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可算是口不对心啊,gin。”
处境已经险迫到极点的青年竟然还在事不关己般用揶揄的语气说,“这么容易就暴露了弱点的话,是很容易被敌人胁迫的。”
这句话还是某天黑泽阵讲给泷泽生听的,因为泷泽生那会儿有点儿上头了,在组织里也会明目张胆的展示偏向,走在路上也不遮掩,于是他们两个的关系成了组织人人都知道的八卦。
就算是由一堆精英组成的组织,就算成员们连国籍语言都不同,他们都能饶有兴趣的追问传播一下泷泽生和黑泽阵之间那点子破事。
“闭嘴。”黑泽阵嫌烦一般说道。
泷泽生也不使力,就让琴酒一个人拉着他,感谢他吧,他要是真狠下心来还会在高空荡秋千,把不管怎样都不想放手的那个人的心捏在掌心里玩弄。
他会提心吊胆,恼羞成怒,却无可奈何。
“放手吧,在组织时你就总是这么妨碍我,如今这不算是得偿所愿吗?”
总感觉他在这种时候还要扎心的行为很像是前期总在试探他的太宰治。但不得不说,太宰治很多时候都能抓住人在绝境时难以伪装的点。
泷泽生连口吻都很像他,他甚至不需要费力的去绞尽脑汁的想应该怎样表现出绝望和颓然。
他感到抓着他的那只手在颤抖。
是脱力的颤抖,大概是太过虚弱,他根本没有力气把泷泽生拉上来,连现在也是在勉力坚持,恐怕也快要撑不住了。
对方选择用沉默来拒绝他的放弃指令。泷泽生抬头凝视着琴酒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多,他反而被对方的神情刺到了。泷泽生一时间开始懊恼自己的过分,要是他们的处境换一下,那他现在估计吓到心脏都要跳出来。
高空,风声,悬挂的人影,直到泷泽生的脸颊上触到了一缕垂落的银色长发,泷泽生才如梦初醒:……他在做什么呢?
“泷泽大人!”一个人惊恐的嘶吼着冲了过来,抓住了泷泽生的手腕。
于是泷泽生也没有再拖时间,借着两个人的力爬了上去,顺带一提,续和的脸部狰狞到有些伤眼睛。
泷泽生转头看了一眼断裂的围栏。
他应该没有听错,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制造的意外,他们几个人在天台上闹这一出已经非常显眼了。
……首长干的?不,应该是之前任务时得罪了什么人。
没有直接射穿他的脑袋,对方的胆量也就到这种地步了。
“走。”倏然冷下声音说出这句话,泷泽生拽着两个人的胳膊去了天台的另一边。
“有什么先去我的安全屋说吧,在这里,呵,有些张扬了。”
琴酒不留情面的甩开了他的手,冷着一张脸踏过满地装尸体的混混们,转身走去了楼梯间。
泷泽生跟了上去,他将打斗时凌乱的头发撸到脑后,看上去神清气爽的,“你在心虚吗黑泽,因为你暴露了你在意我?”
“……”
“去哪啊,你知道那个安全屋应该怎么进去吗,从正门可是没法的,因为我现在身上没带钥匙。”他习惯撬锁。
琴酒脚步顿了一下,又直接把泷泽生按到了楼梯间的墙壁上。
泷泽生:“……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这么暴力。”
“既然已经跑了,你还回来干嘛?”
“回来?哦~你是指组织的事,看也看清楚了吧,我现在在一个黑手党组织里混得风生水起,还有了衷心的下属。”
续和紧张的看着这一出。
“你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琴酒的眼睛在幽暗的环境下泛着很是凉薄的冷光,“我最擅长处理叛徒。”
“……即使是一个记载中的死人吗?”
“所以你该庆幸,这才是我暂时没想着对你下手的原因。”琴酒把他的领子一扔,从鼻子里哼出声冷笑,看似不带一丝留恋的把泷泽生往旁边一推,就像丢开碍事的垃圾。
泷泽生的表情稍敛。
他忽然偷袭,伸手一把揽上了琴酒的脖子,“大哥!我肚子饿了,我们待会儿吃什么?”
琴酒一激灵,觉得一股恶汗混杂着奇异的酥麻感顺着脊椎骨窜上了大脑,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了泷泽生。
在搞什么?
他在搞什么?
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吗?
……不过是实验还算成功的……
泷泽生忽然压下了声音,连带着搭在琴酒肩上的手也沉了下去,“你要离开吗?”
这难道不是废话?
泷泽生挑眉看向琴酒,“你以为你能离开吗?”
琴酒:“……?”
泷泽生一拍手掌,“这不是挺好的嘛,某个组织的最强杀手落单了哎!”
续和:…………哦!!!是那个!强取豪夺?!!
