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白天过后是黑夜,黑夜过后是白天,永远不会有例外。

这句话乍一听起来似乎挺没意思的。

的确没什么意思,因为这纯粹是泷泽生脑子一热的胡言乱语,他的大脑在听到琴酒声音的一刹那便罢工了,然后吐出了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声音。

“我也不会有例外。”

“……”

对面沉默了。

泷泽生觉得琴酒可能在思考他打的什么哑谜,因为有一阵子泷泽生就是这么神经质的喜欢用故作高深的词汇来堆叠语句,将真正的心情掩盖在一句句词不达意又好似认真的话中,让听者来绞尽脑汁的猜。

其实不需要猜。

因为很多话并不需要言明,他需要的也不过是陪伴罢了。

唯有这一点不会是例外。

“我说过的话还算数哦。”找回自己的声音,泷泽生道,“我会让你亲自复仇的,那个医院院长…啧,忘记他的名字了,总之就这么称呼吧,他并不只是你们的目标,也是我想铲除的,所以我完全站在你这一边。”

米花医院的院长自上一次之后就完全隐身了,大概是知道自己的人头被盯上后就彻底的躲了起来,却连警方的势力都不敢借用,看来是真的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们的情报是可以共享的,Gin。”

“不用。”

“你超——级冷酷无情的对我这么说了哎!”

“我今天已经走了。”

“我知道。”泷泽生笑道,“续和已经告诉我了,再说,如果没有我的指示,他们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你离开的,你走出那栋公寓需要像功夫电影里的主角一样一路打出去。”

“我才不是肌肉脑袋。”琴酒靠在了栏杆上,低头看着下方的车流,“你该不会忘了你的顶楼很适合停放直升机吧,我是没人了吗?”

“是伏特加吗?”泷泽生的声音混着电车行驶的杂音,“我会吃醋的。”

“那就用醋淹死你。”

“不讲情面的家伙啊……”

如此胡乱聊着的泷泽生瞥了一眼身旁竖着耳朵听他通电话的下属K,用眼神威胁她快滚远点儿。

等到人真的走远了,确保再也听不到上司的隐私后,泷泽生才说,

“还有啊……”青年用略微低沉的,好似不满一般的语调说,“冒牌货是什么意思啊。”

“……”琴酒发出了一声轻笑,“不然呢?”

“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愿意接我的电话听我解释?”泷泽生失笑,“知不知道我在听到这种话时有多震惊?”

琴酒蜷了一下手指。

伏特加在他身后,见他打了半天电话都没有挂断,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任务,不禁上前了几步,“大哥,难道出什么状况了吗?”

他的脚步被琴酒一个眼神制止了,随后默默退了回去。

泷泽生听到了他的声音,“伏特加虽然个人能力不算出色,但是作为搭档来说却是满分。”

琴酒讽他,“比你强。”

“这我可不认同。”泷泽生嘟囔。

下一个话题是琴酒牵出来的。

“……你要做什么解释?”

还是那番“冒牌货”的争论。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泷泽生说,“你看着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泷泽生主动挂了电话。

***

那之后泷泽生彻底忙了起来。

咒具的制作已经是进行时,泷泽生开始训练起了那批属下。

早期便是拿最低级的蝇头来试炼他们的胆子,一群强壮的肌肉打手在戴上那副特制眼镜后就开始大呼小叫,被泷泽生手里的四不像吓得不轻,而比起被实质生物惊吓到,他们最不能接受的大概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和真相,毕竟还有不少人在抱着侥幸心理想着:那天车库里的异象是泷泽生借着魔术戏法制造出来的假象。

可惜不是。

泷泽生强硬的带着他们走入了另一个世界,并勒令,“除了洗漱,其他时间都带着这副眼镜,这是你们看到咒灵的媒介。”

