加班不止抱怨过一次,“交代,交代,能给他一个什么交代?!记录和规则不是都因为他这个特例被改写过了吗,我们的态度难道还不明确?不能被暗算了就把矛头指向我们啊——”

“现在泷泽生不是已经被封印了吗……哈,虽然用强制超度或者解咒来形容比较合适,查这些还有什么用,是给他证明吗?要不要给他立一个好人碑叫人缅怀啊?他没做过的事情不代表未来也不会做,就算行为轨迹再像一个冷静聪慧的人类,也不能否定他的身份,他是一个能被净化超度的怨灵!”

“五条悟应该感谢他死的时候没有杀几个人助兴,否则为其担保的六眼绝对会感受一下老鼠和蟑螂乱窜的禁闭室……这种惩罚都是轻的。”

“如今人都躺尸了,按理说埋进为他量身定做的特级咒棺才对。”

“放过我吧,我只想把那个家伙锁进布满结界的牢里,而不是想方设法的证明他的无害,再研究研究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总感觉如果把他研究透了,咒术师那些疯子们就会拼命得到这份情报,学习如何令人死而复生。”

“果然是因为他是被五条悟诅咒的才……”

他们最后也没能给六眼一个交代,因为作为那次事件主谋——起码是明面上非常确定的主谋——五条笼已经得到了该有的结局,天与咒缚跑出去只能说是他挣脱了桎梏,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六眼,鲜少有人能阻止他,一切都说得通,只是结局并不能令人满意。

再对抗下去对双方都不好,政府需要咒术师,咒术师需要政府,他们应该是这种合作关系。

如今,这样一份证据一样的东西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橘子们面前,就像是在高调的宣布什么一般。

宣布:我回来了。

他们又因为泷泽生开了个大会,会议室里的人带着难以捉摸的心思,含着忌惮,含着不可思议,含着事情超出想象的紧张,“醒了,难道是真的是醒了?”

“五条悟怎么没有通知我们?”

“来递交个东西就走,也太嚣张了吧。”

“确定不是恶作剧吗,监控也没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况且这这东西真的出自泷泽生之手?纸上写的是他回来后的事情吧,那不是很容易被别人看到,比如辅助监督?”

五条宏一直没怎么说话。

他看着回忆录里的内容,他与其他人不同,其他人只能通过冰冷的文字记载来看待泷泽生,而他在泷泽生还是个孩子时就认识他了。

【……】

【仙台一辆公交车被咒灵袭击,整辆车的人无火自焚。】

【紧接着,一所小学遭遇了同样的攻击。】

【我和悟去过现场,残秽来自同一只咒灵。】

【那只咒灵现在还没有找到,不过我和它交过手,能思考,能交流,会使用交通工具,会隐忍蛰伏,不过稍微有些急躁,并且他在和我打时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会和人类在一起?”】

【当时的我没有回答他,回答咒灵的问题本身就让我觉得奇怪,恶心,所以你们该知道,我有多么讨厌它们,即使你们将我当成异类,因愧对于我而担心我报复你们。】

【用“愧对”这个词似乎是抬举你们了,因为你们大概率不会对随意调用的棋子产生愧疚之情,但仍然会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某种伤害,所以总是害怕我回来是因为憎恨你们。】

笔迹是泷泽生的,惯用的措辞也是泷泽生的,只是相比较之前交上来的回忆录,这次的内容里多了一些饱含着个人情绪的东西,像是连伪装而出的恭敬也懒得了,一边写着回忆录一边絮叨般抒发着感想——这种做法是对的,起码在五条宏看来是非常正确的,几乎令他立刻就确定,这一定是泷泽生所写的东西,而非他人伪造。

而回忆录上记载的事件时间……是泷泽生被超度时,紧迫又撕心裂肺,那个时候他一定没有功夫写日记。

“他醒了。”

五条宏笃定道,“……泷泽生回来了。”

***

也就在那句话落下的一刻。

在自己办公室的泷泽生惊异的微微睁大眼睛。

他刚才好像本能的感受到了什么,但那种感觉没有来由,摸不清抓不住,只是一种直觉上的链接,但转眼间便断开了。

思索片刻,泷泽生打开了徽章的功能面板,上面果然有一个异常现象——泷泽生的复制体,也就是如今代替他躺尸的那一位。

复制体是什么成分他一直不知道,穿越局从来没有关于这方面的培训,但穿越局再厉害也没有复刻灵魂的技术,所以那一定是个仿制品,或许是最高程度的克隆人?