泷泽生不由分说的把琴酒拉回了自己的安全屋。
他那架势就像拉着逃家大小姐回去的冷酷保镖,明明青年是笑着的,动作却强硬无比。“我饿了,把你救回来后就什么都没吃,被传去面见首长也没给我准备晚饭,因为我想着家里还有一个人在饿肚子,所以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了~结果呢,我被你打了好几拳,还差点儿掉下楼摔死,这位风姿俊逸的美男子也太可怜了吧……”
琴酒眼前发黑,“你有什么毛病?很想我?”
“别那么阴阳怪气的,我想你想到梦里都是你呢。”泷泽生轻浮的说道,“如你所见,我背叛了组织,而组织与组织之间如果不是合作关系,就基本不会有什么友好的接触,因为我们都想着利益,而同行之间唯有竞争关系,所以——”泷泽生把琴酒往屋里一推,“你可是非常适合当我的战利品,抓住的人质,能够套出重要情报的敌人,总之是有无限可利用的家伙。”
如果把这层关系拉扯到他们两人之间的话——
“黑泽,你成为我的囚徒了!”
就像要印证他的话一般,泷泽生抬手,这是要施令的暗号。
续和顿时凝神待命,只听泷泽生说,“找两个……不,找四个人守在这儿,显眼一点儿也没关系,不用偷偷摸摸的,毕竟泷泽干部可是抓到了一个重要人物,要严加看管。”
“我之前让你采购的清单,你找别人去跑腿。”
“找冬和红去处理一下天台的事,动静闹得这么大,如果不是因为这栋楼基本都是我们的人,早就有人报警了。还有,去监控室把今晚九点到十一点的录像考过来,我就不亲自去了。”
“以及——楼下的粥铺,两个A套餐,你亲自去。”
这可真是新奇,新奇极了!
连琴酒都差点儿没有绷住表情,他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照你的意思,我这是被绑架了?”
“对你的老板和同事来说是这样的,同事们还会调侃一番大名鼎鼎的gin都有栽跟头的时候,但是!对我们的会面不是刚刚好吗?!”
碧眸青年仿佛在真心实意的觉得这真是绝妙的说辞和伪装,他眸子晶亮,“你还能心安理得的休班,和我叙叙旧。”
…………荒谬!
琴酒站起身,下一刻眼前就冒起了星星,逼得他身形不稳的跌坐了回去。
他肉眼可见的虚弱,泷泽生抬手贴上了琴酒的脸,温度还是很高,他从自动饮水机里接了一杯水,递到了琴酒面前,“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不头疼吗?强撑也没有意义,拒绝也对你没有一点儿好处,先把身体养好吧。”
阵阵模糊的视野中,伸到面前的手指节纤长,指甲修剪完好,琴酒曾经无数次看过这双手在工作时是怎样的灵活。
泷泽生是组织重点培养的人才,说是培养,但其实没有人能教导他,组织扮演的是提供一切优渥待遇和机会的角色,给予他足够的物质生活,确保他拿到手的研究资料和设备是最具时效性的。
但是这双手曾经落过伤。
是自掌心穿透至手背的伤,现代医疗还无法做到毫无痕迹的修复它,而泷泽生曾经把这当作自己的勋章。他早先不会出什么高危的任务,但组织里有人出卖了他的情报,于是有不少人想要夺走他手上的资料,或者直接把人弄来再强迫他供出大脑内的东西,所以泷泽生偶尔会遭到绑架偷袭。
碧眸少年会洋洋得意像炫耀什么般抬起自己的手,“这可是我一把抓住了敌人的证明,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根本感受不到痛嘛。”
然后这句话会在他有求于黑泽阵的时候变个说法和味道,“伤口,伤口好像在隐隐作痛!难道是治疗的时间没有让手部好好休息吗,现在都能想到当时忍着钻心的撕扯工作的感觉……”
而现在——
那只手上什么伤疤都没有,光洁完美的像是养尊处优,擅长弹钢琴的艺术家。
而刚刚他们在天台边上吊着,琴酒便确定这受伤没有贴任何伪装道具。
所以这个人的身体是完好的。
他不是泷泽生。
是一个偷窥泷泽生留下的东西,以他的名字和样貌行走的赝品。
所以只要这么想……
琴酒抬眸看着匆匆去准备被褥的青年。
那张脸和笑容,全都变得刺眼了起来。
而正是因为他不是,他甚至没有泷泽生最后的记忆——大概是因为泷泽生没有时间记录那种东西了——在他面前,琴酒感觉到了令他惊喜和得意的平静。人被情感左右的状态就像一个随时会因为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萎靡难安的棉花,它能被轻易点燃烧尽,能疯狂吸吮每一滴水分,能轻飘到一阵风就吹走,落上灰都能脏得显眼。