看到才算是有了参与的资格。

比起窗的感应技术,泷泽生能够寻找咒灵的方式更为粗暴简单——地毯式搜索。

一座城市就那么大,每天来回的蹿并不难做到,而吞并了曾经的最大地下组织的第三方拥有的眼线遍布全国,这是泷泽生想要的。

这些人曾抱着征服日本所有地下组织的“梦想”生存至今,十年下来也有了不少成果。

地毯式搜索十分笨拙,所以他们还有另一项日常式任务,混迹各种社交媒体和组织论坛,看看里面有没有诞生火热的都市传说。

“先寻找。”泷泽生说,“接下来的是下一步。”

他想要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悟的助力。

007的咒术师生活实在是太狗屎了,五条悟简直是最忙碌的最强。

除此之外,威慑是必不可少的。

每个人都被泷泽生赋予了标记。

泷泽生说那是他下达的诅咒,凡是背叛了他的人,就会浑身腐烂至死。

底层人员很信这个,就算不想信也不得不信,那就像令人痴迷恐惧的“邪教”一样,对未知力量的追崇使他们连“这种力量可以令人起死回生,跟着泷泽生可以学习到如何令人起死回生”这样的流言都亢奋的相信着。

七月初,天气已经燥热到难耐,泷泽生当着所有人的面处理了一个叛徒。

那是车子爆炸事件的最后一个关联人,一位负责划钱给车子做保养的财务部人员。

泷泽生用了自己很熟悉的做法,将人踹倒,让其咬住台阶,然后对着他连开三枪。

这种处理叛徒的方式令其他属下胆寒,而他们更深刻的意识到——即使组织已经更名换代,但禁止背叛的核心却从未改变,且更为不可撼动。

于是人心惶惶下,他们办事的效率反而更高,拿到的钱竟然还更多了。

发展第三方的前期泷泽生抛弃了好几条脏乎乎的黑色产业链,而一条财路断掉就需要新的,他瞄准时机干起了彩票生意,这还是太宰教给他的。

战后的横滨百废待兴,经济萧条,而偏偏这种时候,人人都不看好经济的时候,彩票才是最兴的——只付出一点代价就能去博那一丝暴富的可能性,比赌博安全却又和赌博的心理性质类似。

一群想要不劳而获的人养活了一个人——鸢眸青年曾用轻柔的声音如此说道。

这是条能够摆在明路上的产业链,泷泽生废了一番功夫才安排妥当。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太宰治真不愧是就算摸鱼也能称为港口mafia最年轻厉害的干部。

因为他曾经是太宰治的得力属下,每天要做的事也不过是听太宰治吩咐办事,在各种地方捞太宰治,替太宰治写文书,根本不用去做开荒交涉一类的活!而且因为他的生活里处处都有太宰治参与,所以泷泽生每天都干劲满满。

泷泽生如今的工作状态总结一句就是:可以,能干,但是灵魂被压迫。无异于行尸走肉。

这踏马根本就不是生活!

如此想着的泷泽生在晚上调开了今天的最新份资料续命。

资料文件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监控截图,监控截取视频,细节放大标注图,图片的旁边还清晰的标注着时间和地址。

文件由电子邮箱发送,信件的内容里写着,【首领!这是六眼今天的行踪!】

没错,泷泽生派人监视起了五条悟。当然不能贴身跟着,那和往五条悟眼前送人没什么两样,所以泷泽生选择让属下紧盯着监控仪。

这在他的属下眼里当然是首领监视最强敌人五条家的六眼,在泷泽生这边纯粹就是解相思苦的救命良药。

【五条悟五点去了高知县出任务。

五条悟七点完成了任务。

五条悟九点去了名古屋出任务。

五条悟晚上十一点完成了任务。

五条悟在商业区徘徊了半小时,不知道在做什么。

五条悟……】

泷泽生猛地起身。

监视者不懂五条悟在做什么,但是泷泽生看出来了。

“任务累了想吃点儿甜的……”泷泽生低喃。

他猛拍桌子,“那种深山老林里除了卖金平糖的就没像样的甜品店了,更别说喜久福!”