“果然……”泷泽生低喃,“一旦认知改变了,便会延伸出后续……”

他盯着复制体状态栏上疯狂显示的红点,“以我没叛逃为前提出现这种状况的额话,穿越局估计会把我重新投进来修正错误,比如再死一下?”如今这种话说出来就跟冷到极致的笑话一样,泷泽生觉得幽默,但是一点儿都不好笑,他耸了耸肩,“或许是修正工具人来也不一定。”

说到修正工具人,泷泽生一直注意着那位江夏凛也。

这边的江夏凛也。

对方还是那么年轻,是个心怀热血的年轻人,还是个没有腐化成为烂橘子的小橘子。

他偶尔会和五条悟有接触,五条悟对他的态度还算和善,或许也是因为看出他的本性在橘子堆里显得特别出格——他起码会因为咒灵大范围屠杀人类时由心的感到愤怒和憎恨,他在总监部工作,如同抱着自己的职务能改变什么般的想法。

有时候泷泽生从监控显示器里看到他那张脸,只会觉得陌生。

因为不一样。

和太宰那边的江夏凛也不一样。

他的语气和措辞,表情肌用法,都和修正工具人江夏凛也不一样,并且每天的行程基本就是工作,仔细且节奏缓慢到并不像是有系统指使。

泷泽生猜测对方是一个万用身份卡,是穿越局在每个世界的坐标,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某一天会被顶替。

整理好东西,泷泽生领着下属出了门。

第三方已经步入了正轨,一批人竭力抑制着网络上有关都市传说一类的帖子流传,同时在日常生活中留意着口口相传的邪门故事,下属K最近被压榨而出大批量咒具也投入了工作——不得不说她对于报复六眼这种事倾尽了全部的热情,一心觉得泷泽生在打造着一个军团,一个用于对付咒术界,对付五条悟的军团。

对此,泷泽生深谙无良老板画饼那一套,对着下属K连连称是,没错,我们要消灭敌人,而你是我不可或缺的得力干部,我需要你的才华,需要你制作出来的武器,我的属下全都是因为你而强大,等计划成功,你就是新世界主宰的二把手,我会让你过你想要的,无法无天的自由生活。

他竭力扩张着势力,自那次控制了城市的电灯之后,动静终于再次触到了上层。

不过那就是泷泽生想要的结果,如果什么都没改变,什么都没影响,那才叫真正的无用功。

泷泽生时常觉得头顶有个倒计时,不过那个倒计时结束时只会发生令他欣喜难耐的事情。

“砰!”

黑夜里,帐隔绝了令泷泽生熟悉到不行的枪声,他有时候还是会因为这种声响而感到本能的惊惧,但怦怦直跳的心脏藏在胸腔内,谁都看不出他谨慎着不愿流露出的慌张。

偶尔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心烦意乱,然后点燃一根香烟,不是借用尼古丁麻痹神经,而是借着恼人呛鼻的烟味转移负面情绪的突发口,把讨厌枪声变为讨厌烟味。

直到感知范围内出现了诡异的气息,泷泽生夹着香烟的手指神经质的抖了一下,转过了脸。

来者用轻佻的口吻说,“悟好像不喜欢烟味,你要是变成一个烟鬼的话,他会不会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

泷泽生感到一阵牙酸,那股酸气直往他的天灵盖冒,他看着面前的青年……从外形上来看的确是一个年轻人,还是很熟悉的人。泷泽生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上下扫视对方,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咒灵啊。”那人理所当然的说道,“我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找你,就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指引我一样。”

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睡衣,连鞋子都没有穿,看上去下一秒就能席地而坐和泷泽生面对面攀谈起来,“我也很好奇自己是什么东西,拥有意识的那一刻,除了本能告诉自己我是怎么来的,其他一无所知。”

泷泽生把烟扔了,谁知咒灵立刻道,“你乱丢垃圾。”

泷泽生:“怎么,你要给我捡起来?”

“就是觉得影响不好吧。”

“这地方都要成垃圾场了,你还管我个人素质怎么样?”

咒灵抬起手,似乎是尴尬,似乎是费解的抓了抓头发,手指上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

“对了,先要自我介绍,还没有跟你说我是什么的诅咒。”

“是人类对于被迫离别的不满,恐惧,拒绝,憎恶。”

“而离别还能延伸出另一种意思——”

“所想不可得,所爱不能见,于是世间一切都成了一场离别的后续,时时刻刻都被拉入思念却唯有思念的痛苦里。”

“我就是这么诞生的。”

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咒灵对泷泽生道,

“还有,好像还有一种情绪,这大概是我不太想伤害你的原因。”

“那份情绪名为——苦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