深夜更是鲜少有开业的小吃店。

最强007后连想吃的都买不到,泷泽生火急火燎的拉人来策划新的产业,脑子里就像是电脑卡顿一样时不时的浮现出那张电子成像中,白发青年略显落寞的神色。

几乎和他寸步不离的续和有幸站在泷泽生身后看到了他的电脑屏幕,发觉上面频繁出现一个男模一样的家伙。

……?

泷泽生的新目标?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看敌人的眼神吧。

***

七月中旬,天气已经到了令人难以忍耐的地步,泷泽生开始在这样烦闷的温度里回想无数过去的经历。

他绝对有某种精神疾病,是沉浸在过去就出不来的精神疾病。

他会想念和五条悟在繁忙的夏季出差,一边吐槽咒灵或者诅咒师的弱小一边一天狂炫七支冰棍,晚上住最奢侈的酒店,裹着浴袍坐在躺椅上看夜景,一不小心也会闹肚子,然后在夏油杰的嘲笑声中奔去卫生间,回来后收到黑发少年贴心准备的温水和药片。

他会想念和太宰治一起跳入海中,因为夏季是最不易感冒的季节,连冰凉的海水都会短暂的拥有几分暖意,那回他们甚至还弄丢了通讯仪,漂到了看不见岸边的位置,泷泽生甚至做好了抱着刚轰炸完的船只残骸,给太宰治捕鱼维生坚持数日的准备,结果中也乘着傻瓜鸟的直升机来捞人了。

他也会频繁的想念最晦暗的日子里,总是任性的游走在危险边缘,享受着某个人能一直托住他的感觉。夏季,在组织里的泷泽生仍然没有外出的权利,但是有个仿佛被冠上夏季标签的东西即使在据点里也能看到。

逐渐苏醒的记忆里,泷泽生看见黑泽阵把他从昏暗的工作室里挖出来,拖着他登上了顶楼。

他们那次的据点是个仓库,顶楼也不过是三层楼高,一天一夜没合眼的泷泽生软趴趴的被他拖着,有气无力的说笑道,“怎么了,你安排了直升机带我逃离这里吗?”

泷泽生当然没有看到直升机。

他听到了巨响。

巨响令他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去,结果被一双有力的手接住,然后是防护耳罩,几乎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于是那巨响也变成了软绵绵的闷响,就像一只幼猫在纸箱子里抓挠,只会令人产生兴趣,而非联想出畏惧的事物。

泷泽生看到黑泽阵露出了一抹不爽的神色,大概是没想到声音会这么早的传来,没想到——

烟花比预想的要早盛开。

用来庆祝什么的烟花,极近奢靡的投射在空中,泷泽生一时间忘了去计算这场烟花所耗费的财力,他以往最擅长这个,因为他可以通过一场烟花的规模来推算出庆祝者是谁,财阀还是政府,目的又是什么,有什么行业的最新情报。

但是那一回他忘了。

泷泽生并不是第一次看烟花展,他没看过才怪。

可从来没有那一次,令他呼吸急促,心脏跳动,浑身的血液都滚烫起来,连疲惫发懵的大脑都因为情绪高涨而隐隐作痛,却并不是令他厌恶的疼痛,而是神经在因为喜悦战栗。

泷泽生愣是在琴酒身上感知到了浪漫细胞。

他怔怔的看着那可以称之为惊喜的盛宴——几乎在所有的文艺作品中,都少不了烟花的出场。它浪漫,绚丽,同时又似乎沾了那么一点儿俗气。

“什么啊……”泷泽生说道,“你这不是很会哄人开心。”

他想起了在某本书上看过的话。

每次任由自己贪婪的需要你,任由自己享受你所供应而正能满足我需要的爱,就觉得自己像自杀飞机,快速俯冲的快感与浪漫热情之后,就是爆破的灰飞烟灭。

那是一个疯子的自白。

一个行走在万丈钢索之上,追寻着快意起舞的疯子。

“你明白的吧,阵。”

“——我从未想过一直呆在这里。”

那一晚,泷泽生混着烟火的巨响,将一刻不停的试探挑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